顧炎武第一次知道，所謂的文化交流會還有一個所謂的開幕儀式。

  畢竟以前他接觸過的所謂的詩會酒會，都是按照時間到固定地點，當天即召開可沒什麽開幕式的說法。

  不過這些日子來對大秦的接觸，讓他多多少少對大秦有了一定的認識。

  這裏務實，所有官員必須要經過考核，確認有真才實學才能夠上任，就算要招收秘書，也就是以前所謂的師爺，也不允許超過兩個，而且必須要達到一定程度的級別才有資格聘請。且秘書由政府秘書處統一安排，換言之秘書其實也是公務員，不過錢財改為有公家支付，這卻是避免了官吏為了養師爺不得不貪汙受賄的問題。

  顧炎武在大明見多了，沒什麽治理地方的真才實學，有的隻是理論，甚至理論都不是的各種知識。說到底，八股文考出來的，不過都是一群死記硬背的書蟲，對地方民政其實一點概念都沒有。再則一個人要負責那麽多方麵的事務，沒有師爺的話可以直接把一個人折磨死，奈何那麽多的工作，薪俸卻少的可憐，真虧剛峰先生（海瑞）他老人家可以承受得了。

  複社和東林黨的那一套，顧炎武不是不知道。來之前一次次從他們那裏聽到所謂的治國理念，覺得他們的確是在為大明著想……其實很多年輕人都希望國家強大，哪怕是他也不能免俗。隻是沒有任何數據支撐，沒有任何預算和計劃，憑著一腔熱血和虛浮的知識去構建一個世界，說真的這樣的世界隻是描繪出來，也足以讓現在的顧炎武退避三舍。

  慢著，自己是怎麽了？

  顧炎武覺得自己似乎不認識自己了……是自己變了，還是這個世界變了？

  一個人沉默了好久好久，才醒悟了過來不是世界變了，是自己的眼光，或者說看問題的角度變了。

  在一個什麽事請都要將就數據，講究預算和結算的秦國裏麵待久了，自己的眼光和看問題的角度也在發生變化。但卻沒辦法否認，有著一係列具體數據，以及詳細的預結算計劃行事作風，更貼合實際一些。

  這裏是一個和華夏似乎完全不同的國度，這是顧炎武對大秦的第一印象。

  這裏的人依然是黃皮膚，黑眼睛黑頭發，但是洋溢出來的精神和行事作風卻和大明完全不同。

  這裏的華夏文明非常的匱乏，或者說大家對詩詞歌賦沒什麽興趣，喜歡的是各種技術或者非常易懂的東西。於是在書店裏麵，顧炎武甚至看到了經過翻譯的《論語》，會出版這玩意的原因，主要是不少讀者反映文言文太難看的懂了。他們不是不想要看這些先賢的作品，但看不懂怎麽辦？

  秦王一個功德深厚之人，這點顧炎武也不否認，他創辦了掃盲班，創辦了大量的學校，讓天下百姓都有讀書的機會。奈何他的掃盲方法都是速成的，識字率提高的結果就是對文字的積累非常的淺薄。很多人都是人的那個字，而且大概知道這個字詞的意思，但是真正讓他們解釋，卻解釋不出來。

  “還在頭痛那？”肖遙不知道什麽時候來到了他的身邊。

  “恩，隻是覺得速成的教育方法，到底是對還是錯。我在大秦百姓的身上，似乎看不到的華夏百姓的淳樸和敦厚。每一個人都在追求更好的生活，變成了追逐利益，卻忘記了道德節操的人，這樣的情況到底是對是錯？”顧炎武最近和肖遙混得很熟，故而也不瞞著他。

  “刀子殺了人，刀子有罪嗎？想要讓百姓能夠脫離文盲這點沒有錯，讓百姓追求幸福這點同樣沒錯。與思想問題，卻是一個最大的一個問題，畢竟你有你的思想，我有我的思想，我把我的思想嫁接到你的身上，讓你無條件的接受我的思想，你願意嗎？”肖遙想了想問到。

  “這個，估計不可能……”顧炎武想了想回答到。

  “人都是有逐利心理的，大明的百姓之所以沒有表現出來，是因為已經在天沒亮被士紳給扼殺了。我可以問問你，你接觸大明的百姓有多少，在他們的臉上，你看得到幸福嗎？”肖遙反問。

  “這個……”顧炎武啞口無言。

  淳樸的同時，麻木不仁。

  最底層的老百姓，每一個都是一副麻木不仁的樣子，每個人的臉上就算堆著笑，也看不出他們真正快樂的樣子。他們最高興的時候，就是看到今年豐收的時候。但豐收同樣意味著收益，意味著利益。是的，百姓心中有逐利的想法，奈何他們根本沒有逐利的可能性。

  哪怕是那停留在臉上的笑容，也會在幾天收租之後，又恢複到了最初的樣子。

  “這是一個無解的命題，就如同魚與熊掌一般不可兼得。你要得到什麽，就必須要犧牲點什麽。等價交換，其實也就是那麽一回事。百姓得到了淳樸和敦厚，那麽他們就要放棄幸福和希望；有錢人得到了金錢和權利，他們就必須要放棄淳樸和敦厚。別說我們大秦，就算是大明各地的士紳大商人，有幾個是良善之輩？”肖遙隨口說到。

  顧炎武依然是無言以對，因為肖遙說的，是事實。

  “不要想太多，實際上你也沒有這個力量去想。你不過是一個來參加交流會的學子，而不是救世主。被世人認可的救世主是秦王殿下，這次交流會召開的主要原因，其實也就是希望能夠一下文化在日常生活之中的地位。畢竟如今大秦的百姓，空閑的時候沒什麽事情可做，或者說可做的事情非常少。

  所謂人閑下來了，就很容易胡思亂想。一旦胡思亂想，有些人會創造出奇跡，有些人卻選擇破壞。很明顯，能夠創造出奇跡的人畢竟是少數，不斷破壞和報複這個社會的人，卻不在少數。

  交流會的核心意義，一則是豐富文化產業這個大秦的空白部分。二則就是引導百姓去閱讀，不管是詩詞歌賦也好，還是戲曲也罷，當他們可以做的事情豐富了起來，他們在接受文化作品影響的同時，就會減少胡思亂想的可能性。對於大秦而言，也是一個穩定民心的好辦法。”肖遙指了指不遠處的大會場，那裏就是即將舉辦交流會的會場。

  “他到底，是何方神聖……”顧炎武真的很想見見張弘斌。

  一個人把那麽多方麵的事情考慮周全，而且從無到有創造出了一個勢力的人，到底是怎麽樣的一個人？

  或者說，張弘斌到底算是一個英雄，還是一個梟雄？顧炎武很想知道，或者說其實很多人都希望知道。

  張弘斌，一個謎一樣的男人。

  “炎武兄，雖然我不想說什麽，但明天好歹就是開幕式了。很快，就是我們一顯才華的大舞台了。作為應邀前來參加這次交流會，《華夏文明最匱乏之地》的作者，你不打算好好表現表現？”肖遙笑吟吟的說道。

  “別提那個文章了，現在想來真是慚愧。”顧炎武不好意思的說道。

  “沒什麽不好意思的，那份文章很好，至少直接引發了這次交流會的組建，以及國家出版社的成立。因為一份文稿使得國家出台新政策，引領新潮流的情況，以前可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可以說你在我們大秦，可是一等一的名人了！”肖遙笑了笑。

  “奈何我在大秦那麽久，才發現大秦並非華夏文明匱乏之地……”顧炎武低聲說到。

  “這裏匱乏，這裏缺乏太多太多的文明了。這裏的百姓睿智，他們回去思考一切他們會思考的事情。他們的大腦如同幹枯的海綿，不斷的吸收著知識。在這次交流會以前，他們能夠吸收到的事情太少，他們的世界觀和人生觀就會因此變得狹隘，這玩意一旦狹隘，就沒辦法讓人正確判斷一件事情的對錯，或者它存在的意義。

  所以，我們需要更多的交流，更多的思想進來充實我們缺乏的那部分。如此，在未來的某一天，我們才可以真正自豪的說‘我所做的一切，都是正確的，理智的’。”肖遙無比誠懇的說道。

  “小弟受教了……”顧炎武拜服。

  “別說那些了，今晚好好準備，明晚可是開幕式呢！對了，似乎還有自助餐，到時候我們好好飽餐一頓！”肖遙卻是又變得不太正經起來。

  “恩，一定！”顧炎武笑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