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麽辦？”莉莉恩看向許朔。

  許朔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好，他下意識地轉頭看四周，想向別人尋求幫助。

  “許朔先生，不如，今晚你睡帳篷吧？”莉莉恩忽然說道。

  許朔瞟了莉莉恩一眼，“說什麽呢，我睡帳篷，你睡哪？”

  “如，如果許朔先生你不介意的話，我也一起……”莉莉恩小心翼翼地說道。

  許朔以詫異的目光看向莉莉恩。

  注意到許朔的目光，莉莉恩有些慌張地解釋道：“因為，你看，那個，這是特殊情況嘛，而且棲川先生也睡了，帳篷裏也還有位置……”

  許朔疑遲著，不知該怎麽說，確實現在去找棲川把人家叫醒是不太好意思，可若是就裹著這張薄被子直接躺在地上睡，一晚上不被凍成傻子才怪。但是，因此就跟莉莉恩睡一張帳篷，好像又有點……

  莉莉恩見許朔沉默，眼神黯淡了幾分，小聲地說道：“抱歉，我差點忘了，我好像不是人類……我去拜托棲川先生吧，因為是我讓許朔先生你陪我去廁所，才導致發生這樣的事，我會負起責任來的。”

  許朔一愣，隨即反應過來。

  “不是不是！我不是討厭亞人！我隻是，不是那個，其實我還挺喜歡亞人的，所以說我……”許朔發現自己有點語無倫次，恨鐵不成鋼似的打了自己一大嘴巴子，看著莉莉恩的眼睛說道：“總之，讓我跟你睡一個帳篷吧，拜托了！”

  因為莉莉恩一晚上都沒提，所以許朔還在想她是不是沒察覺到自己是亞人的事情，現在看來並非如此。

  也不知道她到底猜到了多少。

  莉莉恩露出有些苦澀的笑容，“許朔先生你不用勉強也……”

  “不是的，沒有勉強！我是說，誰不想和你這麽漂亮的女生睡同一個帳篷呢？”話一出口許朔自己都有點不好意思，他頓了頓，繼續說道：“我隻是擔心破壞你的聲譽。”

  莉莉恩看向許朔的眼裏恢複了些光澤，她輕輕一笑，“許朔先生真是溫柔啊。”

  許朔人生中第一次得到這樣的評價，有些窘迫地撓了撓頭，“那我……”

  莉莉恩掀開帳篷的門簾，“把被子搬進來吧。”

  帳篷並不算大，兩個人躺進去，位置剛剛好，許朔的肩膀與莉莉恩隻有幾厘米的距離，他甚至能感受到莉莉恩呼出空氣的熱度。

  帳篷外風聲依舊，隻是好像變得遙遠了些，帳篷內鋪了一層厚厚的墊子，躺在裏麵蓋上被子可比外麵暖和多了，但許朔反而有點睡不著了。

  他用餘光瞄了瞄身旁的莉莉恩，但帳篷裏太黑了，他連莉莉恩是否睜著眼睛都不知道，隻能大致看見莉莉恩臉的輪廓。

  忽然莉莉恩翻了個身，許朔很確定她正麵向著自己。

  身體不受控製地有些僵硬，也許是因為緊張吧。

  “許朔先生。”莉莉恩的聲音清楚地在許朔的耳邊響起，“謝謝你。”

  “是我謝謝你才對，讓我進帳篷裏睡。”

  “我不是說這個啦。”

  許朔側了側頭。

  “那是？”

  “謝謝你帶我出來。”莉莉恩的聲音仿佛落在地上的雪般安實。

  “不，準確的說是你自己想來的吧，還借了我裝備，讓我搭了你的順風車，這樣看應該是我欠你人情。”

  “我是想來的，但如果不是許朔先生你說要來，我自己是絕對不會出來的。”

  活像繞口令，許朔有些混亂，不知說什麽好，也許什麽都不說最好。

  “實際上。”莉莉恩說，“我是逃出來的。”

  “逃出來？”

  “嗯。”黑暗中，莉莉恩點了點頭，“這兩天突然很多事情都擺到了我的台麵上……父親大人的葬禮，莊園財物收支的清算，未婚夫的事情，家族繼承的事情，還要協助衛兵調查殺害父親大人真凶……各種各樣的，壓得我喘不過氣，所以許朔先生你說要來的時候，我馬上就決定要跟你一起來了。”

  許朔有些恍惚，他忽然意識到，從亞當·溫克死去的那一刻起，莉莉恩的人生就將迎來一次前所未有的巨大轉折。不再是大小姐，而是背負著家主重擔的繼承人，一切都會不一樣，十六歲的少女，將在命運的生拉硬扯下被迫成長為大人。

  “明明那麽多事情，我卻還是逃到了這裏，我是不是很不負責啊。”莉莉恩苦笑著說道。

  “我覺得……情有可原。”許朔說。

  這就好比走在街上，忽然晴天變雨天，白天變黑夜，那麽人想要逃避也是理所當然的，而對付諸於行動的人們，逃避的做法本身也並非不能理解，至少許朔是這麽認為的。

  “雖然知道不該這樣，但是事到如今也還是不想回去。”莉莉恩說道，“真羨慕許朔先生你，像這樣一頭栽進迷宮裏，聽其他冒險者講故事，背著武器到處跑的生活，感覺過一輩子也不會膩。”

  我倒是希望一輩子待在有電腦有空調的房間裏除了漫展哪也不去，許朔心想。

  “那，幹脆就過你自己想過的生活如何？把家族的繼承權讓給別人，退掉訂婚，然後拿點錢想去哪就去哪。雖然我不太明白所謂的政治婚姻之類的東西到底是怎麽回事，所以這樣說好像有點不負責任……不行嗎？”許朔說。

  “我不知道。”莉莉恩沉吟了一會後，說道：“感覺那樣做的話，就像被背叛一樣。”

  “背叛？”

  “抱歉，我也說不好。”莉莉恩把臉埋進被子裏，“不說了，睡覺吧。”

  許朔無聲地歎氣，然後把眼睛閉上了。

  沉默就這麽在空氣中蔓延了數十秒之後，莉莉恩的聲音嗡裏嗡氣地從被窩中傳來。

  “不過，有一件事是可以確定的，那就是我喜歡和許朔先生待在一塊。”

  許朔的鼾聲響起，聲音中帶著分量很足的疲憊。

  夢裏，他身處迷霧之中，看不清周圍的一切，甚至看不清自己，一切仿佛與他毫不相連，但他有種重擔即將落在肩頭的預感。

  迷霧中一定藏著不少妖魔鬼怪，他心知。

  變強，變強，唯有變強，他才能夠走出這片迷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