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感覺怎麽樣？”莉莉鸚鵡學舌般地重複了一遍，在少頃的沉默後，說道：“身體上還可以，其他則一塌糊塗。”

  男人不知是如何理解這句話的，但他什麽也沒說，起身走出屋外，似乎是要去拿什麽東西。這個空檔莉莉望向窗外，窗外廖無人煙，不遠處能看見白色的石林，可見這座木屋並不在城鎮之中。外麵的天色透著些暗紅，看來時至黃昏。

  片刻後，男人端了一個冒著熱氣的鐵鍋走了進來，他將鐵鍋放在桌上，然後從地上的一個包袱中拿出一隻木碗和勺子，用木碗盛了一碗鍋中的東西，放上木勺後遞向莉莉。

  “謝謝。”莉莉接過碗，但沒有喝，她認真打量起眼前的男人來——男人穿著一件亞麻色的內衫，裸露的手臂上肌肉線條分明，正值壯年，雙眸中卻布滿血絲，顯得很沒精神。

  “你是誰？這是哪？”莉莉問道。

  “如果你問名字的話，我叫亞當·溫克，這裏算是我的一個臨時住點。”亞當頓了頓，看向窗外，“我看你昏倒在石林裏，就把你帶了過來。”

  莉莉想起那些被她用龍炎燒成炭的人類，照理說她倒下的地方周圍應該都是屍體才對，如果這個男人是在那發現的她，那麽這個男人也應該看到了那些屍體。

  “你沒有什麽想問的嗎？”莉莉試探性地問道。

  “有。”亞當點了一下頭，緩緩地問道：“那些人……那些戰士，是龍殺了他們嗎？”

  莉莉疑遲了一下，按她以往的性格，她會毫無顧忌地承認，但此時她卻不知怎麽的有些怯場，眼神飄忽了一下，輕聲道：“可能吧。”

  亞當不再言語。

  兩人隨即陷入沉默之中。

  天色漸暗，窗外傳來陣陣狼嚎聲，不一會，遠處還響起了雷聲，狂風吹動樹影，雨水也很快隨之而來，刷刷地打落在房頂。

  亞當拉上窗戶，點起一盞油燈擺在桌台上。

  “吃完了就睡吧，你的傷不輕。”亞當不鹹不淡地留下這一句，然後就趴在桌子上開始休息——屋裏隻有一張床。

  莉莉喝了一口碗裏的湯，鹹味的湯水中帶有一絲甘甜，是胡蘿卜燉兔肉湯。

  喝完湯，莉莉將碗放在床下，仰頭又躺了下去，不一會，便覺得腦袋昏昏沉沉的，合眼睡去。

  不久，莉莉在半睡半醒間睜開眼睛，此時世界漆黑一片，油燈不知何時熄滅了，一個人影站在床邊。莉莉靜靜地望著那個人影，人影也靜靜地望著她。

  莉莉能聽到那人的呼吸聲，能聽到他摧枯拉朽般的吸氣聲，以及宛如被劇烈心跳影響的顫抖的呼氣聲。除此之外，再無其他聲響，風聲、雨聲、雷聲、狼嚎聲通通遁形無蹤，世界猶如深淵般死寂。

  如此這般的對視持續了不知道多久，也許十秒，也許幾十秒，莉莉再次閉上眼睛，將世界留給對方。

  第二天早上醒來時，亞當不知去了哪裏，桌上留著昨晚吃剩的燉兔肉，鍋還是溫熱的，亞當把它加熱過了，鍋邊還有兩個新鮮的果子。

  莉莉檢查了一下身上的傷勢，已然好了一半，雖然這主要歸功於龍族血脈的強大治愈力，但亞當的傷藥也不能說沒有功勞。她走下床，將木屋的窗戶打開，陽光透了進來，外麵的土地因為昨晚的大雨現在濕漉漉的。

  莉莉回想起昨夜發生的一切，不知是夢還是現實。

  坐在亞當坐過的椅子上，莉莉將昨晚剩下的兔肉一掃而空——昨晚亞當趴下以後她沒好意思繼續吃，所以現在肚子餓得很——吃完兔肉，又開始吃果子，一邊吃一邊打量這個木屋的擺設來。

  牆上掛著兩張長弓和幾副狼皮，不大不小的木櫃上放著水壺杯子調味料一類的生活用具，若不是角落裏還有一個放滿武器的武器架子，這裏就和普通的獵人小屋沒什麽區別。

  這時，莉莉睹見床底下有一個箱子，猶豫了一下後，她把箱子從床底下拖了出來，想看看裏麵裝著些什麽。

  箱子內劃分整齊地擺著兩類物品，左半邊放著各種傷藥和一些紗布，這沒什麽可說的，但右半邊放著一套幹淨的銀白色甲胃。如果她沒記錯的話，被她燒死的那些人類衛兵，身上也都穿著同樣款式的甲胃。

  這麽說來……

  莉莉有些出神地望著這套甲胃，直到屋外傳來腳步聲。

  她慌張地合上箱子，重新塞回床底下，然後以若無其事的表情坐回床上。

  亞當背著弓，一手拿著帶泥的鏟子，另一隻手拎著一隻約莫數斤重的插入箭羽的鳥走了進來。他看了一眼坐在床上的莉莉，一言未發，隻是將手中的鏟子靠著武器架放下，脫下弓掛回牆上，然後拿起桌上的鍋轉身走出了木屋。

  莉莉見狀，起身跟了出去。

  亞當半跪在地上，正用一塊木炭在地上畫著生火用的法陣，鍋已經被他架在了石木製成的燒火架上。

  亞當聽到身後的腳步聲，手上的動作頓了一下，但他沒有回頭，而是繼續畫起法陣來。

  莉莉看著亞當的背影，不禁感到有些困惑，如果箱子裏的甲胃是亞當的，那麽亞當就是衛兵中的一員，這樣的話，亞當為什麽要幫她療傷？是因為不知道她就是龍？

  莉莉隱隱感覺亞當是知道，或者說，她確信亞當是知道的。

  心頭一動，莉莉在亞當身旁蹲下，抿著嘴醞釀一番，朝亞當事先準備好放在地上的材炭吐出一個小火球，材炭立馬熊熊燃燒起來。

  隨後，莉莉挑釁似的斜眼看向亞當。

  亞當像個石塊般僵住了，他閉上眼睛，做了個深呼吸，片刻之後，他睜開眼睛，丟下手中的木炭，伸手去掏別在腰間的小刀。

  看到亞當拿武器，莉莉本能地警惕了一下，但亞當掏出刀後，隻是轉身提起地上的鳥兒，開始刮毛刨肚，看上去沒有理睬她的打算。

  莉莉自討沒趣，起身返回房中，百無聊賴地坐回了椅子上，翹起二郎腿，發起呆來。

  過了一陣子，亞當出現在門口。

  “出來吃飯。”亞當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