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5章 理不辨不明
作者:蘇行歌      更新:2021-03-23 21:09      字數:3241
  韶明王前來相邀,眾人自然是要去的,一行人移步前去,隻見這法台被搭在了花園內,秋末冬初的時節,萬物肅殺,法台上鋪就著明黃的符文紙張,倒讓這天色也更加冷冽了幾分。

  趙凰歌倒是不以為意,她隨著韶明王一同在上首坐了,至於蕭景辰與那巫僧,則是被請到了法台之上。

  說是切磋交流,實則卻是辯法。

  韶明王當先笑著開口:“理不辨不明,佛法也一樣,今日有緣得見,便互相以經書悖論處辯起如何?”

  他出了題,那巫僧神情傲然,聞言點頭道:“王爺的話,貧僧自該給麵子,不過這理與法不同,我佛乃正道,便是旁人不認同,也不能損毀其本真。”

  他言語中帶著傲,蕭景辰相較之下便淡然的多,哪怕眼前這人的話明晃晃的是在挑釁,他也沒有半分惱怒之意。

  韶明王見狀,倒是十分滿意,他抬手示意,讓蕭景辰先來。

  “原來是客,何況國師遠道而來,原該您先請。”

  那巫僧一臉相讓,蕭景辰眉眼沉凝,聞言垂眸合手,行了佛禮,這才看向巫僧。

  他們表麵上瞧著都是佛門中人,實則修習的卻大有不同。

  蕭景辰信奉的是正統的佛門,奉行度一切苦厄;可那巫僧卻不同,他將人分了三六九等,依其作用及價值,而看度與不度。

  且話中,還十分理直氣壯:“無用之人與豬狗無異,又有何價值去度?”

  這人誇誇其談,心中滿是功利,麵上卻還要做出一副慈悲心腸來。

  末了,還要再與蕭景辰加上一句:“不過是切磋,交流交流罷了,國師莫要放在心上。”

  這般做派,怎麽瞧著怎麽膈應人,蕭景辰尚且還好,上首坐著的趙凰歌,卻被他這言辭給惡心壞了。

  蕭景辰不疾不徐,隻以眾生平等講起,又引天神過往種種,最終隻道:“萬物皆有靈,身在佛門,便需慈悲度世,不可以利當先。”

  一番話,不但打了那巫僧的臉,麵上還瞧著依舊和善。

  趙凰歌先前便憋著一肚子的氣,這會兒聽得蕭景辰這話,頓時便笑著起身替他鼓掌叫好:“國師說的是!”

  小姑娘笑的天真爛漫,眼中的笑容幾乎要溢出來,這樣情緒外露的模樣,引得蕭景辰唇邊笑意也多了幾分。

  然而他笑容還未完全扯開,餘光便看到了韶明王探究的神情。

  昨夜之事一出,現下韶明王的眼中,這二人便是不幹不淨的關係,現下趙凰歌這做派,怕是韶明王又要多想了。

  念及此,蕭景辰笑容一收,複又成了無欲無求的出塵人:“公主過獎。”

  韶明王的目光在二人身上遊走,一時竟分辨不清楚,到底是趙凰歌一廂情願,還是這二人暗度陳倉。

  但不管是哪一種,現下巫僧輸了才是當下緊要事兒。

  他麵上無光,卻是不顯,隻樂嗬嗬的笑道:“本王在永韶待了這麽多年,早就忘了其他的佛法了,今日聽得國師高見,倒是又仿佛年輕回去,重回京中日子了。”

  聞言,蕭景辰隻行了禮,也不搭話,韶明王倒也不覺得尷尬,複又笑道:“國師此番在永韶多留幾日,倒是正好全了本王的心思,今日切磋一番,也算是交流。他日若再有時間,也可再友好辯論佛法。”

  這話一出,趙凰歌頓時皮笑肉不笑道:“這倒也不必了,兩位都是高人,已然修成了自己的道,這般與旁的混淆,隻怕成了四不像。”

  她先替蕭景辰回絕,這般上趕著護著,倒讓韶明王看她的眼神多了些意味深長。

  趙凰歌也不多言,說了這話,又轉移話題笑道:“不過說起來,本宮方才聽兩位辯經有意思的很,倒是起了幾分興趣——這位大師,不知你那三照寺在哪裏,本宮得閑了,想過去小住兩日,去聽一聽晨鍾暮鼓,感受下這邊的佛法。”

  這話一出,那巫僧卻並未立刻回話,隻是餘光看向韶明王。

  韶明王則是瞧了瞧趙凰歌,小姑娘滿臉好奇,倒像是真的興致來了。

  他沉吟一番,又聽得蕭景辰道:“公主還是莫要去小住了,你如今還要隨貧僧念經,不可廢。”

  蕭景辰神情淡漠,說話時也公事公辦,趙凰歌挑了挑眉,隻笑道:“這還不簡單,皇兄隻說讓本宮念經,又沒說要管著本宮在哪裏念經。你隨本宮一同去三照寺,豈不是兩全其美?”

  小姑娘話裏話外帶著點任性,韶明王在心中歎了口氣,心道還當真是個被慣壞了的小丫頭,行事恣意妄為。

  不過這倒也好。

  念及此,韶明王沉吟片刻,便大方的點頭同意了:“若是國師願意前往,倒是可以跟河陽做個伴,本王便也可以放心了。”

  韶明王這話,便算是拍板定案,蕭景辰垂眸,應聲道:“如此,卻之不恭。”

  ……

  但最終,一同前往的人裏麵,卻多了一個趙瑾晴。

  蕭景辰二人辯論佛法的時候,趙瑾晴並不在場。

  之後聽聞趙凰歌要前往三照寺,她便先佯裝不悅,嗔道:“公主怎不喊著我一起?那裏可是個清淨地方呢。”

  趙凰歌聞言,隻道:“臨時起意罷了。”

  趙瑾晴卻對此事上了心,她自去求了韶明王妃,於是等到傍晚趙凰歌前往三照寺的時候,馬車裏便多了一個她。

  對於這人跟過來,趙凰歌總覺得有些問題,馬車上的時候,索性車上隻有他們二人,趙凰歌便不動聲色的套話:“五小姐對三照寺這般了解,想來平日裏沒少去吧?”

  晨起的時候,趙瑾晴話裏話外的意思,便是對這三照寺十分清楚,畢竟,就連這些巫僧都是她請過來的。

  誰知聽得她這話,趙瑾晴卻是一時有些強顏歡笑,歎息道:“不瞞你說,我尋常去的不多,不過是偶爾前往,也是為了避開這俗世裏的繁雜罷了。”

  她語氣低落,垂著眸子,叫人看不清楚眼底的情緒。

  趙凰歌聞言,隻彎唇笑了笑,道:“可是這寺廟裏,倒也未必是個清淨地方。”

  “公主為何出此言?”

  趙瑾晴滿臉的疑惑,趙凰歌心中嗤了一聲,若不是她故意跟自己透露信息,自己怕是一時半會還懷疑不到這巫僧的頭上來。

  然而她不過在心中腹誹,麵上則是輕笑道:“先前辯經的時候,五小姐不曾在,故而沒聽那人話中所言。他將這世人分了三六九等,倒是比俗世裏更要苛刻幾分,這麵相,不像是佛法精深的大師,倒像是個蠅營狗苟鑽研的小人。”

  這話說的委實重,但也可看出趙凰歌對他們的厭惡。

  趙瑾晴聞言,隨著搭話:“這倒是,先前數次前往,我也覺得那人麵相不大好,如今聽公主這麽說,深以為然。”

  “那你還要上山躲清靜?”

  聽得趙凰歌反問,趙瑾晴先是啞然,旋即輕聲道:“有意思啊。”

  她這話說的輕飄飄,趙凰歌卻是聽清楚了。

  有意思……

  趙凰歌在心中咀嚼了這三個字,複又笑著問道:“哪裏有意思?”

  她問的直白,趙瑾晴卻回答的含糊:“公主去了之後便知道了,漫山遍野,都是有意思的,可惜現下沒下雪,否則到了冬日,群山被白雪覆蓋,後崖上鬆柏蒼翠,迎風而立,其下怪石嶙峋,更是蔚為壯觀。”

  她話裏有話,這一番描述,倒讓趙凰歌留了心。

  二人原就說話不多,在車上互相一番試探,瞧出多少暫且不知,麵上倒都是裝糊塗的一把好手。

  到了下車的時候,趙凰歌當先跳了下來,一側的桑枝前來扶著她,趙瑾晴跟在她的身後,瞧著她的背影,卻是有些若有所思。

  這位河陽公主,瞧著年紀不大,倒是個聰明的。

  但願是真聰明,而不是小聰明。

  ……

  殘陽西下,金烏滾落,晚霞映耀半空,三照寺的牌匾上都被映照的金碧輝煌。

  三照寺在山上,卻並未到高處,依舊是一個半山腰。

  瞧著這位置,倒是與昨夜趙凰歌端了紅蓮教分舵的位置有些相像。

  隻不過這兩者的距離十分遠,從這裏到昨夜他們端紅蓮教的那個山,少說也要走小半個時辰的路。

  而且,一個是寺廟,一個是賊寇窩點,性質更是截然相反。

  不過,誰又知道是不是真的相反呢?

  她站在門外欣賞這牌匾,實則一顆心卻要飛到九霄雲外了。

  那巫僧在門口做了請的動作半日,隻見她盯著牌匾出神,當下便提醒道:“公主?”

  趙凰歌這才回神,卻是淡漠道:“好字。”

  分明是在誇獎呢,可卻生生的說出了拒人於千裏的意味來。

  巫僧聞言,先有些遲疑的看了看趙凰歌的表情,試圖想要確定對方是褒義,而非嘲諷。

  末了,他確定不得,便隻能揭開這個話題,轉移道:“公主,請吧。”

  好在趙凰歌終於對那牌匾的字失去了興趣,聞言隻隨意的點了點頭,便又回頭來招呼蕭景辰:“國師,一同請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