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0章 辛夷說了什麽?
作者:蘇行歌      更新:2021-03-23 21:09      字數:5464
  這日,趙凰歌沒再出去。

  韶明王說了晚上有宴會,趙瑾晴也乖順的待在府上,臨近傍晚的時候,還命人給她送了消息來。

  這幾日,都是趙瑾晴陪著她出去,雖說二人出門之後大多數時間都分道揚鑣,可也算是勉強有了些可信的情誼。

  因此,看到趙瑾晴讓丫鬟們夾帶的私貨之後,趙凰歌半分都不意外。

  她讓錦心將門關了,自己則是拆開趙瑾晴送的信,待得看到上麵的內容之後,倒是微微挑眉。

  這幾日的相處,她知曉趙瑾晴是友非敵,但是這麽明晃晃的送來於她有利的信息,這是想要交好,還是試探?

  念及此,趙凰歌微微擰眉,沉思片刻後,方才叫來了桑枝,低聲囑咐了幾句。

  桑枝應聲去了,趙凰歌則是走到炭盆前,將手中的信一把火燒了個幹幹淨淨。

  秋末的天,帶著些淩冽的冷意,在朔安城的時候尚且好一些,可在這永韶城內,卻已然是出門都要呼出白氣的時候了。

  天色才擦黑,室內的炭火便被再次加了些,一爐火攏著暖意,外間的冷冽半分都沒有被傳進來。

  但丫鬟一挑開門簾,這室外的冷意便又卷土重來,裹挾著吹進,讓人不由得打寒顫。

  趙凰歌理了理衣襟,又拿帕子擦了手,才問道:“怎麽了?”

  來的是錦心,她行了禮,一麵道:“回公主,王爺來請,說是宴會快開始了。”

  韶明王府規矩重,若是尋常人,必然是要早早被請過去,便是幹坐著,也得人在。然而趙凰歌與旁人不同,她是公主,此番前來又是代表著皇上,不管是韶明王還是其他人,都不會辦這等落她麵子的事兒。

  這個時候著人來請,也算是尊重了。

  趙凰歌應聲,瞧了一眼外麵的天色,才起身道:“好。”

  ……

  韶明王先前說過,晚上的宴會不過是私宴,來的人並不多,趙凰歌起先以為他是謙虛,不想到了之後,才發現,竟然真的隻是來了幾個人。

  且,這幾個人看著情形,都是韶明王的心腹。

  韶明王在正中坐著,瞧見趙凰歌來,樂嗬嗬的招手示意她來這裏坐了,又與眾人誇讚:“這便是本王的內侄女兒,也是先帝的掌上明珠,河陽公主。”

  他這麽一介紹,其他人便紛紛站起身來衝著她行禮,雖說這些人禮數做的周全,可惜那神情裏,都或多或少帶著些打量,敬畏倒是幾乎沒有。

  趙凰歌隻一眼便明白過來,麵上倒是不動聲色的笑:“諸位快平身,河陽不過是晚輩,此番前來也是為皇叔賀壽,實在是擔不起諸位的大禮。”

  她這話說的謙遜,臉上滿是無害的笑容,眾人聞言,再次笑著行了禮,又與她寒暄幾句,方才各自落了座。

  這會兒宴席還未開始,在場之人,也唯有她一個人是女眷。

  趙凰歌略一思索,便明白過來,她偏頭看了看一側,見自己旁邊的位置還在空著,微微抿了抿唇。

  蕭景辰還沒到。

  誰知她才想著,便聽得外麵內侍監回稟,道是:“國師到——”

  隨著這是高亢的唱喏聲,蕭景辰緩緩走了進來。

  他踏著黃昏的昏沉,兩側是亮如白晝的明燈,黑影在他腳下,光芒也在他腳下。

  唯他不卑不亢,不見半分情緒。

  分明那眉眼還是熟悉的,可那一刻,趙凰歌卻驟然生了錯覺,像是眼前人突然便抽離了現下的模樣,完全成了一個陌生的人。

  可這幻覺也不過一瞬,在看到趙凰歌的時候,蕭景辰眼中的冷漠便消散了幾分,外人雖瞧不出分別,趙凰歌卻看得真切。

  他走到正中央,與韶明王見了禮,垂在一側的手,卻在與趙凰歌悄然做了一個手勢。

  那是在讓她安心。

  蕭景辰是國師,便是韶明王也不敢怠慢,這會兒見他行佛禮,自己也含笑與他互相見禮以示尊重,這才叫人去了位置上坐著。

  他的位置挨著趙凰歌,隻消趙凰歌一偏頭,便瞧的見對方的表情。

  這個認知,讓她莫名心情好了幾分。

  韶明王見人已經到齊了,當先笑著起身道:“今日叫諸位來,不過是得了些樂子——都說獨樂樂不如眾樂樂,本王不好自己藏私,便叫大家一起來一同欣賞。”

  聽得他這麽說,那些心腹則是都紛紛表示感謝。

  趙凰歌順著含糊了一句,隻是卻半分都不走心,聽得身側的輕笑,她下意識往一側看了看,便見蕭景辰唇邊還帶著清淺的笑意,然而那眉眼裏卻滿是淡漠。

  仿佛剛剛笑的不是他一樣。

  感受到趙凰歌的目光,蕭景辰這才回過頭來,眼神詢問。

  趙凰歌彎了彎唇,卻是敲了敲桌子,無聲道:“國師,莫要太過了。”

  今夜是私宴,來的人不多,且在場的都是有功夫的,個個都耳聰目明,這場合被韶明王揪住小尾巴,怎麽看都不太好。

  然而她這麽想,蕭景辰倒是半分都不覺得。

  非但不覺得,且還在趙凰歌提醒他的時候,垂眸整理著袖口,一麵給了她一個安心的表情。

  隻是那笑容裏帶著些漫不經心,總讓趙凰歌有些疑心。

  這是似乎瞧著不安好心,他是安排了什麽?

  可惜蕭景辰除了這個動作之外,卻是半分暗示都不曾給她。

  宴席很快便開始了,這次因著韶明王的壽誕在即,故而有十來個唱戲的班子都隨著來了永韶城,韶明王府從這裏麵挑選出了兩個唱念做打皆是俱佳的,將人請了過來。

  除了這些唱戲的之外,另外還有幾個生的國色天香的美人兒,環肥燕瘦各色都有,瞧著便讓人賞心悅目。

  隻是身份卻低了些,據說都是天生培養出來的舞姬,身嬌體軟,卻隻適合當個玩意兒,不適合養在府上。

  韶明王卻不管這些,他當夜便將人留在了府上,今日叫人出來,那些舞姬們的打扮卻一如往常,唯有手臂上的印記,昭示著她們已經成了有主的籠中鳥。

  趙凰歌坐的位置好,從她的角度,正可以將每個人的表情都看的清楚。

  臉上皆帶著嬌豔的笑,手上也拿著一枝花,不過人比花嬌,嬌滴滴的美人兒,怎麽瞧著都是賞心悅目的。

  台子上的女子們,像是走馬燈似的換了一批又一批,趙凰歌咋舌的同時,也忍不住腹誹。

  韶明王倒是真不辜負紈絝這兩個字,這麽多人養在家裏,倒是將紈絝發揮到了極致。

  她才想到這裏,卻見有人急匆匆的從外麵而來,卻是貼著側邊走,一直到了蕭景辰的身邊。

  是玄霄。

  他神情裏帶著焦灼,刻意避開那些人的注意,到了蕭景辰身側之後,不知壓低聲音說了什麽,便見他的臉色瞬間變了。

  蕭景辰臉上不複先前的從容,從趙凰歌的角度,甚至看出他有幾分慌亂。

  慌亂……

  這是出什麽事兒了?

  趙凰歌一時有些擔憂,麵上卻半分都不能帶出來,唯有餘光時不時的瞧著蕭景辰。

  他揮手示意玄霄離開,自己則是拿了帕子去擦手,不知怎的,趙凰歌竟覺得,這人擦汗的動作,都似乎有些抖。

  她才疑心自己是不是看錯了,就見韶明王身邊的管事前來,在喧囂的樂曲聲中,低聲與他說了什麽。

  而後,韶明王臉上便浮現了幾分笑意,笑著讓他退下,一麵讓下人斟酒。

  且做這些的時候,他的目光也有意無意的看了過來。

  趙凰歌總覺得,韶明王的神情,方才是在看蕭景辰。

  可若是自己沒有看錯的話,他這又是為何?

  趙凰歌心中存了疑問,臉上像極了一個不諳世事的小姑娘,她似乎想問什麽,卻礙於現下這個場合,隻能不住地左右張望。

  韶明王將他們的神態盡收眼底,眼中的笑意,便越發多了幾分。

  “國師啊。”

  韶明王一開口,蕭景辰頓時抬頭,克製著眼中的陰霾,鎮定道:“王爺有何吩咐?”

  蕭景辰的聲音清冷,再加上他又生的好,如今這般,越發像是高山溪流,引人追逐,卻不敢褻瀆。

  然而這些人裏,卻不包括韶明王。

  至少在聽得他這話時,他隻樂嗬嗬一笑,擺手道:“哪兒有什麽吩咐,不過是國師鮮少來此,尋常又不怎麽接觸這些,所以想問一問——這些美人兒如何?”

  台上現下又換了一批女子,較之先前那一批,卻是更加的嫵媚妖嬈,可惜再嫵媚妖嬈,在蕭景辰這裏,也不過是一個空殼子罷了。

  因此在聽得邵明王的話,蕭景辰隻是淡漠道:“色即是空,空即是色,貧僧眼中,並無分別。”

  這話一出,韶明王卻有些不滿意道:“國師這話,未免太掃興了些,便是佛家,也總生了一雙眼,瞧得真切美醜吧?”

  蕭景辰雙手合十,並不多言,趙凰歌卻是輕笑一聲,道:“皇叔幹嘛要為難國師呢?他一個和尚,這雙眼是慧眼,卻不是俗眼,哪兒看得到俗世裏的花花萬千?”

  小姑娘看似解圍,可那話中的意思,卻有些讓韶明王下不來台。

  然而因著她說話溫柔,臉上滿是單純與孺慕,又讓人覺得,這人便是說了再過分的,也是應當的。

  美人們,總要有些脾氣的。

  更何況,趙凰歌還是他的侄女兒。

  這個認知,讓韶明王的笑容淺淡了些,神情卻是溫柔的:“河陽說這話可就不對了,不證道何以得大道,同理,不閱盡千帆,怎麽知道自己是不是真的大徹大悟,斬斷塵緣了呢?”

  這話說的實在是過分,趙凰歌才想說什麽,便聽得蕭景辰道:“王爺說的是。”

  說這話的時候,蕭景辰的表情終於變了幾分。

  然而大抵是因為他一貫冷臉慣了,現下即便臉色有變,瞧著也不大明顯。

  他敷衍了兩句,便示意韶明王繼續看舞蹈。

  可惜韶明王沒能從他的嘴裏問出話來,頗有些不甘心,才消停了一會兒,不知想到了什麽,又拍了拍手,示意下人過來。

  再回來時,下人的身後便帶了一個女子。

  這女子生的好,一張臉如芙蓉盛放,滿麵華光,隻消看一眼,便覺得酥到了骨子裏。

  這女子的腰肢纖細柔軟,來後也不多言,抬手便揮了一下水袖。

  柔軟的袖子到了她的手中,便像是生了靈魂似的,外間有鼓點響起,她便在這鼓聲之中,翩躚起舞。

  若說先前這大殿之內還熱鬧之際的話,那麽從這個女子出現之後,眾人便都安靜了下來。

  太美了。

  奪魂攝魄似的,勾引著人的心神。

  那些男人們幾乎看直了眼,趙凰歌坐在位置上,瞧著他們的表情,倒是覺得,這些人的模樣,比那舞蹈還要好看。

  誠然,這女子的確是美的,可不知是不是她的錯覺,她總覺得,這個美沒有生命力。

  像是被掛在牆上的一幅畫,即便這畫動了起來,可因著沒被人點睛,總覺得缺少一點點的靈動。

  然而趙凰歌才這麽想著,目光隨意一掃,卻又落在了蕭景辰的身上。

  真論起來美,那女子甚至在某些方麵,還不如蕭景辰呢!

  她心中腹誹了一句,卻又克製不住的在心中描摹著他的模樣。

  從五官到身材,再到那一隻捏著佛珠的手。

  骨節分明,白皙纖細,像是十分純善可欺,趙凰歌卻知道,這隻手,可以輕易的將她從這裏給扔出去。

  才想到這兒,便聽得韶明王再次開口。

  且不知是不是想為難人,這一次,他又是直接問的蕭景辰。

  “國師覺得,這個節目如何啊?”

  趙凰歌臉上的笑意都有些僵住了,她才打算說什麽,便見蕭景辰點頭應諾:“很美。”

  這一次,他坦率的讓人難以置信。

  韶明王才準備好的詞兒,這會兒卻半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他啞了啞聲,方才繼續道:“果然,本王就覺得,國師是最有品味的。”

  說到這兒,韶明王複又轉了轉眼珠,嘿然笑道:“不如,本王將她贈與你吧,國師普度眾生,大抵是不差這麽一個小丫頭的。”

  他這話說的曖昧,且這樣一個極品的女色,就這般隨意扔了出去,倒是羨慕壞了那周遭的幾個下屬們。

  畢竟,這個女人,他們還從沒有染指過呢。

  然而便是再蠢,這些人也知道,哪些人是不能動的。

  眾人不敢明麵兒上羨慕,卻都瞧著蕭景辰,試圖看他做出什麽反應。

  然而蕭景辰卻沒有反應,隻淡漠道:“不必,多謝。”

  這樣簡單的四個字,倒是讓韶明王出乎意料。

  他朗聲一笑,道:“本王懂了,你是看不上,那本王再叫幾個過來。”

  誰知話音未落,就見蕭景辰當先起身道:“貧僧還要回去做晚課,就不奉陪了。”

  眼見得這人竟然要直接就走,韶明王頓時笑著攔他:“本王不過開一個無傷大雅的玩笑罷了,國師不會這麽小氣吧?”

  這話說的,趙凰歌在心中翻了個白眼,蕭景辰的回答則是一如既往:“不會。”

  見狀,韶明王慈眉善目的一笑,又示意他坐下,帶著幾分不正經,笑道:“不過是隨口一說罷了,國師且坐,美人兒嘛,欣賞就夠了,你說對吧?”

  蕭景辰這一次隻頷首,連聲音都懶得出了。

  趙凰歌在一側看著,倒是覺得心中解氣,可解氣的同時,又不知怎的,有些不大是味兒。

  她下意識去看台上的那個舞姬。

  被人這麽當成貨物一樣推了幾推,那女子卻半分波動都沒有,甚至就連那笑容都一如起初,完美標準、且假。

  那女子身嬌體軟,這會兒大抵是跳的有些累了,於是連吐氣的時候,都帶著輕輕的喘。

  然而那個喘息,卻又莫名叫人想歪。

  趙凰歌雖然還是個小姑娘,可前世也曾在軍營裏待過,也聽過那些將士們說過些不三不四的昏話,哪兒看不出來這女子是在刻意勾引人?

  她一時皺眉,當先起身,似笑非笑道:“皇叔,本宮不勝酒力,便先告退了。”

  她一站起身,那女子便也停了下來,柔柔的站在一側,低眉順眼的將自己的存在感放到了最低。

  韶明王這會兒也意識到不妥當,訕訕的笑道:“河陽既是累了,便回去休息吧,夜色已晚,讓下人送你。”

  趙凰歌應聲,起身之後,由著其他人行了禮,自己這才轉身朝外走去。

  蕭景辰就坐在她身邊,眼見得她走到自己身邊停了下來,問他:“國師可要一同回去?”

  不等蕭景辰搭話,韶明王先笑著阻攔:“國師且先留下吧,本王還有事情相商呢。”

  見狀,蕭景辰的話便改了口風:“貧僧恭送公主。”

  趙凰歌深深的看了他一眼,點頭應了,這才離開了殿內。

  已是夜間,這會兒起了風,呼嘯吹過,帶著冷意,讓趙凰歌的頭腦也清醒了一些。

  她身後跟著的是韶明王府的下人,趙凰歌一路沒停,直到回了房中之後,這才吩咐人關門,一麵問道:“辛夷說了什麽?”

  那會兒她之所以突然要走,那舞姬隻是其中一個緣由,最重要的緣由是——辛夷發了信號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