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6章 交鋒
作者:蘇行歌      更新:2021-03-23 21:09      字數:5422
  但是綿蕪到底是下人,雖然心中這麽想,卻不能將真實想法說出來,還得哄著趙凰歌,不能火上澆油。

  因此她隻是頓了頓,便又柔聲道:“太後是長輩,原本按著規矩,您過去侍疾也是應當的。再者,太後宮中的侍從諸多,您去了也隻是走個過場,無需做什麽的。”

  她知道趙凰歌的心思,見對方一臉的不大情願,複又笑道:“您隻當給皇上一個麵子吧。”

  聽得綿蕪這話,趙凰歌則是嗤了一聲,道:“嬤嬤放心,本宮會過去的。”

  別的不說,皇帝都為了自己跟太後吵起來了,現下這人宣稱自己病了,要人過去侍疾,趙凰歌就是明著知道這人想拿自己當軟柿子捏,也得過去。

  一則,是全了皇帝的麵子,不讓他太難做;二來麽,她若是不去,倒讓太後以為她慫了呢。

  不管怎麽說,趙凰歌願意過去,綿蕪便在心裏鬆了一口氣。

  她是趙凰歌的人,自然全都為自己主子著想,趙凰歌是晚輩,她與太後起了爭執,傳揚出去之後,外人不會說太後的不是,隻會覺得是趙凰歌太過分。

  說句不好聽的,太後如今都這般年紀,還能活幾年?可趙凰歌卻不一樣,她年歲還小,真被太後設計的毀了名聲,那以後怎麽辦呢。

  因此這會兒聽得她的話,綿蕪便又笑著哄她:“公主大度,也不必去的太早,老奴已經著人備好禮物了,待臨近正午時,咱們再過去走一遭便是了。”

  綿蕪做事,趙凰歌一向是放心的,聽得這話,到底是又加了一句:“隨便拿一些用的便是了,不必太金貴之物,反正給了她也是糟蹋。”

  對於她送過來的東西,太後直接賞給下人都是給她麵子,怕是看都不看,就讓人丟倉庫了落灰去了。

  趙凰歌這兒的寶貝不少,可半分都不樂意貼到太後那兒去。

  小姑娘說這話時,眉眼中滿是驕縱,綿蕪見狀,不由得搖頭笑了笑,順著她的話道:“您放心,老奴留心著呢。”

  ……

  雖說先前綿蕪哄她,說是臨近正午過去一遭便可,但吃了早膳後,趙凰歌不過在房中歇了一會兒,便帶著人去了永安宮。

  太後的確是病了,她到的時候,據說人剛喝了藥睡下,皇後正在忙碌著。

  見趙凰歌前來,皇後先招手示意她過來,這才輕笑著問道:“怎麽這時候來了?這裏亂遭遭的,本宮看著就可,你病才好,還是回去休息吧。”

  皇後今日的神情裏帶著些討好的親熱,趙凰歌隻掃了一眼便明白了對方的想法。

  這是心虛了。

  昨兒個那宴會,皇後也一力攛掇了,且那一場事兒,她絕對也是知情人,就算是沒有參與其中,也不無辜。

  如今太後都被皇帝落了麵子氣病了,皇後自然也有些危機感,現下瞧見趙凰歌,更怕她恨上了自己。

  趙凰歌心中曬然,這會兒倒是做出的冠冕堂皇的模樣,當別人都是傻的麽?

  但她麵上倒是半分未露,隻是從宮人手中接過了幾個盒子,溫聲道:“太後病了,於情於理,本宮都得過來看看不是。”

  她一麵說著,一麵又將東西放在了桌案上,這才問皇後:“院判來過了麽,怎麽說的?”

  見趙凰歌麵上一如往常,皇後非但沒有半分安心,反而生起幾分不安來,因強撐著笑意道:“院判來過了,說是並無大礙,隻是些老毛病,得好生靜養呢。”

  她才說到這兒,便聽得內殿傳來老婦人的咳嗽聲。

  下一刻,便見宮人走了出來,恭聲道:“給公主請安,太後醒了,請您進去呢。”

  趙凰歌微微挑眉,怕不是這會兒醒了,約莫壓根沒睡,見自己遲遲不進去,有些坐不住了吧。

  她念及此,麵上則是笑道:“好,那本宮先進去,娘娘且忙著。”

  皇後見狀,笑著應了,卻是下意識捏緊了手中的帕子。

  趙凰歌進了內殿,就見太後在床上躺著,瞧著精神的確不大好。

  內殿的藥味兒濃重,太後臉色發白,唇上也有些幹裂,整個人都無精打采的。

  見到趙凰歌進來,她掀開眼皮掃了一眼,一麵哼了一聲道:“你倒是肯來。”

  一開口便是火藥味兒,可惜因著她太過虛弱,那火藥味兒裏也帶著些力不從心來。

  趙凰歌沒來由想起對方死前的狀態來,不過那時候的她,顯然不如現下有精神。

  畢竟,這會兒她還有力氣擠兌自己呢。

  趙凰歌彎唇一笑,知道太後昨日怕是與趙顯垣爭執的狠了,也不與人一般見識,聲音裏都帶出些乖順來:“太後不舒服,本宮自然是要來的——”

  她說到這兒,又看了一眼床上的太後,複又笑道:“昨兒個您才交代,說讓我好好兒的養著身體,怎麽今日反倒是自己先病了?年歲大了,就該好好養著,畢竟不比年輕時候,您說是吧?”

  小姑娘的每一個字都是關心,可惜組合到一起,怎麽聽都帶著嘲諷,至少太後在聽到她這話之後,頓時便劇烈的咳嗽了起來。

  她一麵咳嗽,一麵指著趙凰歌,眉眼裏都是氣急敗壞:“趙凰歌!你少在哀家這裏猖狂,哀家看,你這是見不得哀家好,過來咒哀家死呢!”

  聞言,趙凰歌越發笑的溫婉:“您這話怎麽說的呢,本宮到底是個小輩兒,您如今病了不舒服,我按著規矩過來給您侍疾,這是盼著您好,可不是盼著您死。”

  趙凰歌說到這兒,又打量著太後如今的模樣,又歎了口氣,道:“方才來的時候,皇嫂才與我說,院判讓您安心靜養,切莫動怒,怎麽不聽醫囑呢?”

  她這話,好險沒將太後氣得一口氣憋過去,再看趙凰歌越發不順眼了起來。

  “你!”

  太後指了指趙凰歌,想要說什麽,卻又驟然將手收了回去,冷哼一聲道:“你說你是來侍疾的,便是這麽侍疾麽?”

  這話一出,趙凰歌哪兒還不明白?

  但她揣著明白裝糊塗,隻柔聲笑道:“是呀,我總不能是來瞧熱鬧的吧,方才來時還給您帶了些補品,歲數大了,日常就得多補一補。”

  這話聽著越發叫人來氣了。

  太後深吸一口氣,努力克製著自己,才沒有當場讓人將趙凰歌給扔出去。

  她緩和了片刻,方才開口道:“河陽有心了,你來的正好,哀家要喝藥了,你來侍奉哀家。”

  太後話音未落,一旁的宮人便端來了藥,顯然是早就預備好的。

  趙凰歌心知太後不會這麽輕易地放過自己,因此並未接藥,而是站在床前一側,給宮人讓出了位置:“還愣著做什麽,給太後喂藥啊,不然等著本宮麽?”

  太後不想她竟然真的堂而皇之的拒絕,先是一怔,繼而沉聲道:“怎麽,你是聽不明白話麽,哀家要讓你喂藥!”

  聞言,趙凰歌頓時垂眸笑了起來:“太後如今年紀大了,怎麽脾氣反倒是更像小孩子呢?這永安宮那麽多的侍從,如何就輪得到本宮了?況且,若事事都要我來,要他們還有何用?不如直接全打發出去,還清淨些。”

  她笑起來的時候,一張臉上瞧著溫和又無害,可惜說出來的話,卻是句句都往人的肺管子上紮。

  太後咬牙,眯眼看向趙凰歌,見對方的眼中無懼無畏,沉聲道:“你來侍疾,便知這是看你孝心的時候,河陽,這就是你的誠意?”

  太後話裏帶著警告,趙凰歌居高臨下的看著她,輕笑道:“太後這話可就嚴重了,喂藥麽,本宮倒也行,隻是我從未伺候過人,若是到時候反倒害的您病又重了,您可不能怪我。”

  她說這話的時候,隨手將那藥碗接了過來,湊到了太後的麵前。

  眼前少女分明端著是一碗湯藥,可太後不知怎的,卻在看到她神情的那一刻,驟然出了一身的雞皮疙瘩——

  她總覺得,那是一碗穿腸毒藥!

  “你想害哀家?!”

  太後話音未落,一把便將那藥碗拂落在地。

  墨色的藥汁潑潑灑灑的濺在地上,瓷碗也碎裂成片,將趙凰歌的裙擺都染上了一片深色。

  趙凰歌卻恍然不覺,隻是無奈的問她:“太後好生難伺候,要侍疾的是您,撒潑的也是您,到底想怎麽樣呢?”

  她說這話的時候,將自己的帕子掏出來,緩緩地擦拭著自己的手,眉眼裏滿是平和,可惜太後卻能從那平和的表象之下,清晰的看到對方的惡毒心思。

  趙凰歌壓根就沒想好好伺候自己,她就是故意的!

  “你滾,哀家不需要你伺候!”

  哪怕先前她打算的好,可是如今真的見趙凰歌站在自己麵前,太後又不由得將那些算盤都給扔到一邊了。

  磋磨趙凰歌,隻怕最後人沒磋磨到,先將自己氣個夠嗆!

  皇後進殿的時候,就聽到這句話,頓時過來和稀泥:“藥怎麽撒了呢?還不快將這兒收拾了。母後醒的正好,河陽惦記著您呢,隻是這丫頭一貫是個麵冷心熱的,您千萬別因此惱了她,到底都是一家人呢。”

  那會兒殿內二人劍拔弩張,皇後在外麵樂的看熱鬧,可惜那瓷碗一碎,她就是再想隔岸觀火也不成了。

  然而就算是如今的和稀泥,也沒人樂意理會她。

  至少趙凰歌在聽到她這話之後,隻是似笑非笑道:“是啊,一家人呢,怎麽就那麽多歪心思算計人呢?”

  這話一出,太後氣息一滯,頓時眯眼看她:“你這話什麽意思?”

  趙凰歌垂眸,歎息道:“太後身體不好,還是得以身體為重。院判說讓您好好養著,想來看著我,您也養不好了,我便先告辭了吧。”

  她滿眼都是失落與委屈,饒是太後知曉趙凰歌不是什麽好東西,可瞧見她這變臉的速度,也不由得咋舌:“哀家何時說過這話?你既是來侍疾,就在這兒好生待著!”

  太後說到這兒,又咬牙道:“還是說,你故意惹惱了哀家,就是為了躲懶的?”

  趙凰歌倒是沒想到,她的忍耐力這麽好,剛才還氣得不行呢,這麽會兒功夫就緩和過來了。

  她在心中無聲的歎氣,一麵擠了個皮笑肉不笑的表情,衝著對方道:“哪兒能呢。”

  才說到這兒,就見宮人又端著重新盛好的藥碗走了進來。

  她挑眉一笑,頓時做了個接藥碗的動作:“不是要喂藥麽,本宮來呀。”

  誰知她話音未落,先被太後阻止了:“不用你!”

  太後深吸一口氣,總覺得這藥沾染了趙凰歌的手,自己就先得中一層毒,當下便疾言厲色的讓她站在一側,卻又不準她走,隻道:“你就站在這兒,別的用不上你,當個吉祥物,總會的吧?”

  她打定主意要為難人,趙凰歌也不多言,隻隨意點頭應了,乖覺的退到了一旁。

  太後當真讓她做起了吉祥物。

  不準坐,不準走動,隻準站在這兒。

  趙凰歌就知道太後沒安好心,但也沒想到對方的手段也僅僅到此,一時有些意興闌珊。

  反正這一上午沒別的事兒,她索性就在這兒呆著,打算當一個擺件兒,瞧著這些人在自己麵前演戲。

  誰知才站了沒一會兒,就來了個意外之客。

  “太後萬福金安。”

  來人神情關切,恭順溫婉,給太後請了安,便乖覺的接了宮人手中的墊子,去給太後墊上。

  正是慕容緋。

  她這動作做得熟稔,倒像是伺候慣了的。

  太後見她前來,眉眼中也帶了些笑意:“你有身子,哀家不是說了,不讓你來了麽?”

  慕容緋聞言,抿唇一笑,道:“臣妾聽說您病了,擔心的吃不下睡不著,雖說老祖宗您體諒臣妾,可若是不來看看您,我卻是心裏不安的。”

  她說話時輕聲慢語,卻聽得人字字舒心。

  卻不包括旁邊的皇後。

  在慕容緋來之後,皇後臉上的笑容,就有些掛不住了。

  趙凰歌起先已經看膩了這戲碼,誰知如今倒是來了變故,一時又有了精神,卻見慕容緋回頭又與她行禮:“公主也在呀。”

  聞言,趙凰歌含笑點頭,回答的大大方方:“侍疾。”

  這話一出,太後險些將自己的枕頭扔過去砸她。

  趙凰歌這人,是怎麽厚著臉皮說出來“侍疾”二字的?

  慕容緋卻很是會做人,先恭維了她一番,又回頭來哄太後。

  眼見得太後的臉色變了又變,趙凰歌心中曬然,垂著的左手去摩挲佛珠,一麵打量著慕容緋。

  有她在,太後與皇後的心情便成了兩個極端。

  一個陽光明媚,一個陰雲密布。

  偏生她渾然不知似的,甚至還能時不時的去戳皇後的肺管子:“娘娘日理萬機,不如先去忙吧,這裏交給臣妾就好。”

  她說著,又無意識的摸了摸小腹,那鼓起來的肚子,便瞧著更加紮眼了。

  皇後一時有些氣滯,還得笑著回應她:“無妨,萬事都比不得母後重要,倒是你,懷著身子,還是回去好好休息,畢竟皇嗣要緊。”

  兩個人不動聲色的交鋒,趙凰歌看的津津有味,卻不妨慕容緋又將火引到了她這裏來。

  “這裏有臣妾跟公主已經夠了,公主心思細膩,辦事妥帖,有她在,娘娘也可以安心去忙了。”

  與其說慕容緋是在誇自己,倒不如說,她這是直接將火兒給挑了過來。

  她這話一出,皇後便看了過來。

  趙凰歌才要開口,餘光無意落在太後的臉上,一時捏了下佛珠。

  太後這表情,是在看戲?

  她先前要說的話,瞬間便收了回去:“本宮可不細心,才害的太後摔了一個碗呢。”

  她說到這兒,複又淡漠一笑,道:“況且,本宮不比蘭貴人清閑,還有諸多事情要忙,太後這兒伺候的人不少,想來也不缺本宮一個吧?”

  趙凰歌明晃晃的說著自己要走,太後待要說什麽,可在看到她這模樣的時候,又覺得厭煩,索性指著門外道:“自然不缺!”

  原是想磋磨人的,可惜現在瞧著這情形,怕是讓趙凰歌再待下去,最後氣急敗壞出事兒的得是自己。

  太後念及此,神情越發難看,瞧著趙凰歌麵色不善。

  趙凰歌也不多留,得了她這話,笑吟吟的應了,與皇後行了禮,也不看慕容緋,轉身便走了。

  她走的幹脆,卻是慕容緋沒有想到的。

  直到趙凰歌出了門,她才將目光從對方的背影上收了回來,垂下的眸子裏,掩蓋了那一抹冷意。

  沒了趙凰歌,太後又讓皇後走了,這兒便隻剩下了慕容緋。

  她做事體貼的很,伺候太後也精心,太後瞧著她挺著肚子,便讓她歇著,誰知她倒是乖覺,隻笑道:“伺候老祖宗,那是臣妾修來的福分呢,腹中孩兒都跟著歡喜。”

  太後瞧著她如今越發順眼,便也就任由她去了。

  隻是想起來已經離開的趙凰歌,到底有那麽點不甘心。

  她的不甘心,趙凰歌心知肚明,不過她懶得理會太後,走了之後,更是沒將這事兒放在心上。

  相較於在太後這裏交鋒,她還有更重要的事情要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