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1章 逼狗入窮巷
作者:蘇行歌      更新:2021-01-01 22:47      字數:2789
  他心知肚明,趙凰歌於政事上有自己的見解,且她並不似尋常兒女那般安分,而是自幼就表現出來對朝野事情的極大興趣。

  念及此,皇帝的目光再次落到了她的身上。

  趙凰歌隻覺如墜冰窟。

  她清楚的知道,皇兄必然是誤會了自己。

  因此趙凰歌忍著艱澀,格外認真道:“皇兄,我對朝野政事沒興趣。”

  若是可以的話,她恨不得這輩子都做一個閑散人,遠離那些勾心鬥角是非恩怨。

  可皇兄方才的話,卻是疑心她想要分權。

  這話,也讓皇帝的眼神柔和了幾分,歎氣道:“朕不過是問問,你不必太認真。”

  趙凰歌應聲,心裏那一瞬間的難過非但沒有褪卻,反而幾乎要將她淹沒。

  她不傻,也感覺的出來,皇帝這一瞬間的敷衍。

  縱然她不想承認,可也心知肚明,至少在這一刻,皇兄疑心了她。

  趙凰歌深吸一口氣,壓著心中的委屈與不滿,認真道:“這次是打壓慕容家的好機會,皇兄,機不可失時不再來啊。”

  這一次,她將私兵一案攤到了人前,皇帝正好可以借著這個機會對付慕容家。

  這是名正言順的好機會,既可以殺雞儆猴,也可將世家的勢力收歸皇室。

  若是操作得當的話,皇室的受益,絕不僅僅是桌案上那一塊虎符所帶來的那些。

  皇帝的手指摩挲著桌案上的虎符,輕聲道:“阿阮說的不錯。”

  他神情悠遠,就在趙凰歌幾乎以為,對方要改變主意的時候,卻聽得他又開了口。

  “可是,你知道什麽叫做逼狗入窮巷麽?慕容家樹大根深,百足之蟲死而不僵,逼迫的太過,會被反噬的。”

  皇帝的聲音裏帶著無可奈何,趙凰歌卻是皺眉道:“我知道,但我更知,慕容家不是狗,是狼。今日留了他們活路,來日就被反咬一口。”

  就如前世裏那般。

  那時候,慕容家已然到了那種地步,可依舊險些鬧的北越收不了場。如今若是縱容下去,結果必然不會好到哪兒去。

  慕容家不是那等知恩圖報的人,而今日長樂公主前來,不過是給他們爭取喘息的時間罷了。

  趙凰歌這些話說的苦口婆心,奈何皇帝卻半分都聽不進去。

  眼見她又說了半日,終於忍不住蹙眉問道:“這北越,你做主朕做主?”

  這話,重到幾乎誅心了。

  趙凰歌瞬間跪在地上,顫聲道:“皇兄,自然是您做主。您才是,這北越的君主。”

  皇帝大概隻是隨口一言,可說話誅心,趙凰歌一顆心都被緊緊捏起來,神情裏更有些不可置信。

  往日裏,皇兄從未與她說過這樣的話,今日是怎麽了?

  他是被長樂公主亂了心神,還是被慕容忠的事情左右了神智。

  竟接二連三,說出這等誅心的話!

  趙凰歌在幫趙顯垣找借口,而趙顯垣,也在話出口的那一瞬間,便開始後悔。

  他無聲的歎了口氣,從龍案後走了下來,走到她的麵前,將人給扶了起來。

  “阿阮啊。”

  皇帝的聲音裏,帶著倦怠至極的疲憊,也讓趙凰歌的心軟了下來。

  他將人扶起來,這才輕聲道:“你年紀還小不懂權衡,可朕是君王,每一件事,都要仔細琢磨才敢去做,否則一步錯,便會毀了這江山。”

  皇帝這話說的苦澀,趙凰歌心裏也有些不是滋味兒。

  可除了覺得皇兄艱難之外,她又莫名生出幾分陌生感來。

  前世裏,她並不記得皇兄這麽優柔寡斷過,可是現在,她卻清楚的感覺到,趙顯垣太過畏手畏腳了。

  見趙凰歌不說話,皇帝則是再次開口,安撫似的說道:“這些事情,你暫且不要去管了,跟著國師好好受戒便是。待你出來……”

  他的話說了一半,卻又有些說不下去了。

  趙凰歌這會兒麵上維持著柔軟,心裏卻早已翻江倒海。

  因此對於皇帝這一閃而過的糾結和猶豫,趙凰歌並未放在心上。

  隻是在他提起來蕭景辰時,神情到底添了些陰冷:“臣妹知道了。”

  皇帝又交代了她幾句,便擺手讓她出去了。

  趙凰歌應聲,知道皇帝聽不進去她說的話,故而並未在乾元宮中多待,行禮後便轉身出了殿門。

  她在殿內的時候尚且可以忍受,可待得出了殿門後,那一張臉卻是瞬間沉了下來。

  慕容家的事情發展到這個地步,可皇帝還是肯放過慕容忠。

  難道,他真的不知斬草不除根後患無窮的道理麽?

  前世裏,四大世家的尾巴是在皇帝死後才漸漸地露出來的,彼時趙凰歌應接不暇,常常會幻想,若是這時候皇兄還在世就好了。

  他那樣厲害,一定能將每一件事都處理的妥妥當當的。

  可她沒有想到,現下事情真的如自己所願,發生在了皇兄還活著的時候。

  但皇兄,卻讓她失望了……

  他處理事情的方式,與她記憶裏大相徑庭。

  大抵雄獅老了,也會變的軟弱。所以現下的趙顯垣,在麵對這些事情的時候,第一想法卻是各方麵都想權衡、都想分析利弊,更想誰都不得罪。

  可是,怎麽可能誰都不得罪呢?

  現在他這麽處理,慕容家不會感激皇帝,其他世家也會心生怨恨。

  這一步棋,皇兄走的著實不好。

  他覺得這是當下最合適的棋子,卻沒有想過,以自己這樣的處理方式,待得有朝一日山陵崩,留下來的就是一個爛攤子。

  比前世還要爛的爛攤子。

  趙凰歌心裏有些不大舒服,忍不住回頭看了一眼,卻隻見乾元宮被日光映照的金碧輝煌。

  那樣的光明處,卻不知埋藏了多少森森白骨。

  連那明亮,也帶著冷意。

  有那麽一瞬間,趙凰歌心生懷疑。

  她記憶裏以為的英明果決的皇兄,到底是因為在還沒來得及昏庸的時候就死了,所以才顯得英明;還是他這個人,真的是英明。

  若是後者尚且還好,可若是前者。

  趙凰歌一時竟不敢再想下去了。

  ……

  趙凰歌走後,皇帝著人傳召了樞密院的三公。

  太尉此番被攪和在局中,自然做了回避,唯有丞相和禦史大夫前來。

  他們在乾元宮內整整商議了一個下午,待得二人出來時,已然是燈火通明。

  而隨著他們一同離開的,還有皇帝下發的詔書。

  皇帝沒有召見慕容忠,直接將人釋放了,且還將連日來的案子,盡數都給做了定論。

  所有罪名都由何榮遠承擔,因何榮遠已死,著將其屍首鞭屍。

  太尉因著先前被蒙蔽,有不察之罪,也被罰了俸祿處置。

  至於慕容忠,被收了京都防禦的虎符,罷免了所有職務,賦閑在家。

  丟官罷職,卻留了他一條命。

  對外來看,此事處置的實在是輕飄飄。畢竟明眼人都看的出來,何榮遠就是一個替罪羊。

  可讓文武百官及世家們閉口不反駁的,卻是因為另外一件事。

  與慕容忠所有有關的官員們,或多或少都會得到懲處。

  而他們被懲處最直接的後果,所帶來的是朝中空缺出來的職位。

  新的可以被分割的肥肉擺在麵前,相較於慕容忠的一條命,倒是讓大多數人都不介意了。

  趙凰歌知道聖旨的內容之時,這事兒已經成了定局。

  三公審過,皇帝朱筆親批,經辦之人全部都沒有意見,便是她有意見又如何?

  現下,她不是主事者,隻是毫無權力的公主罷了。

  而這個認知,更讓趙凰歌的心裏有些發堵。

  她知道,此事蓋棺定論之後,便再不能拿這個由頭去對付慕容家了。

  皇帝這一次,實在是糊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