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國師安好
作者:蘇行歌      更新:2021-01-01 22:46      字數:2774
  他要在自己死前,讓她以女子的身份在朝堂上站穩腳跟,與年幼的趙杞年互相扶持,撐起來北越的一片天。

  而現在,她的重生,不過是重走舊路。

  所以,她不願意接這句話。

  小姑娘的眼睛很漂亮,琥珀似的,染了淚水之後,便水汪汪的惹人疼。

  分明是一張英氣十足的漂亮臉蛋,卻讓人在這時候覺得脆弱易碎。

  皇帝歎了口氣,憋在心裏的話,竟然也說不出來了。

  他心中複雜,被諸多情緒所拉扯著,最後隻說了一句:“阿阮乖,你要聽話。”

  趙凰歌抬眼看他,自幼他便喜歡說這一句。

  她喜怒哀樂之時,都有他在。

  也都有他的誘哄:“兄長在呢,所以你要聽話。”

  她聽話了一輩子,可現在,她隻想讓兄長活著。

  “哥哥,你好好兒的,好不好?”

  趙凰歌祈求似的話,最終隻得了趙顯垣一句:“別難過。”

  他死的時候,也是這麽說的。

  他說:“阿阮,別難過。”

  他又說:“阿阮,兄長死後,這天下,你幫朕撐起來,好不好?”

  那時候她哭得不能自已,現在想起來,依舊滿腹心酸。

  趙凰歌沒來由的將兩個不同時刻的臉重疊在一起,強忍著沒哭出來,隻垂首道:“那我先回去了。”

  隻是她才想走,便見王順站在殿外回稟:“皇上,國師到了。”

  這話一出,趙凰歌的淚意倒是瞬間被逼退回去幾分。

  她微微蹙眉,雖然沒有開口,可那表情上卻寫滿了一句話:他來做什麽?

  皇帝倒是毫不意外,拿帕子遞給她,無奈的笑道:“擦擦眼淚吧,否則讓人瞧見了,還以為朕在欺負你呢。”

  聞言,趙凰歌勉強一笑,可因著蕭景辰的到來,到底是笑的難看。

  她胡亂擦了一把臉,不樂意跟蕭景辰見麵,隻道:“兄長,我便先回去了。”

  從禦書房一側穿過去有個小門兒,可以避開與蕭景辰的相見。

  誰料,皇帝卻沒有同意,隻是睨了她一眼,笑道:“朕的阿阮又不是見不得人,躲什麽,待著。”

  他說了這話,便吩咐王順傳人,趙凰歌也隻得回位置上重新坐了。

  蕭景辰來的時候,趙凰歌還在擦臉,因著大力,眼下都有些紅,她倒是不以為意,將帕子折好後,便端起了一張冷若冰霜的臉。

  可惜,那一雙如兔子一般的眸子,倒是讓那冷意打了折扣,取而代之的,則是可憐相。

  若是此時有一麵鏡子在,趙凰歌必然可以看到這會兒自己的模樣。

  然而並沒有。

  “貧僧見過皇上,公主千歲。”

  蕭景辰行了佛禮,皇帝當先笑道:“國師來的正好,坐吧。”

  他行了禮,趙凰歌縱然不樂意理會對方,可也隻能敷衍道:“國師安好。”

  她這話說的冷淡,可那眸子裏淚意未褪,眼尾的紅襯的人可憐又柔弱,且才哭過的原因,聲音裏都帶了軟意。

  因此冷淡微乎其微,嬌軟倒是十分明顯。

  蕭景辰微不可查的看了她一眼,複又收回了眸子,問道:“不知皇上召貧僧前來,有何事吩咐?”

  他做完晚課,原本都打算歇下了,卻又被皇帝傳旨召見了過來。

  帝召不可不來,蕭景辰收拾了一番便前來,不想倒是見到了趙凰歌。

  這卻是出乎他的意料了。

  待得蕭景辰入座之後,皇帝命人上了茶,這才含笑開口:“倒也沒有什麽大事,隻有一樣——後日公主去東皇宮齋戒,屆時還需國師照料才是。”

  這話一出,蕭景辰越發意外了。

  不過他一向情緒不外露,此時隻應道:“貧僧分內事。”

  皇帝對他這態度十分滿意,這會兒見趙凰歌也冷靜了下來,便又溫和的看向她,道:“你傷勢未曾痊愈,這兩日先在棲梧宮養著,待後日院判診治後,若是無礙了,再過去便是。”

  趙凰歌已有了心理準備,這會兒再聽得皇帝提起來,便乖覺的應了:“臣妹明白。”

  他們二人說話時,都隻看著皇帝,將對麵的人當做空氣。

  蕭景辰倒是無意識的,畢竟一則趙凰歌是女眷,二則她才哭過,他看對方是沒規矩。

  趙凰歌卻是有意的,她瞧見對方,腦子裏就隻想一件事——如何完美殺人。

  所以這會兒不看,是得留他的命。

  然而皇帝卻是瞧著這局麵,忍不住挑了挑眉,複又含笑道:“國師,此番公主受了劫難,去東皇宮受戒祈福,也勞煩你替她誦經祈福,消除罪業與禍患。”

  不等蕭景辰應聲,便聽得趙凰歌先開了口,淡淡道:“兄長這話說的有理,況且這次出事,國師手染鮮血,按理說是犯了罪業,可不是得誦經祈福,消除罪業麽。”

  她這話一出,皇帝的眉頭便蹙了起來。

  反倒是一旁的蕭景辰神情自若,聞言隻道:“貧僧祈福誦經,為眾生,也為己身。”

  他眼神清正,可惜趙凰歌卻從中品出了幾分嘲諷來。

  什麽叫為眾生也為己身?

  她也是這芸芸眾生裏的一員,這眾生,可不也將她給帶上了麽!

  趙凰歌心中腹誹,這人麵上和善,誰知道肚子裏裝的都是什麽。

  這種敗類也能存在於佛門之中,怕是真的仗著佛度眾生——

  牲畜也為眾生!

  她在心中將對麵男人罵了個狗血淋頭,臉上這會兒倒是帶上了幾分笑模樣,可若仔細看去,卻會發現內中滿是算計。

  便是離她這麽遠,蕭景辰也能感知到對方的惡意滿滿。

  他無聲的轉動著手中佛珠,倒是皇帝笑著打圓場:“國師說的是,河陽年歲小,此番又曆了劫難,朕心中既愧疚又心疼,還望國師多多體諒。”

  皇帝這麽說,蕭景辰自然不敢這麽接。

  他隻雙手合十道:“聖上慈悲。”

  慈悲是真慈悲,畢竟眼下這殿內的三個人裏麵,唯有他一個笑的跟佛爺似的。

  趙凰歌有些看不下去趙顯垣替自己這麽說話,因起身道:“皇兄,時候不早了,臣妹就先回去了。”

  說著,她還端端正正的行了禮。

  私底下,在趙顯垣麵前多麽沒規矩都可以,但是在外人麵前,她的規矩做的比誰都好。

  可惜,越是這樣,皇帝越知道,小姑娘這是有脾氣了。

  念及此,他無聲的歎了口氣,點頭應了,溫聲道:“回去路上慢些,讓宮人給你掌燈。”

  聞言,趙凰歌含笑應了,直接便出了門——這一次是徹底拿蕭景辰當了空氣。

  她這模樣,讓趙顯垣無奈搖頭,待得人出了門,方才溫聲看向蕭景辰:“國師勿怪。”

  蕭景辰自然不會怪,與皇帝行了禮,道:“聖上勿掛心。”

  ……

  趙凰歌出了殿門後,卻並沒有直接回棲梧宮,反倒是站在了禦書房外的空地上。

  這裏的方磚她不知踩過多少遍,可如今真真切切感知著腳下的磚石,她的神情卻有些複雜。

  夜風漸大,吹得她襦裙鼓蕩,越發顯得身姿纖細,像是風大些就能被折斷似的。

  蕭景辰出來時,見到的便是這樣的趙凰歌。

  他腳步微頓,莫名有一種奇怪的預感,就像是……這人如這夜晚的風,會順著飄走,再也不見。

  他微微蹙了蹙眉,便見趙凰歌回過頭來。

  宮燈照亮了殿前的路,她手中拎著一盞燈,也將她整個人都照亮了。

  眼尾紅暈褪去,她便又是那個高不可攀傲不可攀的趙凰歌。

  “國師。”

  見她沒走,蕭景辰倒是不意外:“公主。”

  趙凰歌微微彎唇,拎著手中的燈籠,衝著他晃了一晃:“夜深路窄,本宮送你一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