眾人一怔，張嘯仙最先反應過來，他在江庭身上摸了摸，從後者的口袋裏掏出一個巴掌大的銀質小瓶，江庭欣慰地點頭，露出一個“還是你懂我的眼神”，盡可能地張開了嘴。

  片刻後，張嘯仙道“我擰不開。”

  江庭“……”

  裝辟穀液的瓶子是為覺醒者特製的，為了防止辟穀液流失，瓶口處做了特殊處理，普通人中很少有人能將其打開。

  錦弦走上前來，伸手接過了銀質小瓶，白嫩素手搭在瓶口，上下反轉發力，哢嚓一聲，瓶口應聲而開。

  淡綠色的藥液湧進口腔，順著食道流下，江庭並沒有感到有多苦，他的身體損耗極大，各種感官退化嚴重，就連看東西都很是模糊。

  一場戰鬥下來，他感覺自己都被消耗光了，身體機能損傷不小。

  很快，辟穀液被江庭的身體吸收，江庭感到自己的身體似乎在一點一點地鼓脹，沉眠的細胞正在緩慢蘇醒。

  三瓶辟穀液被張嘯仙掏了出來，全部灌入江庭口中。數十分鍾後，江庭緩緩站起，他的身體仍然枯瘦得嚇人，不過已經可以自由活動了。

  “晚輩受鬼怪設計，傷了佛體，還望大佛恕罪。”

  江庭看向大佛，行禮道，大佛金身暗淡，明滅不定，看起來隨時都有可能熄滅。

  大佛通靈，擺手不言，它指了指身邊的地麵，而後挖掘起來。

  不過數十息的時間，一個數米深的大坑出現在眾人眼前，大佛伸手掏了掏，兩個壇子被它取了出來。

  江庭微微一怔，這兩個壇子一紫一紅，約有人頭大小，像是瓷質，壇口密封，邊緣帶著新鮮泥土，顯然埋了很久了。

  大佛“捏”起兩個瓷壇，放在江庭麵前，伸手指了指江庭，又指了指不遠處的張嘯仙，而後雙手交疊，盤坐下來。

  金光消散，大佛身上石皮開裂，簌簌粉末落下，頃刻間便化作一地石粉。

  江庭行了一禮，從石粉中取出了一塊金色骨骼，骨骼顏色暗淡且充滿裂痕，早已失去了神性。

  “前輩放心，我會把你帶回去的。”江庭收起金色骨骼，他要將此骨交與佛門的人，由他們處理此骨。

  “拿著吧。”

  江庭拎起一個紫色瓷壇，遞給了張嘯仙，就算大佛不說，他也會將其分給後者的。

  被大佛用性命守護，這壇子中定然是些天材地寶之類的東西，眼下靈氣複蘇才剛剛開始，江庭也希望自己的好友能盡快覺醒，先行一步走在別人前麵。

  “我又沒幫上忙，那佛像為什麽要將這東西分給我？”張嘯仙挑了挑眉毛，不去接江庭手中的瓷壇。

  “讓你拿著你就拿著，我還會害你不成？”江庭無奈，他也是知道自己的這個朋友“無功不受祿”的性子，隻能將瓷壇硬塞給張嘯仙，“我能感覺出來，這壇子裏絕對有好東西。”

  “好吧。”張嘯仙無奈，指了指江庭手裏的紅色壇子，“我要那個。”

  “為什麽？”江庭麵露不解之色，但還是將那個有些褪色的紅瓷壇遞了過去。

  “直男粉，基佬紫。”張嘯仙麵色嚴肅，一本正經道。

  眾人“……”

  江庭黑著臉，不去理他。

  處理完這些事情，江庭又轉向外賣小哥和柳佳二人，這些事情過於詭異離奇，對二人的世界觀造成了很大的衝擊，所幸他們接受能力很強，心神已經平靜下來。

  “我們現在是在火車站附近的一塊荒地裏。”江庭打開手機，信號已經恢複正常，“半年前這裏被人承包下來，準備進行開發，施工時卻出了事故，不知什麽原因被擱置下來，現在都沒有重新開工，想來與鬼怪有關。”

  “今天的事情或許會對你們造成一定衝擊，但我希望你們能冷靜下來。”江庭開口，對柳佳和外賣小哥道，“這個世界發生了一些變化，由於時機未到，帝國還不能向公眾公開，希望你們能夠理解，也希望能配合我們，做好保密工作。”

  外賣小哥和柳佳點了點頭，神情複雜，畢竟都是有些經曆的成年人，在麵對這種情況下，兩人都很清楚，什麽話該說，什麽話不能說。

  ……

  “庭庭，時間不早了。”

  張嘯仙向前方一指“現在已經七點多了，我們去做個大寶劍吧！”

  江庭“……”

  你這人思路是不是有點清奇？

  他順著張嘯仙手指的方向看去，一座洗浴城出現在眼前，規模很大，上麵有led燈箱寫明了洗浴城提供的服務。

  “本店特推出項目——柔情蜜意，柔情似水，柔情絲……讓您享受到帝王般的服務。”

  “總有人想要腐化本所長……”江庭麵色凜然，很是嚴肅。

  十多分鍾後。

  “啊~啊~~嗯……啊~~噓胡啊~~~”

  張嘯仙正躺在床上讓人捏腳，不時發出殺豬般的哀嚎，床尾的捏腳小哥一臉鬱悶地看著自己的客人，心中開始嘀咕這人是不是有點毛病。

  江庭趴在另一張床上，默默捂住了臉，太丟人了，他暗暗發誓，以後再也不和這個家夥一起來洗澡了。

  沒錯，就是洗了個澡，雖然他進來的時候看到有客人睡眠不足，一副熬夜的樣子，但江庭和張嘯仙叫的都是很正經的服務。

  “姐，輕點。”江庭開口，對正在向自己背上敲打的老阿姨說道。

  “誒，知道知道。”按摩阿姨點頭，伸手捏在江庭肩膀上，“小夥子你太瘦了，我這一手都捏不到幾兩肉。”

  “你看看你那朋友，這大小夥子多壯實。”

  “姐你要是不介意的話，我那朋友應該很高興可以少奮鬥二十年……”

  “啐，你這什麽話！姐都多大了，還想這些花花腸子。”按摩阿姨啐了一口，小聲在江庭耳邊說道，“待會把那小夥子的微信給姐加一下……”

  “誒，成，沒問題！”

  半個小時後。

  江庭躺在和張嘯仙躺在床上，有一搭沒一搭地聊著，在捏腳小哥和按摩阿姨的熟練技術下，二人感到自己的筋骨都被揉開了，渾身上下酸爽無比。

  尤其是江庭，他在斬殺鬼影之時，自身損耗太多，氣血凝結堵塞，被按摩阿姨提拉筋骨後，淤積在體內的血氣都暢通不少。

  “小仙，你說我要是不把那張符紙貼在大佛頭上，那尊大佛是不是就不會死？”江庭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大佛消散後，他總覺得心中有點不舒服。

  張嘯仙搖了搖頭，他見四下無人，開口道“這不怪你，是那群鬼怪太狡猾，它們看出你是覺醒者，這才設計將你引入廟中的。”

  “我查過了，那片荒地原本是一座破廟，不過一直沒什麽香火，誰也不知道這大佛身下竟然還埋著兩壇東西。”張嘯仙開口道，“按常理來論，鬼怪不會沒事兒去招惹佛像的，正是因為這兩個瓷壇，它們才會鋌而走險。”

  “那張符紙很特殊，似乎對佛像有很強的削弱作用，如果我不貼那張符紙，這些鬼怪應該不是大佛的對手。”江庭歎了口氣，心結仍未解開。

  “你心太軟了。”

  張嘯仙皺眉，伸出手指敲了敲放茶杯的桌子，“你必須改變，你現在自己想想，你是什麽人？！”

  “先秦研究所所長！靈氣複蘇後，九州第一批覺醒者！九州修煉方向的建立者，甚至以魂入道第一人！”

  張嘯仙提高了聲調，拿手不停地敲著桌子，方才江庭告訴了他不少信息，因此張嘯仙很清楚江庭的身份和事跡。

  “你知道這意味著什麽嗎？！”張嘯仙盯住江庭的眼睛，“你日後是要為九州開路的，無論是什麽萬靈科學院還是華夏龍組，你們已經不能再為自己而活了，九州需要你們這批開拓者流汗流血！”

  “我知道！當我接過吊墜的時候，我就做好為國捐軀的準備了。”江庭呼吸有些急促。

  “你自己的命？”張嘯仙猛然起身，“決定自己的命太容易了，沒那麽簡單！你要決定的不是你自己的命，而是別人的命！”

  “一將功成萬骨枯，一帝功成天下歿！你現在糾結這些東西，以後怎麽去對付來自四麵八方的敵人？”

  江庭神色複雜，張嘯仙停頓片刻後又道“我問你，如果日後你遇到那個【電車難題】該怎麽解決？”

  電車難題不是這個世界的產物，而是少年時候的江庭給張嘯仙講述的一個思想實驗。

  “是拉動拉杆撞死一個人，還是放任不管撞死五個人？”

  “我……”江庭囁嚅片刻，這個問題，他沒法回答，大多數人也沒法回答。

  哪怕兩世為人也一樣。

  “你要選擇拉動拉杆，撞死一個人。”張嘯仙深吸一口氣，緩緩道。

  “或許在那一個人是你的親人、朋友，又或者是重要人物的前提下，你會放任不管撞死那五個人，但在九州利益最大化角度下，你必須撞死那個人。”

  “沒那麽容易！”江庭也從床上坐了起來，“如果真遇到那種情況，任何人都下不了手的！”

  “納粹轟炸不列顛首都，在假情報的引誘下，大量炸彈轟炸了郊區，人口密集區的幾萬人活了，郊區死了上千人。作出這個決定的時候，他們的長官可沒猶豫過，因為他們每天都在做著類似的選擇。”

  “你做不到，因為你這是在逃避！”

  “你不想承擔這個責任，你不敢承擔這個抉擇的壓力！”

  “但是你必須做到，你是九州的開路者！如果你們心軟了，整個九州都會承擔代價！”

  江庭如遭雷擊，張嘯仙每一句話都敲打在他的心房上，直擊他心中最薄弱的地方。

  張嘯仙按住江庭的肩膀“如果你不想用幾萬乃至幾十萬九州人的鮮血，去踐行這個道理的話，那就盡快讓自己強大起來。”

  他直視齊道天的眼睛，一字一句道“你要在電車開動之前，將那個綁人的瘋子殺掉，或者幹脆成為那個逼迫別人作出選擇的瘋子！”

  江庭大汗淋漓，心髒劇烈跳動，四年不見，自己的這名發小變化太多了。

  張嘯仙說的這些東西，江庭不是沒有考慮過，但都被他刻意避開了。

  他不想麵臨這樣選擇，沒有任何人願意在這種情況下，作出抉擇。

  因為這太難了。

  很多人可以在嘴上吹噓自己心如鐵石，能輕易把拉杆按下去，可真讓他們麵臨這種場景，他們也作不出選擇。

  “我知道了。”

  如同經曆了一個世紀那麽漫長，江庭輕輕點了點頭，身體無力躺倒在床上，仿佛被抽走了什麽東西，但他的眼神卻堅定起來。

  “你放心，我會努力強大起來的。”

  “我當不了聖母，也沒那個資格。”江庭輕聲說道。

  “但你可以當個雙手沾滿鮮血的聖人。”張嘯仙沉默良久，緩緩道。

  他在說這些話的時候，也一直在反思著自己，捫心自問，張嘯仙也從不認為自己能做得更好，他們不過是一群年輕人，卻要背負起不屬於這個年齡的東西。

  隻不過，有些選擇，終究要自己作出來。

  能力越大，責任越大，張嘯仙看得很清楚，江庭身上的擔子很重，走得很艱難。

  他們這些開拓者們，要承擔的太多太多了。

  “大佛把我們視作鬼怪的幫凶，如果沒有那張符紙，我們很有可能會被大佛鎮殺。”江庭內心已經平靜下來，眼神鎮靜得嚇人，開始冷靜思考。

  “按照鬼怪的設計，我們用符紙限製大佛，它們擊殺大佛後，將會煉化我們的精血，到時候，我們誰都跑不掉。”

  “但是它們沒想到你能將紅線破開。”張嘯仙補充道，“所以才會棋差一招，反被你和大佛擊殺。”

  江庭點了點頭“這也算是因果吧，我們將鬼怪鎮殺，大佛也完成了使命，所謂一飲一啄，皆有定數。”

  張嘯仙微微一笑，江庭能夠看開此事，他自然感到由衷的高興。

  “但現在還有另一個問題擺在我們麵前。”江庭開口，“那張符紙怎麽回事？”

  “鬼怪不會煉製符紙，這符紙顯然是妖邪之物，應當是些旁門邪道之人煉製。”江庭眼中閃過一道精芒，“鬼怪背後有人在操縱，我必須抓住那個幕後黑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