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1章夢回(11)
作者:曲小蛐      更新:2020-11-18 13:09      字數:3515
  看清了男孩兒那張臉, 秦可幾乎是下意識地伸出手, 抓住了他的手腕。

  男孩兒一怔,茫然地仰起小臉兒看向她,全然不像是麵對其他大人或者孩子時的敵意, 竟然沒掙紮也沒反抗。

  中年女人本來臉色尷尬,此時見了便擠出個笑容。

  “嘿,這小傻子也知道誰說了算啊?”

  “……”

  帶有明顯侮辱意味的稱呼, 讓秦可皺了眉。她不悅地看向對方, 在對方再次伸手過來前, 拿話把人攔住了。

  “這個孩子交給我吧――這副模樣把人帶走, 外人還要以為霍家是什麽龍潭虎穴,這麽點的孩子都給打成這樣。”

  中年女人聽出秦可的不虞,連忙點頭頭, “是,是,還是秦可小姐您考慮的周到。”

  秦可剛要再動作, 就聽一個男孩子尖著聲音叫:“這個啞巴傻子是個小偷!你不能帶他走!”

  “……”秦可臉色一冷――她手裏牽著的這孩子渾身單薄又汙髒,哪像是半點能藏東西的模樣?

  “他偷了你什麽, 說。說出來我給你賠!”

  那男孩子被一嚇,和其他孩子對視幾眼, 才梗著脖子,卻不敢看秦可的眼。

  “他……他、他偷了我們的玩具。”

  “對!”立刻有孩子附和, “我們玩具沒了,一定是他偷的!”

  “……”

  秦可眼神發冷地看向中年女人。

  “您也這麽覺得?”

  中年女人苦笑, “那肯定不是,這孩子從昨天起估計就沒吃東西了,哪還能顧得上偷什麽玩具?”

  秦可臉色稍霽。

  “既然這樣,這些熊孩子就勞你們看管好了――再有今天這樣的事情發生,您別怪我跟霍管家通聲,不讓這些孩子再待在這裏。”

  “是是,秦小姐您放心!絕對不會再發生這種事情了!”

  “……”

  秦可這才點頭。

  “你先跟我走。”她放輕了聲音,對男孩兒囑咐了句,才神情複雜地領著男孩兒往回走。

  繞到別墅前,走出了那些孩子的視野,秦可還有些意外地看了自己身旁剛及腰高的小男孩兒一眼。

  她以為他多少會掙紮或者排斥,而不肯跟自己走的。

  沒想到這麽乖巧――一點不像是之前凶得能咬人的老虎模樣,倒像是隻溫馴的小花貓了。

  秦可心裏正複雜又古怪,她身後的女傭終於忍不住了,上前低聲問:“秦可小姐,您是準備領他回去?”

  秦可點頭,“嗯,至少也得讓人給他收拾一下――你沒聽剛剛那人說了,這小孩兒可能從昨天開始就沒吃飯。”

  女傭猶豫地看了一眼那低著頭的髒兮兮的孩子,“這種事情不用勞煩您的。”

  秦可腳步一頓。

  她當然清楚,隻是對著那張和霍峻十分相似的Q版的臉,哪怕髒兮兮灰撲撲的,一副狼狽樣兒,她還是完全狠不下心把他交給別人。

  更何況,隻要不是她瞎或者這世界上能巧合成這樣,那麽長出這麽一張臉,不是霍重樓他爸的私生子,就是霍重樓自己的私生子。

  “……”

  這麽一想,秦可無意識地皺緊眉。

  如果真是後者……

  那她也不知道自己該以何種態度麵對這一世的霍重樓了。

  “算了,”秦可懶得再想,“先帶他回我那裏再說吧。”

  “好的,秦可小姐,一切按您的吩咐。”

  *

  秦可“叢林冒險”半上午,成果是把一隻髒兮兮的小泥猴帶回了自己的房間。

  先讓傭人提前準備簡單養胃的吃食,又遣人去找了兩套這個年齡的孩子能穿的衣服,秦可這才把孩子交給了被叫來的傭人。

  “給他洗一下澡,就用我的浴室吧。”

  傭人連聲答應,結果沒半分鍾就苦著臉從浴室裏跑出來了,“秦可小姐,這孩子他、他不讓碰啊!”

  已經坐回到書桌後的秦可一怔,站起身。

  “你怎麽他了?”

  “我什麽也沒幹啊,我這一進去他就瞪著我,眼神凶得像隻小狼似的,冷颼颼地往人身上刮,我一伸手,他就跟要上來咬我似的!”

  “……”

  秦可皺著眉往那邊走。

  方才跟在她身旁回來的小孩兒明明安靜又乖巧的,一聲都不吭,真跟個小傻子似的,怎麽會像這人說的那麽凶?

  秦可推開浴室的磨砂玻璃門,便見穿著髒兮兮又濕透了的衣服的小男孩兒縮在浴室的牆角裏,抱著膝蓋。

  濕噠噠的頭發一綹兒一綹兒地垂下來,貼在他的額角和臉蛋上。那些泥汙被衝淡了,露出細膩冷白的膚色來。

  眸子是和那人一樣的漆黑,或許因為是孩子,還要更黑上幾分,沉壓壓的,像是能把人的魂兒都一起吞走。隻是此時他也不說話,隻低著頭抱著膝蓋縮在那兒,眼睛也半垂,細長的睫毛打濕了,在浴室的霧氣裏輕輕地抖,像隻走丟了的貓科小動物,可憐得叫人心尖都疼。

  秦可皺著眉看了身後的傭人一眼。

  “他哪裏凶了?你是不是…………算了,我來吧。”

  傭人冤枉死了,卻又無從辯解,見秦可往裏走,他連忙湊到浴室門口一看。秦可已經蹲到牆角縮著的小男孩兒麵前,也不在意他身上濕噠噠又髒兮兮的,伸手就把人抱起來。

  小孩兒像是怕極了,一觸及就縮進她懷裏,乖巧得緊,還順勢把腦袋靠上女孩兒的肩。

  直到這一刻,小男孩兒才終於微微抬起眼。

  仍是那張還有點嬰兒肥的小臉,可憐巴巴的神情卻一掃而空,漆黑的眸子連帶初露雛形的俊美五官間都沒有情緒。

  他薄涼地掃了門口的傭人一眼。

  “……!”

  傭人猛一哆嗦。

  這前後沒用兩秒的表情劇變,簡直給他激起了一身雞皮疙瘩。

  ――

  這、這哪像是個七八歲的孩子!?

  傭人心裏嚇得不輕,慌不擇路地跑了。

  出門撞上了門口站著的女傭,女傭一聽說秦可要親自動手,連忙追進去。

  “秦可小姐,還是我來吧!這種事情哪能勞煩您啊?”

  秦可此時正在調試球型浴缸裏的水溫,聞言沒回頭,“不用,他可能有點怕生。”

  說完,秦可自己也愣了下――對於男孩兒來說,自己也該是個陌生人才對,他怎麽就不怕她呢?

  因為她救了他?

  秦可沒想通,也懶得再想,半天沒聽見身後動靜,便扭回頭,正對上女傭支支吾吾不知道該如何開口的模樣。

  秦可想了想,明白了。她笑道:“你在胡亂擔心什麽,才一個七八歲的小孩兒,離著第二性征發育都還有好幾年呢。”

  女傭這才訕訕點頭。

  秦可:“對了,霍管家聯係上了嗎?”

  “聯係上了,霍管家應該很快就能過來。”

  “嗯,這件事沒跟別人說過吧?”

  “秦可小姐放心,您專門囑咐過的,我不會跟別人透漏。”

  “好,你先出去吧。別忘把浴室門帶上,免得小孩兒著了涼。”

  “是,秦可小姐。”

  *

  霍景言趕到秦可房間時,就見一個濕漉漉著一頭黑色披肩發的小男孩兒,裹著浴巾,神情淡漠地坐在床邊上。

  即便早有心理準備,那和霍峻像極了的五官,還是讓霍景言的步伐不由地一停。

  這一頓間,小男孩兒已經聽見他的動靜,目光機警又冰冷地落了過來,帶著十分明顯甚至不加掩飾的陌生和敵意。

  “……”

  霍景言一怔。

  他實在沒想明白,自己是哪裏得罪這孩子了?

  正疑惑著,他便見男孩兒似乎突然感覺到了什麽,收斂敵意垂下眼去,恢複成了他剛進門時那副無害又安靜的模樣。

  幾乎是同時,秦可從裏間擦著長發走了出來。

  ――

  剛剛給男孩兒洗澡,折騰了自己也一身泥水,她簡單一衝便出來了,也是怕這孩子自己一個人待在房間裏會害怕。

  “霍管家。”

  見到霍景言,秦可放下了手裏的毛巾,“這就是我跟你說的孩子。”

  霍景言說:“我看到了,確實太像了。”

  “所以……?”

  霍景言目光一閃,直言不諱:“秦小姐怎麽看?”

  秦可:“如果不是巧合,那他就是和霍重樓有血緣關係――要麽父子,要麽兄弟。”

  霍景言無奈,“七八年前的話,重樓少爺還是個學生,而且正值那場意外之後……秦可小姐懷疑他?”

  “我不懷疑正常狀態下的他,但是萬一……凡事偶有例外?”

  “沒有意外。”霍景言堅定地說,“那段時間開始我已經回國,按照霍老先生的要求照顧重樓少爺,所以我很確定。”

  秦可心裏一輕,幾乎要飛起來了,但神色上仍沒鬆懈,“那……他就是霍老先生的……”

  出於對長輩的尊敬,秦可到底沒說出那句話。

  霍景言直言:“但按照我來之前對當年霍老的行程的倉促查對,可能性也微乎其微。”

  秦可:“…………”

  秦可伸手一指,“那這是六十億分之一的幾率,還是克|隆|人?”

  霍重樓苦笑:“我會盡快安排人查清楚這件事情。”

  “也隻能這樣了。”

  “不過,我聽之前來送信的那個女傭的意思,秦小姐不準備把這件事告訴重樓少爺?”

  “倒不是不想說,隻是不知道該怎麽開口。”

  秦可頭疼地揉了揉眉心。

  “我總不能把這孩子推到他麵前,告訴他這不是你兒子就是你弟弟吧?”

  “…………”

  一想到那場麵和有可能發生的事情,霍景言也有點頭大了。

  沉默幾秒後,他點頭。

  “那就按照秦小姐的意願,重樓少爺那邊我會幫您隱瞞。不過也麻煩您從這個孩子這裏問問他的來曆。”

  “回來的路上我就試過了,沒用。”秦可無奈地說,“他嗓子不能說話,似乎也完全不記得自己是從哪兒來的。”

  “那就有點讓人頭疼了啊。”

  霍景言麵帶苦笑,眼神卻有些意味深長地看向床上的男孩兒。在那雙漆黑的眸子裏,他隻看得到空白。

  會是失憶麽……

  霍景言想完,“如果得到確切消息,我會第一時間通知。”

  “好,麻煩霍管家了。”

  “秦小姐客氣了,這本來就是我應該做的。”

  “那霍管家先忙吧,這邊我能照顧。”

  “好。”

  霍景言轉身往外走。

  到了房間門口時,他遲疑了下,腳步一頓,回頭看去。

  正見房間裏的大床邊,秦可把那小男孩兒抱下床,一邊和他說著什麽,一邊拉他去那擺上了各種養胃小菜小粥的桌前。

  從眼神表情上看,秦可顯然對小男孩兒全無防備。

  可是……

  想起自己進門前看見的坐在床邊的男孩兒那個讓人有些發冷的眼神,霍景言心裏遲疑。

  真是他多慮了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