夢回（1）

  三年後。

  a大和隔壁附中之間的那間奶茶店, 如今已經改成了甜品店, 不變的是店內仍然熙熙攘攘的學生。

  臨窗有四個小圓桌，屬於店內默認的“桌”, 隻有運氣好並且常來的學生才能有機會把握時機坐在這裏。

  ——

  比如, 已經在這間店來往了三四年的秦可和喬曉芸。

  兩人如今都是a大的學生——喬曉芸是在秦可之後一年，發奮讀書，再加上身邊這位良師益友, 這才通過普通高考考進了a大。

  隻可惜兩人專業不同, 也隻有周末沒課的日子，才能湊在一起鬧騰片刻。

  “聽說你們大三的特別苦逼啊。”喬曉芸皺著一張苦瓜臉, “想想還有一個月就要結束我的幸福生活邁進大三，感覺人生都失去了色彩和光芒。”

  “必經之路，你逃不過的。”

  秦可笑著打趣她。

  “而且工科應該比我們立刻更累, 我專門幫你打聽過了——你們從大三開始結束基礎理論課，轉向實踐為主的實驗課。準備迎接據說能埋掉你的實驗報告吧。”

  “你……你這是幸災樂禍啊秦可學姐……”

  喬曉芸氣得磨牙。

  不過顧念著形象, 已經大學上了兩年的喬曉芸如今再也不會像高中時期那樣張牙舞爪的了，所以她也隻隔著桌子瞪了秦可一眼，才憤憤地吃了一口麵前的冰品甜點。

  涼涼的又甜絲絲的口感從舌尖蔓延開，喬曉芸心裏的躁動壓下去不少, 她眼珠轉了轉, 很快麵上掛起一個擠眉弄眼的笑。

  “我聽說霍學長離校實習有兩個多月了吧？你們最近怎麽樣、獨守空閨是不是很寂寞呀？”

  “…………”

  秦可這種淡定自如的性子, 也愣是被“獨守空閨”這四個字憋紅了白皙的臉頰。

  “哎喲, 怎麽還不好意思起來了？”見狀得逞的喬曉芸更得意了, 繼續拿話挑逗秦可, “哎，這甜甜蜜蜜的小情侶，突然變成自己一個人的滋味肯定不好受吧？”

  “…………”

  這次輪到秦可睖她了。

  喬曉芸一場獨角戲唱的樂在其中，秦可的反應更是叫她笑得捧腹。

  “我真是想讓那些整天吹捧你的學弟學妹們看看他們的女神學姐你現在這些可愛的小表情——霍學長就是你的軟肋吧，秦可學姐？”

  “好了，再鬧我報|警了啊。”

  秦可玩笑地睖她。

  “哈哈哈好了不拿你開玩笑了，說正經的。”喬曉芸做出正經的表情，聲音也壓低下來，神秘兮兮的，“我聽說……霍學長跟你求婚了？”

  “——！”

  秦可表情動作都驀地頓住。

  幾秒後，錯愕的情緒淡去，她無奈地看著喬曉芸，“你這樣的擱在古代，是不是外號就該叫‘江湖百曉生’？”

  “過獎，過獎。”

  喬曉芸衝秦可“謙虛”地拱拱手。

  隻不過兩秒後，她就立刻轉作一個八卦的表情，“這麽說是真的咯？”

  “……嗯，是真的。”

  秦可沉默兩秒，無奈歎氣，“你是從哪兒聽說的？”

  喬曉芸“是從——等等，這個不重要，重要的是你為什麽這個表情？”

  “……”

  兩人對視三秒。

  三秒後，甜品店裏突然響起一聲驚呼——

  “你不會沒答應吧！？”

  “…………”

  整個甜品店裏的客人們和店員們都驚訝地轉頭看了過來。

  秦可無奈，“要給你借個喇叭嗎？”

  “……”喬曉芸也反應過來，尷尬地捂住了嘴巴，等人們的視線稍微散開些，她才鬆了口氣，“我這不是太驚訝了……你怎麽想的呀？霍學長哎，多少女生惦記著撬你牆角惦記了整整三年，他還穩如鋼鐵城牆紋絲不動的——這是多少人想求都求不來的男朋友。”

  秦可目光閃了閃，最後還是沒說自己的理由。

  而喬曉芸琢磨了一會兒。

  “難道是因為年齡？你們現在這個年齡結婚確實早了點，你去年才剛滿20周歲吧？”

  不等秦可開口，喬曉芸又自我否定——

  “可你們跟別人不一樣，你倆戀愛都談了這麽多年了，年紀小點結婚也無所謂了啊……”

  秦可動了動麵前的甜品匙，最後隻垂下眼。

  “我也說不上來……總感覺有什麽東西一直繞著。其實那次我幾乎已經要答應了，但最後……”

  就好像心底有一個聲音。

  硬是在最後一刻拉住了她。

  “唉，如果換成我們，肯定恨不得20周歲當天就拖著他去領證敲定、生怕人跑了。”

  喬曉芸歎氣。

  “不過這可能就是我們得不到而你被追著跑的根本原因造成的外在表現之一吧。”

  “……”

  秦可哭笑不得。

  兩人剛說著話，突然聽見秦可身後不遠處的店門被推開，門上的風鈴一響，緊接著便有個驚訝裏帶著羞澀的女聲響起來——

  “學……學長好！”

  隻這一句，半點回應的回音都沒傳回來。

  ——很熟悉的模式。

  秦可轉頭要去看，隻是還未調過視野，麵前已經被一道修長的身影俯下帶來的陰翳籠住了。

  “你今天不是不能吃涼的？”

  “……”

  秦可一懵，視線抬上去。

  透過身周淡淡的薄荷清香，她看清了俯下|身來的一張棱角分明的麵龐。

  “……你怎麽來了？”

  怔了幾秒，秦可才驀地回神，驚訝地問道。

  如剛剛喬曉芸所說，霍峻被父親霍晟峰安排到外地的分公司實習，已經去了兩個月有餘。

  聽霍景言說，公司裏是一點沒把某人當太子爺看，分公司那邊那個職務空缺已久，之前還隻靠幾個副經理代職，而今霍峻一去，堆積的各種業務砸下來——忙得某人幾乎腳不沾地。

  兩個月裏連電話都少有。

  ——

  要不是霍景言這番解釋，秦可幾乎要以為對方是因為求婚擱置的事情跟自己鬧脾氣了。

  而秦可愣神的工夫，霍峻已經在她身旁親昵地蹭著坐了下來。

  男生的修長手臂環過女孩兒的薄肩，把人牢靠地攏在懷裏，也不在意身周甜品店裏那些紛紛落來的各異目光，便趴到女孩兒頸窩旁合上了眼。

  “我好困了，讓我抱一會兒，秦秦。”

  “……”

  剛因為身周那些灼熱的目光，原本想把人推拒開的秦可聞言，動作一頓。

  她無奈地放下手，側垂下眼眸。

  ——

  那張清俊好看的麵孔上，膚色瓷白的眼瞼處果然落拓著淡淡的青色。

  “沒休息好？”秦可放輕了聲音，無奈又心疼地問道。

  “……嗯。”霍峻皺了下眉，眼睛仍闔著，聲音聽起來也困倦疏懶，“去之前還說是考察，考察個屁……董事會那幫死老頭簡直是想玩死我。”

  “……”

  從這話裏聽出濃濃的怨念，秦可也無奈——霍家的這類比較敏感的事情，她一直有意識地不參與。

  想了想，秦可隻問“那邊結束了？”

  “嗯。”

  “但我聽霍老師說，你應該下周回來？”

  “提前趕完了進度。”霍峻終於睜開眼，而此時，他似乎才注意到秦可和自己對麵還坐著一位。

  霍峻懶洋洋地抬了下手。

  “學妹好。”

  畢竟是他家秦秦的朋友，這就算做打過招呼了。

  喬曉芸受寵若驚，也終於回過神來，連忙點頭。

  “霍學長好。”

  霍峻掃了一眼桌麵。

  “你們在約會？”

  “……”

  雖然桌對麵的男生此時看起來反應平平，但喬曉芸作為秦可四年閨蜜，很清楚這個男人醋性有多大，聞言就是一個哆嗦，立刻搖頭——

  “不是不是，我們就是偶遇、偶遇。”

  秦可“…………？”

  霍峻眼睛一閃。

  “這麽說，下午她沒有跟你有約？”

  “沒有。”

  喬曉芸毫不猶豫，斬釘截鐵。

  霍峻“那我借走了？”

  “霍學長客氣了——本來就是學長您的，盡管拿走。”

  秦可“……？？”

  霍峻已經滿意地點頭。

  他站起身，順手要拉秦可起來。

  秦可一抬自己手裏的甜品匙，上邊還盛著一勺冰淇淋，“我還沒吃完……”

  話聲剛落，麵前男生撐著她坐著的座椅靠背和桌沿，一低身。

  勺子被男生咬進了嘴裏。

  而長著雙漂亮的桃花眼的男生懶洋洋地一撩眼皮，“你今天不是生理期，不能吃涼？”

  秦可“…………”

  頂著桌對麵喬曉芸震驚的目光，秦可尷尬地鬆開了甜品匙。

  “我沒吃，隻看了看。”

  “……”

  理虧的秦可沒能再抗爭下去，在喬曉芸慈祥的目光下被霍峻拖走了。

  車上。

  “這是去哪兒？”

  秦可看著車行路線，奇怪地低頭看向還枕在自己肩上的霍峻。

  霍峻抬了抬眼皮，“不知道。”

  秦可“？”

  她這是要被拐|賣了嗎？

  霍峻似乎讀懂了女孩兒的沉默，低笑了聲。

  “我讓司機查了四九城附近最受歡迎的約會地——他載我們去距離最近的一個。”

  秦可“……”

  秦可“聽起來，不是很靠譜。”

  “我要求不高。”霍峻勾著嘴角，“沒有電燈泡，二人世界就夠了。”

  “……”

  十分鍾後。

  轎車停到了遊樂園的停車場。

  目之所及，一半以上是中學生。

  秦可轉頭看向身旁的人“……約會聖地？”

  霍峻咬著唇內低聲笑了下，“我還挺滿意的。”

  “？”

  秦可沒來得及發出質疑，就被霍峻牽著手往入口帶。

  前後兩世加起來，這還真是秦可第一次進這種大型遊樂場。

  於是她也重新刷新了自己的認知原來並不是死過一次就什麽都不怕了的。

  ——

  某些大型遊樂器械，真的能給人一種在作死邊緣瘋狂試探的要死不死的神奇感受。

  “……我不行了。”

  從大擺錘上下來，秦可已經是主動握著霍峻的手，麵無表情地把人往遊樂場的另一個方向拖。

  “我們換點安靜的，平靜的。”

  霍峻笑了笑，“鬼屋怎麽樣？”

  秦可“……”

  霍峻“我看電視上，那些女生會嚇得跳到男生身上去。”

  秦可“……我建議是少看這種電視劇。”

  看出女孩兒強行掩飾的慌亂眼神，霍峻莞爾失笑。

  “好，那不去了。”

  “……”

  秦可長鬆了口氣。

  兩人牽著手，順著遊樂場那一片相對和諧多了、聽不到什麽尖叫聲的遊樂設施區域走過。

  不知不覺地，他們就走到了一片園林區內。直到不知何時，秦可和霍峻麵前多了一個小指示牌

  占卜屋。

  秦可疑惑地看了眼手裏的遊樂場地圖。

  “地圖上沒有標注這裏有什麽遊樂設施。”

  霍峻“可能是新建的，過去看看？”

  “……嗯。”

  秦可眼神恍惚了下。

  ——

  明明一秒前，她是想拒絕這個提議的。

  可為什麽在出口的時候，變成了答應呢？

  這個想法隻是飛快地在秦可腦內晃了過去，沒有給她細思的機會，甚至也沒有留下丁點痕跡。

  秦可和霍峻一齊走向那個小指示牌指向的地方。

  幾秒後，繞過樹林，一隻撐起來的帳篷出現在他們的視野裏。

  那帳篷搭得實在簡陋，像是隨時能用一把小推車推走。

  而帳篷內坐著一個麵向他們的老人，頭發花白，笑容和藹。他的麵前擺著一張矮矮的小長桌，桌上擱著一隻看起來很像五塊錢在路邊攤買的大玻璃球。

  似乎是聽見了兩人的腳步聲，老者笑著抬頭，他眼睛慈祥地眯著——讓人忍不住懷疑他是否真的能看清東西

  “兩位年輕的客人，想要占卜嗎？”

  秦可沒說話。

  她正低頭看著那小長桌前。正常應該擺著一隻軟墊的位置，此時安靜地躺著並排的兩隻。

  就像是……

  這裏的主人一開始就知道，會有不多不少的兩位客人，一同到來。

  秦可的這個想法沒有停留多久，甚至理智自己都似乎並沒有意識到這個想法的存在。

  她和霍峻對視了眼，不約而同地坐到軟墊上。

  而大玻璃球後，眉眼慈祥的老人正笑著。

  “看得出來，你們是一對即將邁入婚姻殿堂的準伴侶。”

  秦可很想問一句，這是怎麽“看得出來”的。

  但她沒有開口，隻聽著對方的後話。

  “這位先生已經做好了萬全的準備，隻是這位小姐……”

  老人笑眯眯地看向秦可。

  “這位美麗的小姐心裏，似乎還有一點遺憾。這遺憾成為了您心裏的牽絆，是嗎？”

  秦可眼神恍惚了下。

  ……遺憾嗎？

  好像是的。

  在她答應霍峻的求婚的前一秒，阻止了她的那份……她自己都說不清楚的遺憾。

  “老頭子我，是衷心希望這天下有情人終成眷屬的。”

  老人眯著眼睛笑起來。

  他伸手示意了下麵前疑似“地攤貨”的大玻璃球。

  “兩位客人，請把你們的手放在這水晶球上，我會為你們解決這最後一點遺憾。”

  秦可下意識地問“怎麽解決？”

  老人笑了笑。

  “這是一個秘密，美麗的小姐。——不過，相信我，你很快會知道的。”

  秦可將信將疑地把手放到了那顆玻璃球上。

  與想象中的地攤貨似的粗糙不同。

  那玻璃球的觸感，竟如上好的玉一樣溫潤質滑，隻是又像是帶著一點淡淡的引力。

  秦可隻覺得那其中的力量突然拉扯了她。

  下一秒。

  秦可的意識驀地跌入了無邊的黑暗裏。

  …………

  “秦可小姐？——秦可小姐？？”

  “……”

  秦可是在一聲聲擔憂的呼喚聲裏醒來的。

  她睜開眼。

  麵前是一張有點熟悉的麵孔——秦可記得這是霍家的傭人之一。

  而她此時，似乎是身處霍家的某個客房裏。

  秦可坐了起來，揉了揉發酸的後頸。

  “我怎麽在這兒？霍……霍重樓呢？”

  傭人似乎受了驚，慌忙壓低聲音囑咐

  “秦可小姐，就算霍先生是您的準姐夫，您也不能稱呼他全名的。”

  秦可一呆。

  “我的……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