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妃含笑不言，又弄了一些香膏在手上，繼續按摩。

  皇帝又問：“你看安王之子顏希之如何？”

  貴妃神色微黯，卻依舊溫柔道：“皇上選的自然是極好的。”

  皇帝略點點頭道：“嗯，京中殺害皇子皇孫的賊人始終找不到，朕隻能背地裏去尋人，這一次，朕讓希之待在宮中，朕就不信那賊人還能找到手段害人，這一次朕沒有讓你選，是為了你著想，朕猜測前幾次的賊子是衝著你來的，想要敗壞你的名聲。”

  “臣妾知道，陛下這是體恤臣妾，臣妾都知道。”貴妃的語調很柔很魅，近似於呢喃。可認真看，她眸子裏的光卻是淩厲嘲諷，仿佛在看一個笑話。

  皇帝閉著眼睛，根本沒有察覺到，反而在連連點頭。

  而外麵的顏潤真則看得遍體生寒，恨不能將那個昏暈無道的皇帝敲醒，讓他睜大眼睛仔細看看自己的寵妃到底是什麽樣的。

  明媚拍了拍他的肩膀，示意他稍安勿躁。

  房間裏，貴妃伺候著皇帝很快歇下了。

  顏潤真走了出來，站在亭子裏，他說道：“這不對勁，她怎麽那樣一副麵孔？”

  明媚道：“不用著急，等等就知道真相。”

  夜很快來臨。

  天上烏雲密布，看樣子是要下雨。

  果然到淩晨時候，小雨落了下來。

  皇帝起床了，他要早朝，今日還有大事情要和眾臣商量。

  貴妃將皇帝送走，表達了纏綿眷戀之情，就又回去補覺了。

  可她睡不著，她的心裏好像有一把火在熊熊燃燒。

  她的貼身嬤嬤讓眾人都退下去，自己湊到她的身邊問道：“娘娘，這可怎麽辦才好呢？”

  “等著看吧！”貴妃漫不經心的說著，心裏似乎並沒有把這當成事。

  嬤嬤遲疑了一下，說道：“陛下這次很是看重那位顏希之公子，說不定以後他就會成為太子，我們……”

  “我們怎麽？”貴妃語調微涼。

  嬤嬤歎道：“我們還要繼續嗎？”

  貴妃轉身冷冷的看著她，“繼續啊，自然繼續，怎麽能不繼續呢，做人要有情有義，做事要有始有終，你說是不是？”

  嬤嬤猶豫道：“娘娘，收手吧，這些年陛下對您，不算無心，您何必還活在過去呢，如今中宮無皇後，您和真正的皇後也沒差幾分。”

  “到底不是皇後呢。”貴妃打斷她，語調冷漠，仿佛心死之人，聽著人莫名膽寒。“貴妃是妾，皇後是妻，到底不一樣，到底是我不配做皇後。”

  “娘娘，您……哎！”嬤嬤不再說話，這樣的對話在宮中已經持續了無數年，如今說著也沒有什麽意思。

  貴妃道：“顏希之在宮中的這幾日，先好好伺候著吧，讓他高興幾日，大喜之後的大悲才有味道。”

  “是，老奴遵命。”嬤嬤退了下去。

  貴妃也下去睡覺了。

  她睡不著，隻是在床上歪著養精神，這宮中的日子越來越乏味了，如果她有個孩子該多好，那樣，男人不在的時候，還可以教導孩子，多一些樂趣。

  可惜，她沒有……

  她迷迷糊糊得睡了，迷迷糊糊的做了一個夢，夢裏不知有人進入她的腦海，將她一生的經曆看了個遍。

  ……

  貴妃姓寧，閨名寧萱。

  寧萱一生，作為閨中女子的日子隻有短短的一十三年，可做貴妃的日子卻有二十三年。

  她如今已四十六歲，保養的卻和三十歲的女子一般，和皇帝在一起，依舊顯得自己年齡很小。

  她長相嬌豔，永遠都仿佛是一朵盛開的鮮花，偏偏皇帝就喜歡他這朵嬌豔的鮮花，旁的花花草草雖然也很好看，可皇帝不好那一口。

  寧萱一進宮就獨寵後宮，皇帝對她早看晚看，總也看不夠。

  她年輕時，還算天真，總以為自己有了皇帝的庇佑就能一世無憂。

  直到她失去了自己的孩子時，才明白，在後宮中，即便再有男人的寵愛也不能足夠自保，最要緊的是自立。

  她漸漸變了。

  先是鬥皇後，再接著是鬥太後，鬥到最後，宮裏隻有她一個位高權重，可以和皇帝並肩看天下。

  她得到了男人，代價是永遠失去了做母親的機會，永遠都不能留下自己的子嗣，對於別人的孩子，她愛不起來，也不屑於去愛。

  每一次，皇帝抱來別人的孩子讓她養，自以為這樣就能讓她開心一些。

  她總要忍著惡心跪在地上替那孩子的母親求情，說自己經曆了喪子之痛，不願意讓別人也經受這種痛苦。

  皇帝誇她良善，她冷笑，良善之人進不了宮，能在這宮中活下來的，個個都身經百戰。

  皇帝愛她更多，她卻不愛皇帝了。

  無數個午夜夢回，她呆呆的看著身邊的皇帝隻覺得陌生的緊。

  皇帝的眼睛鼻子變化很大，早已經不是她記憶裏溫潤少年的模樣。

  皇帝說她沒變，她想，大概皇帝並不是真的愛她，若是真的愛她，早該看出來她變了，已經變成了魔鬼。

  她一直沒有子嗣，一直當不上皇後。

  好在，皇帝經過無數子嗣夭亡的事情後，似乎也有了心理陰影，不再強求子嗣，對兒女緣分看得淡了。

  他們兩個看似在宮中相依為命，但在她看來，卻是同床異夢。

  皇帝一直沒有別的子嗣出生，稍稍平複了一下她不安的內心。

  可皇帝要從宗族裏選一個太子的消息還是讓她心如刀割，她時常回想起自己那個夭折的孩兒，若是活著，如今大概也剛好到了可以當太子的年齡。

  既然她的孩子當不了太子，旁人也沒必要當了。

  她殺了一個，兩個，三個……七個宗族子弟，並沒有引起人懷疑，畢竟，人是她舉薦上去的，眾人隻會認為是嫉妒她的人殺得，絲毫聯想不到她的身上。

  七個人死後也無法動搖她貴妃的地位。

  皇帝對她更加憐惜，說有人針對她，她低頭默默哀歎，引得皇帝差點兒逆著文武百官直接封她為皇後。

  可到底是差了一點兒。

  皇帝更怕百官在朝廷上造反，後來還是打算先將此事放一放。

  這一放就是好多年。

  直到這一次，皇帝悄無聲息的就讓顏希之進了宮，她的心再次懸起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