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下。

  年秀山曾經躺著的地方，如今隻留下一團血跡。

  百念生回頭看了一眼山上，問道：“你不讓我殺範青，是因為他的報應還沒到麽？”

  明媚平靜道：“範青該死，不過，不應該死在你我的手中，他的報應還沒到，對他那樣的人來說，身敗名裂才是最好的報應。”

  百念生點點頭。“嗯！都聽夫人的！”

  夫人讓人三更死，他絕不二更就把人殺了。

  明媚笑了，“乖！”

  百念生紅了臉，昨天晚上他聽了很多遍“乖！”今天再聽這個字，總覺得……這個字有顏色。

  “我們待會兒去哪裏？”

  明媚指了指另一個山頭，“就在這裏，捉些野味烤來吃。”

  “行！”百念生一把針灑了出去，一隻兔子躺在地上。

  明媚：“……”

  百念生很高興。“有了武功真好，從前捉兔子實在是太難了，現在卻很容易。”

  明媚摸摸他的頭，歎道：“收拾兔子的時候，希望你也這麽高興。”

  百念生看著金針紮成篩子的兔子，陷入沉思……

  無論如何，百念生還是哭著將兔子收拾好了，架在火上燒的時候，心情才好了許多，兩人吃著兔肉，看著星星，內心無比充實愉悅，直到……

  對麵無極宗著火了。

  百念生才終於明白，他們倆為什麽要宿在荒山野嶺。

  明媚拉著百念生的手，兩人以極快的速度出現在無極宗。

  入目所見，全是東倒西歪躺了一地的無極宗弟子，而仆役都已經全部逃了。

  火是從房子著起來的，若一直放任下去，這些人隻怕還沒被燒死，先被熏死了。

  粉團子忙道：“宿主，甘采薇在後山！”

  明媚歎道：“好！”

  身形再一閃，已經出現在一處懸崖峭壁。

  甘采薇站在懸崖邊，風將她雪白衣衫吹得獵獵作響，她身形纖弱，顏色憔悴，讓人很擔心她被風吹了下去。

  她已經閉塞了自己，聽不到周邊一點點聲音，根本沒有察覺明媚的到來。

  明媚靜默的看了她一會兒，手指動了一動，甘采薇麵前的空氣便流轉了起來，很快形成了一麵光潔的鏡子，映照出甘采薇心如死灰的麵容。

  甘采薇這才有了一點反應，猛的回頭看向明媚：“是你？”

  明媚緩緩道：“想不想，看看將來？看看你死後，會發生什麽？”

  不得不說，這提議極其有吸引力。

  幾乎每個人都想知道，自己死後眾人到底是什麽反應，隻不過，從來沒有人有這樣的機會。

  但甘采薇很快便意識到這是騙局。

  “我要死了，你還來騙我作甚？”

  明媚：“死？那你為何不跳？”

  甘采薇驚住了，她眸色很是複雜的看著明媚，大概沒想過，自己認為是好人的人，也不過爾爾，人性，果然讓人失望透了，她還有什麽好掙紮的呢？

  她冷冷一笑。“如你所願。”

  她毫不猶豫的跳了下去，跳進了那麵鏡子裏，鏡子“啵”的一聲，合上了。

  粉團子：“……”

  鴨鴨鴨！

  它對宿主的了解，果然還是不夠。

  明媚上前一步，站在甘采薇站過的懸崖邊，靜默的立著。

  百念生的心，莫名很慌，他很怕很怕明媚也跳了下去，可他不敢喊，不敢出聲，生怕發生意外，便自己走上前去，悄悄拉住了明媚的手。

  明媚笑了一下，拉著百念生……跳了下去。

  百念生：“啊啊啊啊啊啊阿！”

  粉團子露出了蜜汁微笑，氣運之子的嗓門，果然一如既往的高呢！

  百念生和明媚落入懸崖底下，明媚笑著翻了幾下，將百念生壓住，百念生對上她明亮漆黑的眸子，乖巧的閉上了眼睛……

  明媚看著他乖覺模樣，笑出了聲。

  百念生很懊惱，他姿勢都擺好了，她竟然不繼續。

  百念生的怨念那樣的濃烈，讓明媚覺得自己是個渣女，她啄了啄百念生的唇角，笑道：“帶你看一樣東西。”

  兩人靜靜的躺在草地上，明媚伸手將那麵鎖住了甘采薇的鏡子招了下來，伸手拂了一下，鏡子裏便顯現出了甘采薇的身影……

  鏡子裏的甘采薇很疑惑。

  她的麵前是一具屍體，那屍體摔得四分五裂，模樣慘不忍睹，但她還是很容易辨別出來，那屍體是她自己。

  那現在的她是什麽？

  難道是一縷幽魂？

  甘采薇摸了摸自己輕盈虛無的身體，冷笑一聲，原來她真的成了一縷幽魂。

  她靜默了半晌，看著自己的屍體嘀咕了一聲：“沒想到摔死的模樣竟然這樣慘。”

  鏡子外。

  明媚：“……”

  百念生：“……”

  粉團子捂臉，小聲吐槽：“甘姑娘，你的關注點，好像和別人的不太一樣呢。”

  甘采薇很努力的想要讓自己的身體好看一點，然而，並沒有用，她是一個幽魂，什麽都做不到。

  她呆呆的愣了一會兒，感覺到頭頂濃烈的的煙霧，便又飄到了無極宗山上，看見那裏到處都是躺著的人，許多人已經被火燒到了，發出了慘烈的叫聲，但很快又被熏暈過去，活活燒死。

  她是幽魂，但似乎依然能聞到一股濃烈的燒人肉的味道，她身形一閃，急忙離開了這是非之地。

  無極宗在她身後轟然垮塌。

  這個立了上千年的門派，最終成了一堆灰飛。

  甘采薇的心裏空落落的，報仇了，殺人了，可她沒有很快活，她的生命早就已經沒了意義，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沒有魂飛魄散，自己成為這孤魂野鬼與有什麽意義，而且，她發現，這個世界，似乎隻有她一個孤魂野鬼。

  她恍恍惚惚到了山下，人人都在談論無極宗的那一場大火。

  那些人說，無極宗的人真慘，竟然教出來甘采薇這樣一個人麵獸心的人，在眾多同門的飯菜裏麵下毒不說，連自己的師父都害死了，如今武林同道為了給無極宗的人報仇，紛紛朝著甘采薇的父母家去，想讓甘采薇的父母還無極宗的人一個公道。

  甘采薇愣住了。

  她想說，根本就不是這樣，不是你們說的那樣。

  可她是一縷幽魂，她的聲音沒人能夠聽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