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3章 遺詔
作者:顧深深      更新:2020-11-14 17:19      字數:2955
  其餘幾個人見狀 ,跟著行了禮。

  見她沒有任何表示,便也隻能跪在殿前。

  按理說便是逼宮,直接殺進去,血撒宮闈,這倒算是正常些的模式。

  誰知道容王半點也不上鉤,在城門口就將人綁了。

  進了宮占盡上風,卻也沒有別的動作,隻身進了殿內。

  閉門無聲,外頭看著同往常半點不同也沒有。

  隻是所有人心裏都清楚,今日過後,北溱朝中必然是變天了。

  卿寧似乎是完全沒有看見這些一般,目光落在半掩著的殿門上。

  一時不知裏頭是什麽光景,卻也沒有推門進去。

  而是鳳眸半斂,坐在了殿門口,靜靜的等候。

  此刻月華皎皎,清風拂麵。

  一眾卻連呼吸都壓的幾近無聲,隱約可以看見殿裏的聲響。

  “好……好個容王……咳咳……咳咳咳……”

  北和帝咳的幾乎沒了半條命,強撐著想要從榻上坐起來。

  隻是現在身側無人服侍,瘦的幾乎隻剩下皮包指骨的手,握住了簾緯,稍稍借了一點力,卻沒能支撐住他的病軀,很快就又摔了下去,有些艱難的喘著氣。

  “逸軒呢?你把他怎麽樣了?”

  咳的麵色極其不正常的帝王,十分警惕的看著麵前的俊朗男子。

  這麽多年,即便是心下再怎麽忌憚。

  卻也是第一次,在他麵前就表露了這樣的神情。

  “皇兄覺得他會在哪裏?”

  秦或 緩緩走近,燈盞將他的身影拉的極長,幾乎要將北和帝的光線完全蓋住。

  “咳咳咳……”

  北和帝眸色一沉,還沒有開口,便又是咳得一陣昏天黑地。

  “朕……朕早知道……你覬覦這個位子多年……”

  好不容易喘上一口氣來,北和帝說的便是這麽一句。

  一向平和的眼眸是怨恨是憤恨,還有……早有料想……

  原本身子就已經大如從前,好不容易將眼中釘拔去,偏又有外敵入侵。

  北溱江山岌岌可危,這種時候所有人心中想的都是“若是容王還在……”

  便是朝堂之上無人敢提,私下裏這話卻從來沒有停止。

  他自問勤勤懇懇管理朝政這麽多年,即便是那人死了。

  也還是那樣一句,若是容王還在……

  秦或 的墨眸很平淡,望著龍塌上已然時日無多的帝王。

  “是誰覬覦,皇兄應該比本王更清楚。”

  秦或 這樣居高臨下的站著,眸色一如當年。

  不屑之中似乎還摻雜幾許痛色,即便那痛色極淺極淡。

  卻是真實存在的。

  同樣是這樣居高臨下的場景,北和帝看著他,蒼白的嘴唇輕輕磨動。

  渾濁的雙眸,目光一瞬間猛地有些模糊起來。

  這樣熟悉的對視,似乎又回到了那一年。

  先帝駕崩的那一日,眾人齊跪殿前,卻隻召了秦或 一人在內。

  帝王辭世之前這樣的動作,眾人卻都十分清楚意味著什麽。

  那時候的秦永二十出頭年紀正好,又是長子嫡出。

  要論這些,這皇位是萬萬輪不到秦或 的。

  可偏偏……他這年僅八歲的弟弟,資質驚人,開開開口都叫眾臣驚歎。

  “阿永性情平和,奈何天資受限不妨寄情山水,北溱若有平複列國之時,當寄望於阿惑。”

  先帝在位時,曾當著眾臣的麵,開懷暢言。

  當時年幼的秦或 稚氣未脫,一雙墨眸卻已是貴氣逼人。

  明明秦永才是北溱的皇長子,正兒八經的皇後嫡出。

  此前的十多年,一直被皇後灌輸繼承皇位的北和帝當時,是什麽想法呢……

  時間久的已經有些記不清了,隻記得那件事之後不久,秦或 的母親凝妃便去了。

  粉雕玉琢的少年一夜之間好像變的沉默寡言了許多,那一日殿外眾人跪了大半夜。

  燈聲燭影都聽的十分真切,那個夜晚對秦永來說,是真真漫長的。

  太醫院的太醫在身後跪成了一排,如數將頭埋到了地上,半點也不敢抬起來。

  父皇不行……

  所有人都知道。

  而秦或 一人立於殿中,誰也不知道先帝究竟同他說了什麽。

  隻是過了許久之後,太監總管忽然通報,“請皇後進殿。”

  到了這樣的時候,卻還是沒有傳召秦永。

  先皇後卻因為這一句傳召,暗淡無神的眼中忽生了希冀。

  大約這也說明了,還是有些希望可言的吧。

  然後……又是很久很久的靜謐。

  久到秦永跪著的雙腿都已經失去了直覺,妃嬪宮人的哭聲都已經壓製不住的小聲抽泣了起來。

  殿內忽然傳來重物落地的聲音。

  殿門打開的那一刻,所有人的心都懸了起來。

  “皇上駕崩!”

  老太監的聲調十分之尖銳,眾人齊齊哀呼的那一刹那。

  緊著後麵一句,“皇後殉葬!”

  是的……皇後殉葬。

  四周靜的連風都要停止了。

  帝後舉案齊眉,卻決然到了生死同命的地步。

  更何況……不管是哪個皇帝登基,先皇後都是名正言順的太後。

  完全沒有殉葬的必要。

  殿前跪了一地的人都愣在那裏,殿門大開著,鍾聲大作,聲聲催人。

  秦永跪在地上,幾乎整個人都失去了力氣一般,趴下去。

  而就這光景裏,那眉目還未完全長開的少年,跨門而出,卻已經是一身白衣。

  剛手裏的物件半點沒有憐惜的,丟在他跟前。

  幾乎連多看一眼都沒有,飄然離去。

  “玉璽!二皇子這是玉璽啊!”

  身旁的宮人驚聲呼道。

  秦永將那裂了一角的至尊之物抱在懷裏,放眼望去,哪裏還有秦或 的半點影子。

  是夜,帝後駕崩,傳玉璽於二皇子秦永。

  北溱的史書上對那一夜,也不過寥寥數語。

  後來,在場的人被他尋個各種由頭,全部除盡。

  也擋不住後來午夜夢回,猛然想起身下的龍座的來的那樣屈辱。

  而今天,秦或 又站到了這裏。

  北和帝漸漸的回了神,麵色蒼白無力。

  “你回來……就是為了這個是不是……”

  即便這麽些年,沒有一日做的安穩,卻不能動搖半分。

  “皇兄。”

  秦或 淡淡喚他。

  好像年幼時,對著那個平衡溫潤的兄長。

  曾經……曾經他的兄長,也會帶著他偷偷溜出宮去玩。

  被父皇逮到了,隻一個人跪著認錯。

  他的兄長也曾為了他的生辰,親自動手雕玉,弄的一手傷痕。

  北溱皇室皇嗣稀少,這樣相處平和的更是難得。

  隻是後來……

  北和帝看著他,緊緊的盯著他。

  似乎要一定要問出一個答案一般,強撐著半個身子,幾乎要坐了起來。

  而秦或 並未開口,隻是打開了從謝家拿來的那個檀木盒子。

  露出了裏麵明黃的帛書,那一夜先帝駕崩之時,曾留有遺詔。

  傳位秦或 ,玉璽相交。

  秦永也是之後才知曉的這件事情,卻不知那一日的遺詔到底落在了哪個大臣的手中。

  那一匹舊臣死的死,殺的殺,十多年之久,竟然也查不清半點頭緒。

  而就是這麽一點,叫秦永這麽年都坐立不安。

  而這遺詔現如今就在他手裏。

  “果然……果然……朕早知……”

  北和帝近乎悲涼的笑了起來。

  而就在這一刻,秦或 忽然一揚袖。

  那明黃的帛書落入火爐中,頃刻之間便被火色席卷了。

  北和帝的身子猛地一頓,不可抑製往前傾了過來。

  以至於半個身子都掛在了榻邊,眼中分明寫滿了不可置信的神色。

  他找了那麽多的年的遺詔。

  對秦或 來說有百利而無一的遺詔。

  還沒來得及被人看上一眼,就這樣落入火中,化作了飛煙。

  而秦永這麽多的九五之尊,似乎也化作了過眼飛煙一般。

  摯愛之人早已成沙下白骨,摯愛他的不得好死的。

  相敬如賓的何求真心,一生無子,半世庸碌……

  曾經的至親,如今站在身前也隔了千裏萬裏之遙。

  一股昏色湧上頭腦,北和帝倒在榻邊,十分艱難的想要爬起來。

  秦或 看在眼中,墨色漸沉,難得生了幾分複雜的神色。

  晚風吹動衣袍,他長身玉立著。

  看著那副病體殘軀許久,久到終於再也找不到從前的半點痕跡。

  再沒有他那個平和溫厚的兄長。

  這金貴至尊之位,早已將他的兄長變得麵目全非。

  逼的原本正常的人,變成如今這樣孤家寡人,即便是三千沒人。

  帝業如畫,又怎麽想得到,暮年離世之時,這樣淒涼的場麵。

  秦或 忽然沒有了多看他一眼的興致,好像連多說一句都沒了可能,轉身往殿門走去。

  身後的北和帝好半響的才強撐著頭,啞聲喚道:“小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