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6章 不論去哪,生死不離
作者:顧深深      更新:2020-11-14 17:19      字數:3004
  張賀這才感覺到自己這反應有些過激了,這一路奔波的,心緒都混亂了起來。

  當下不在多言,疾步便走。

  走了幾步,忽然又覺得有些不大對勁的回頭。

  看見知影強撐著一條腿,步履蹣跚的往另外一個方向走。

  一條腿分明一點力氣也沒有,偏生又不叫人扶著,自己強撐著沒走幾步,終於是快要撐不住。

  倚在了一旁的廊柱上,吸了一口冷氣。

  張賀眉頭緊蹙,又大步折了回來,伸手扶住了她。

  “你回來幹什麽?”

  知影猛地抬眸看他。

  在原地站了許久,特意等到沒有什麽人了,這才邁開步子走的。

  沒曾想,這最不對頭,竟然還會回頭,一時也是不大能反應過來。

  張賀卻已經職業病一般的,伸手去探她腿上的傷口。

  這一按手上便染了幾縷血跡,知影強忍著沒去抽那口冷氣。

  惡聲道:“你怎麽這麽多事!”

  他們之間,雖然也算打了個照麵。

  兩個都不是脾氣好,平素有卿寧在,還收斂一些。

  這會兒四下無人,方才又剛爭鋒相對了一陣。

  自然是沒有什麽好臉色的。

  “傷成這樣還亂走,這腿不要了?”

  張賀私底下性子本來就比較悶,一對著這樣的事情,就越發冷麵,這一聲倒真沒比知影態度好多少。

  知影被他噎在那裏一時沒有回話。

  他忽然蹲下身……

  “你幹什麽?”

  知影被他這突如起來的動作嚇了一跳,剛要往後退。

  腿上傳來的劇痛,又適時提醒了她。

  張賀握著她一隻手臂半蹲在身前,語氣冷淡,“難道還要我抱你嗎?”

  雖然這動作還算暖心。

  但是對上他這麽一副表情,還真是叫人半點柔情也生不出來。

  憐香惜玉什麽的,對著這麽一個殺人不眨眼的女影衛,還真是大可不必。

  有些晚了,花廳這會兒也沒有別人。

  知影咬了咬牙,趴在了他肩上。

  心下便隻想著,傷城這樣還是別給人看見的好。

  “住那?”

  背她的那人離了花廳,語氣冷淡的問道。

  知影愣了愣,然後指著花牆一角道:“就那吧。”

  月光淡淡的,燈火也滅了大半。

  那一處正是陰暗裏,有塊稍微平整些的假石。

  影衛們哪需要什麽房間,一處屋簷一根房梁,何處不可棲身?

  張賀沒應聲,背著她經過那處的時候,卻沒停。

  徑直進了一處小院裏,靜悄悄的,隻剩下屋簷下隨風飄蕩的燈籠。

  張賀肩上背著人不方便,用腳輕輕推了房門進去。

  接著淺淡月光,摩挲著入內,將她輕輕放在榻上。

  此刻動作不知比說話的語氣,輕緩了多少。

  火折子“呲”的一聲,點亮了屋內的光線。

  張賀移了燈盞過去,尚未去看傷口,先看見了她麵色血色大失。

  這姑娘也是厲害,傷成這樣,還有那麽足的中氣說風涼話。

  知影被那忽然亮起的火色,晃了眼睛,下意識就去探自己腿上的傷口。

  張賀的藥箱就放在床頭,這是必是長風侯府給他安排的房間無疑。

  當下也不客氣,開了藥箱,取出傷藥就這麽往傷口倒去。

  張賀見狀,連忙製止了她的動作。

  麵上表情便不禁又黑了幾分,“你以前就這麽治傷的?”

  作為一個大夫,作為一個有強迫症的合格大夫。

  看見這麽潦草任性的動作,真是半點也不能忍!

  知影卻覺得這人是不舍這樣濫用,在燭光下看他。

  很是不悅道:“不過是瓶傷藥,趕明兒我還你十瓶八瓶便是!”

  容王府的影衛自然是不缺這點銀兩的。

  相看兩生厭,好像一開始就是這樣的。

  張賀臉色又黑了黑,終究沒有再同她說話的打算。

  隻是快速,在她身上點了幾處穴道。

  暫時讓她酸軟無力,取過了藥箱裏的特製剪子。

  銀晃晃的,在燭光下有些森然冷意。

  “你這人……”忒記仇!

  知影這一句話還沒有出口氣。

  張賀手上的剪子,已經將她腿處被血染透的布料剪了下來。

  輕飄飄落在地上,張賀緊蹙的眉頭便沒有再舒展開過。

  這一處傷幾可見骨,若是再深一些,這人也就算了廢了。

  冷颼颼的風吹在傷處,知影一時咬緊了牙關。

  也不知是疼得還是惱的。

  她雖手下亡魂無數,卻到底還是個姑娘家。

  而且是個頂頂正常不過的姑娘家。

  從來沒想過會被一個半點不懂武功的大夫,放倒在榻上,酸軟無力動彈不得?

  “怎麽傷的?”

  他開口問道。

  著實是個盡職盡責的大夫。

  知影沉默了一會兒,這話還真是不好答。

  屋裏半響沒有了聲響。

  忽然聽見“啊”的一聲,淒厲的喊到一半。

  便又硬生生止住了,此刻入了夜,四周的都安靜的很。

  便又惡狠狠的看向了動手的那人,烈酒澆在傷處,疼痛入骨。

  知影發了半聲之後,便咬牙強忍了一陣。

  片刻後,忍不住怒罵道:“張賀,你是不是和我有仇?”

  那人眼皮也沒抬,隻繼續著手上的動作。

  清理、上藥、包紮,一步一步,似乎半點也沒有受到影響。

  他雖沒有回答。

  知影卻已經可以自己給自己答案了。

  何止是有仇!

  一定是她上輩子,挖了他祖宗十八代的墳頭!

  這一次治傷,治的知影冷汗淋漓,臉色蒼白……

  險些就這樣昏死過去。

  眼睛卻死盯著張賀,一眨也未眨。

  末了,張賀擦了擦自己額上的汗,把一應用具都清理好了放回去。

  扛著藥箱便往外走,忽然又想了什麽的。

  冷聲道:“沒有。”

  隻留下這兩個字,人已經帶了房門出去。

  知影就這麽躺在原本屬於他的榻上,血腥味裏混雜著藥香,竟然就這麽睡了過去。

  ……

  聽風閣上,月光朦朧,卿寧倚欄而立,秦或 站在身後輕攬著她的腰身。

  兩廂無話,眸中卻有柔光如許。

  上一次來這裏的時候,恰是這禍害的生辰。

  她心血來潮,下了碗陽春麵。

  卻險些燒了整個廚房,害的廚房的那些人偶然碰見她,還是一副心有餘悸的模樣。

  入了秋,深夜裏稍稍有些冷了。

  卿寧往他懷裏縮了縮,鳳眸卻依舊張著,看著他的側臉。

  秦或 道:“怎麽了?”

  她依舊不出聲。

  長睫輕顫,青絲漂浮在了秦或 肩頭。

  星辰漫天,時機正好。

  她自然也知道。

  秦或 笑道:“想你的貓兒了?”

  “嗯。”

  她應了一聲,鼻音有些重。

  一天忙活下來,其實也是有些累了。

  懶洋洋的窩在他懷裏,一動也不想動。

  “那……”

  他剛要開口。

  卿寧便打斷道:“野貓兒還是呆在原處吧。”

  那隻貓兒能帶回永安城,也能弄一個一模一樣的院子在那裏。

  隻是有些東西到底是不同的。

  既然這樣,便還是不要去動的好。

  秦或 擁著她又站了一會兒,上一次站在這裏的時候。

  滿天燈火通明,她在孔明燈上,許下心願。

  說:願他想得到的都能得到。

  雖然有些別扭,但到底是真心實意。

  如今,自然也是不會變的。

  下方的院子裏,陷入無比的靜謐之中。

  便連堪比後宮的長風侯府後院也清了空,這便真的說明世事無常,實難預料。

  這也許是大戰過後,第一個可以安然入睡的夜晚。

  所以他們都那樣珍惜,那樣滿足。

  可這聽風閣上的兩人到底是睡不著,執手望月,臨風而立。

  眉眼在月華下越發分明,猶入畫中。

  “卿寧,我們回永安。”

  他說的是我們。

  像是終於下了決定一般。

  “好。”

  她隻這一字,淺淺應道。

  卻沒有飄散入風裏,而是清晰無比的落入他耳中。

  她早就想好了的。

  隻等他這麽一句,不論去哪,生死不離。

  人的一生這樣短暫,半點不該蹉跎。

  秦或 把她的身子板了過來,墨眸裏似乎有些難言的欣喜。

  卻又深深刻入心底。

  那是他的河山萬裏,他的責任牽掛。

  她如何不知曉。

  既然知道,有豈能裝作什麽都不知。

  “秦或 ,我們回永安。”

  卿寧望著他的眼眸,極其認真的複述道。

  曾經想過放下那一切,拋諸腦後,做個自在逍遙人。

  秦或 也未嚐沒有那麽想過。

  可偏偏有人不肯、不願,費盡心機的自掘墳墓。

  既然那些人這麽不知道好歹,他們又何必一再相讓。

  江山也好,恩怨也罷。

  總要有個了斷的時候!

  秦或 看著她鳳眸裏的認真,忽然勾唇一笑。

  有些話不必出口,相視一眼,盡在不言中。

  永安城,北溱!

  這天下有人坐不住,有人想妄求!

  都不過是癡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