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2章 我願往
作者:顧深深      更新:2020-11-14 17:18      字數:2792
  秦暮詡生平第一次,正襟危色的抬步入內,衣袂如飛。

  目光掃過或年邁或文弱的臣子們,最後落在站的筆直的秦逸軒身上,忽然笑了笑。

  卻沒有幾分溫度,“參見皇上。”

  “長風侯來的正好。”

  北和帝端坐著,麵色不佳,隻說了這麽一句。

  隨即有大臣慷慨激昂的接話道:“如今朝中缺兵少將,我輩熱血之士應當拋頭顱灑熱血……”

  說的這樣冠冕堂皇,其餘眾人連連點頭稱道。

  秦暮栩聽了半句,便忍不住開口道:“梁大人這是打算棄書上戰場了?”

  別人原本要說給他聽的東西,似乎是半點也沒聽懂。

  那梁大人止了聲,同一眾大臣麵麵相覷。

  “若不是老夫年邁,這戰場又何上不得!”

  他一副白發蒼蒼,強撐著老當益壯的模樣,說話已然沒了幾分底氣。

  “那令公子倒是可以一試!”

  少年語氣隨意至極。

  都是風流公子堆裏混出來,梁大人的愛子同他差不多年紀,卻是家中獨子,自小不學無術。

  “小兒……小兒手無縛雞之力,如何上得了戰場。”

  自然是舍不得的。

  秦暮詡的目光從一眾大臣麵上掃過。

  不知道他會忽然反過來發難。

  一眾大臣頗有些應對不及。

  “臣家中老母年邁……”

  不便遠行。

  “臣有疾……”

  自身難保。

  “臣……臣暈血……”

  這個更是離譜,連這樣的由頭都拿出來用了。

  禦座上的北和帝頭疼的揉了揉額頭,神色越發不善。

  差點就沒把案上的茶盞掃了下去。

  秦逸軒見狀,連忙上前道:“長風侯一脈戰功卓越,暮栩身上流淌著祖輩的血脈,自然比他們都要合適。”

  合適什麽?

  他這樣一個浪蕩公子,更合適在這種時候去送死嗎?

  他胎膜,同秦逸軒對視著。

  兩廂眼眸中皆是電光火石。

  很明顯,秦逸軒是在推他出去當擋箭牌。

  西橫來侵,聲勢浩大。

  風扶留是什麽樣的狠角色,他們都見識過。

  “要說合適,還沒有人比皇叔更有資格守護北溱!”

  他的聲音難得的堅毅。

  卻叫人在場所有人,都刹時變了臉色。

  若不是他們,若不是他們,這麽急著要昭告天下。

  容王死了,再沒有會危及他們的地位。

  他國之人,怎麽會如此之快得知,內幕消息。

  若不是內爭已久,怎麽會給別人可乘之機。

  “長風侯!”

  北和帝拍案而起,禦案被拍了顫了幾顫。

  眼前的少年不動如山。

  “容王去世,朕亦是心如刀割,你如今說這個又有何用。”

  北和帝麵上一片沉痛之色。

  仿佛真是那個痛失愛弟,悲傷不已的帝王。

  可秦暮栩知道,更多的恐怕是沒有來得及表現的釋然。

  秦或 一天不死,他在這位子上就一天坐的不安穩。

  這年複一年,日複一日的壓抑之下。

  早已經把北和帝對秦或 的那點兄弟之義,效益殆盡。

  沒有任何一個帝王,在自己還活著的時候,被自己的臣子、百姓,談論著另一個人比他更能成為出色的君王。

  而這言論並不是無稽之談,即便是武力的強壓,也不能這樣的認知消磨半分。

  “暮栩,沒有皇叔,難道你就不是北溱的長風侯了嗎?”

  秦逸軒站在禦座旁邊。

  那是距離禦座最近的位置,偏生那一步之遙。

  叫人望之遙遙,難以跨越。

  這大抵就是可悲之處了。

  “敢問平陽王世子有何見教?”

  要說身份,難道還有誰是生下來,就應該最先去送死的?

  兩人針尖對麥芒,一直都是旗鼓相當。

  卻是第一次這樣捧著對方,客氣而又疏離。

  “要說祖上,你我一脈同傳,哪代的君王不是馬背上得天下的,難道平陽王世子生來就比我們要嬌貴幾分?”

  他將嬌貴二字,特意咬的重了一些。

  這話要是放在從前,倒是半點也不假。

  隻是此刻聽在秦逸軒耳中,隻是越發的諷刺。

  到底是貧寒之地打磨人,當下他竟還沉住了氣。

  整個禦書房裏,眾臣雅雀無聲。

  聽這一雙少年郎,針鋒相對,半點也不相讓。

  皇室子弟,封王封侯開枝散葉。

  真要算起來還不是一個祖宗。

  而這兩個,都還是近支的,說到這裏。

  他們哪敢插話,妄加評論,白白做了炮灰。

  “你若是不願直說便是,扯這麽多做什麽?”

  秦逸軒一直沒法反駁,便轉了個話鋒。

  下麵的孫尚書聽了,連忙出來打岔道:“西橫發兵二十萬,兩天內已經連破三城,直逼銘州!”

  銘州,可就不是長風侯的封地。

  若是連自己的地盤都抱不住,何談其他?

  就在秦暮詡離開之前,都還未曾發生這樣的變故。

  扶留此人心思詭異,難道是真的相信秦或 已死,要來淌北溱這趟渾水?

  秦暮栩也是心下疑惑,隻是此刻的情況,卻也已經由不得他多想。

  “墨羽令已經同容王一道化作了灰燼,如今國中可調遣的兵力至多不超多六萬……”

  範興在一旁麵露擔憂道。

  大禍將臨,永安城自然還還要留重兵防守的。

  這樣一來,可以調遣的就越發少了。

  六萬對二十萬,以少勝多是神話不假,可也從來都是極少數。

  “要是墨羽令還在……唉!”

  到底也沒人敢說要是容王還在!

  這一聲歎,很快就連成了一片。

  六年前,秦或 帶領的墨羽騎猶如神兵天降,橫掃東臨三十萬鐵騎。

  為列國戰紀畫上濃重傳奇。

  來時無影,去時無蹤。

  那時年少,怎一個快意了得。

  誰曾想外敵剛驅,一向秉持國風文弱的北和帝,竟對當年一戰成名的容王十分忌憚。

  群臣頗有言辭,秦或 也是處事驚人。

  竟然在班師回朝的那一日,就地將十萬墨羽騎解散。

  天高地遠,任爾快意而行。

  那時候,誰能想到還有今日。

  沒有秦或 的北溱,又憑什麽讓列國為之震懾。

  大抵真的是這北溱國平靜的太多,多生內亂,以至於真正碰到戰爭的時候。

  全部都亂了陣腳。

  “長風侯!”

  秦逸軒這一聲底氣十足,“外敵強侵,你作為封主,作為我北溱的王侯,難道可以坐視不理嗎?”

  一副義正言辭,慷慨激揚的模樣。

  似乎隻要秦暮栩反駁一句,都是棄國背主的小人一般。

  他倒是從來不知道,去漠北曬的皮糙肉厚幾分,可把人臉皮厚的層度也蹭蹭往上升。

  群臣議論紛紛,一時都是一邊倒的言論。

  朝中無將,這又是必死之局。

  容王、剛逝,軍中氣勢正衰!

  誰剛接這樣的亂攤子!

  不可能勝!

  卻絕不能敗!

  秦暮詡自然知道,秦逸軒是想盡辦法拉他下水。

  即便他這會兒不答應,苟且偷生,保住了一條小命。

  但是也因此失去北和帝的聖心,雖然這玩意可能本來就沒有。

  但是一發生這樣的事情,一定會越發失助。

  不管結果如何,最有利的那一方一定是秦逸軒。

  他忍不著冷笑,這窮苦之地,看來是開竅之處。

  竟然讓秦逸軒也變得這樣有心計城府。

  一眾大臣們沉默著,唯有範興道:“前線告急,萬不可拖延,臣願……”

  最後一個“往”字,還沒有說出口。

  禦前眉目俊秀的不像話的少年,周身氣質突然正色。

  “我願往!”

  即便那處血流成河。

  群臣側目,秦逸軒的眼睛一瞬間有些莫名。

  便連禦座上的北和帝也不禁站起了身。

  這少年雖然風流浪蕩,但是長風侯一脈,祖祖輩輩都是將帥之才。

  秦暮栩自小在這一方麵也是天賦驚人,正因如此,才同秦或 走的最近。

  之後年少之際,痛失雙親。

  一夜之間便大變了模樣,沉醉在溫柔鄉裏,美人堆裏。

  對那些權位近乎灑脫,別有一番天高地闊。

  以至於眾人都忘了,那一年,他也曾是同平陽王世子,一道被選中的,儲君候選人。

  秦暮栩站在禦書房裏,逆光而立。

  “皇叔不在,我當為他守江山,護臣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