汲妙心有戚戚，可不過片刻功夫，她又自我反駁道：“不對，我若是你，絕不會因為舍不得桃子就輕易得罪了能滅殺自己的強者，我會保存實力，主動獻上果子，終有一日，桃樹也能成精，脫離桎梏遨遊九天！——為了顆果子而送了命，我才不會這麽蠢！”

  話音落下，汲妙發現自己在一點點發生變化，竟化做了一截桃木，埋在了土裏，然後慢慢的發芽、生根，逐漸長成一株六七尺高的桃樹。

  一年複一年，桃樹終於開花結果，如旁邊其他的桃樹一般無二。

  時不時會有人或飛禽走獸經過，把她用了好幾年時間才結出的果子給摘了，她一直牢牢記得自己說過的話，不像別的桃樹那樣，一有人要摘果子就將果子轉移到另一枝枝椏上。

  她總是光禿禿的，到了果子收成的時候，其他的桃樹會抖落桃子，由著它腐爛，充作養分，讓自己來年能長得更加茁壯。

  時間一年一年的過去，她能看到的所有的桃樹都因為不肯給別人果子，被人一株一株毀了，隻有她年複一年還好好的活著。

  數不清過去了多少年，整片桃林隻剩下她一株獨苗，她也不覺得孤單，依然頑強的任憑風吹雨打，始終紮根在原地。

  她從來沒有品味過自己結出的果子是什麽滋味，因為得不到果子的養分，她越長越矮，樹枝也不再粗壯，結出的果子一次比一次少，個頭也越來越小。

  ————

  但她毫不氣餒，也不為自己變得醜陋而自卑。

  時光飛逝，春去秋來，突然有一天，一個長得國色天香的年輕女子出現了。

  她伸出白皙修長的手指，撫了撫汲妙身上稀疏的枝葉，幽幽問道：“你後悔嗎？”

  桃樹懵懂的看著她，不明白她說的後悔是什麽意思。

  年輕女子仿佛知道她沒聽懂，又補充道：“你後悔把果子給別人吃嗎？雖然你還活著，但你沒有足夠的養分，你的樹根已經萎縮，你快枯萎了！”

  “你等不到成精的那日了！”她的情緒變得很激動，聲音亦帶著幾分哽咽，似乎並不是單純的為汲妙感到難過，而是為自己抒發心中的鬱結。

  “倘若你能愛惜一點自己的果子，也許你會同它們一樣被人燒死，可說不定你下一輩子就不用辛苦做一株桃樹了，那你又何必苦苦堅持，守著最後一點根本不可能成精的希望呢？

  你後悔嗎？後悔自己看似聰明，其實愚不可及的生存方式嗎？看看你現在的軀體，和人類的垂暮老人有什麽不同？連果子都沒有我的指甲蓋大小，你這樣做到底有什麽意義？”

  汲妙看她情緒很激動，並不能理解她。

  汲妙想說話，做為一株桃樹，她想說話竟然就真的能說話了，她說：“我不覺得沒有意義，不到生命的最後一刻，我都還有希望能成精。

  你說的下輩子，對我而言太過虛妄，為了將來看不見摸不著，根本不能確定是否存在的來生，讓自己的今生早早就終結，那才是真的愚蠢沒有意義，是膽小鬼懦夫給自己找的冠冕堂皇的借口，是它們看不清現實，不肯委曲求全。

  守著一點可笑的自尊，便以為高人一等了嗎？簡直幼稚之極！

  我卻不同，我也有一身傲骨，我的傲骨是不管經曆了多少風霜，也要堅強的活下去，隻有活下去，才有一切可能。我是不會改變自己的生存方式的，我也從不後悔！”

  得到汲妙鏗鏘有力的回答，年輕女子沉默了。

  須臾後，她苦笑道：“沒想到道友的道心如此堅定，即便失了記憶，成了一株桃樹，也心心念念不忘追求大道，淩某佩服之極！”

  接著衣袖一揮，所有的景物都如泡沫一般消失了，汲妙也從一株桃樹恢複成了人形。

  她還在四方閣商行的五樓，本來空無一人的大堂，西側靠窗的一張軟榻上，此時坐著一位年輕女子，正笑意盈盈望向汲妙。

  她坐姿隨意卻不給人無禮的印象，反而流露出些許嬌慵之態，似乎她原本就該如此。

  軟榻中間有一長條案幾，上麵已然擺好了一套精美的茶具，剛泡好的靈茶還散發著氤氳熱氣，靈茶的香味也隨之徐徐飄蕩在大堂中。

  桃林消失之時，那名女子便站了起來，並笑著請汲妙入座品茶。

  “沒想到四方閣閣主，竟是一位如此絕色的女修。”汲妙客氣道，對她用幻境試探自己的舉動，並未放在心上。

  在桃林中的時間過得很快，此時憶起來，也就是彈指間罷了。

  對她根本起不到什麽妨礙，還似乎讓她的心境更加圓融了，隻怕以她此時的心境，給她築基的修為，她也是完全能匹配得上的。

  連她右臂的暗傷都幾乎痊愈，法力流轉時右臂的經脈毫無滯澀之感。

  得了好處，汲妙自然不會有什麽怨氣。

  “淩某也沒想到，今日要見的貴客，竟是一位如此年幼的道友，道友道心之堅定，淩某生平僅見，著實佩服。”

  “閣主謬讚了。”汲妙拱了拱手道：“淩閣主無需客氣，晚輩隻是一介煉氣修士，當不得淩閣主以道友相稱，淩閣主喚我汲小友即可。”

  此位淩閣主，不僅貌若天人，還是高了汲妙一個大境界的築基修士！

  在築基前輩麵前，汲妙當然不敢太過放肆，不管她們之間是不是存在著買主與賣家的關係，相應的禮數還是要做足的。

  隻是汲妙還沒有那個底氣將自己的真實名諱相告，幹脆借了汲鈃禎的托詞，自稱姓月。

  “那我便托大了。”淩閣主也很痛快，抬手示意汲妙坐下喝茶，自己也捧過香茗輕啜了一口，繼而含笑道：

  “汲小友福澤深厚，此乃我從雲昭尋來的風露靈茶，極為稀有，便是在雲昭地界，也隻有寥寥數人才能得享個中好處。”

  “這卻是為何？”汲妙好奇問道。

  一邊也捧了風露靈茶來品，淩閣主有築基修為，要捏死她可是容易得很，犯不著在靈茶上做手腳，倒不如大方一點，還顯得她更有誠意。

  故而汲妙沒有絲毫猶豫，端過靈茶就連著品了好幾口，一幅十分信任淩閣主的模樣。

  風露靈茶一入喉，汲妙便感覺靈茶中有一股精純的風靈力湧進體內，舒服得汲妙渾身毛孔都乍了開來，左近的風靈氣也被吸引，一一從汲妙毛孔中鑽了進去。

  “汲小友，如今你可明白原因了吧？這風露靈茶，對風靈根的修士大有裨益，換了其他靈根的修士，則隻能當做普通靈茶，品之不會有任何奇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