錦川侯府鬆鶴堂。

  一身家常素色衣裳的侯府老封君洛老夫人，挺直了背脊，端坐在羅漢床上。

  向來的慈眉善目消失不見了，嘴角緊抿，眼光冰冷不帶一絲溫度。

  尤其是她的眉頭，更是皺的緊緊的，擰成了一個川字。

  侯府的小輩們，一個個垂手拱立在下頭，屏氣凝神連一絲聲音都不敢發出來。

  倒是站在她左手邊的大夫人，眼底飛快的閃過一抹得意和狠辣。

  “大丫頭還沒有過來嗎？”

  洛老夫人耷拉著眼皮，手裏捧著一盅補湯，卻沒有動過一口。

  “回老夫人。”

  同樣穿著素淡，頭上還帶著白花，腰間的白腰帶都沒有來得及摘下的楊嬤嬤，忙上前一步，垂手恭敬回道。

  “大姑娘就在外頭，婢子原想著大姑娘剛送了二老爺上山……”

  說話間，楊嬤嬤掃了一眼當中間跪著的一個中年仆婦，在心裏歎了一口氣。

  老夫人突然發作，二太太爬不起來，說不得大姑娘要受些委屈了。

  “事關她爹和她兄弟，哪裏有她躲懶的餘地。”

  洛老夫人聲音冰冷，絲毫不見一絲對孫女兒的憐憫，隻有滿滿的厭惡。

  “叫她進來，叫她給我好好聽聽！”

  “是。”身為洛老夫人的心腹，楊嬤嬤自然要聽從她的吩咐。

  縱然心裏對二老爺那一房很是同情，卻也不會為了二房而惹得洛老夫人不快。

  她也沒有叫小丫頭傳話，而是親自來到外頭，對年僅六歲的大姑娘洛青音輕輕說道：“大姑娘，老夫人叫你進去。”

  大姑娘洛青音雖說隻有六歲，卻是二房裏現在唯一能動彈的主子。

  二太太為了二老爺喝了催產藥，早產生下四少爺，這會子還沒有出滿月。

  二老爺英年早逝，二太太和四少爺起不來床，大姑娘洛青音哪怕隻有六歲，也不得不逼著自己長大。

  皆因為，二房現在能動彈，兼能做主的隻有她一個。

  “楊嬤嬤，勞煩你吩咐一聲，叫下麵的丫頭婆子們嘴巴緊著點，不要驚擾了我娘。”

  洛青音一開口，聲音嘶啞，楊嬤嬤聽了不由的心裏就是一顫，連忙點頭：“大姑娘放心，不會驚擾了二太太和四少爺。”

  “有勞。”

  洛青音點點頭，邁步走進鬆鶴堂裏。

  楊嬤嬤目送小小的她進了鬆鶴堂，這才眼帶憐憫的收回視線，招手叫她手下的小丫頭過來，仔細的叮嚀了幾句，她又返回了鬆鶴堂裏間。

  “孫女見過老夫人，給老夫人請安。”

  小小的洛青音梳著包包頭，兩邊各簪著一朵小白花，身上的孝服還要穿夠一百天才能換下來。

  “這人你認識嗎？”

  洛老夫人不待見二太太，連帶著連她所出的兒女也不待見。

  她看著洛青音的眼光冷漠，不帶一絲慈愛。

  “這不是我娘身邊石頭家的嗎？老夫人叫她過來，是要問川哥的事嗎？”

  洛青音當然認識跪著的這個婆子，是她娘的陪嫁丫頭之一，後來嫁了府裏的一個小管事，現在管著她娘的衣裳。

  鬆鶴堂裏也沒有外人，皆因侯府打從一開始就是單傳，每一代的侯夫人都生育艱難。

  因此並沒有其他公侯伯府嫡枝旁枝族人眾多，上百年過去，也就到了老夫人這一代，有了兩個兒子，侯府才顯得多了些人氣。

  現下在鬆鶴堂的除了洛老夫人和大夫人以外，剩下就是大房的子女，再加上二房的她。

  “你不用跟我打馬虎眼，不是我叫她來的，而是她自己個過來的，說的也不是有關川哥的事，而是有關二太太的事。”

  洛老夫人不耐煩跟洛青音說話，要不是為了拔除心頭的那一根刺。

  她早就不耐煩的揮揮手，叫洛青音離了鬆鶴堂她眼前了。

  “石頭家的，我娘能有什麽事，叫你特特來回老夫人呢？”

  洛青音知道洛老夫人對她的眼不見為淨，徑自扭轉身，朝著石頭家的發問。

  “大姑娘，奴婢一片忠心，都是為了你和四少爺，絕對沒有詆毀二太太的意思。”

  石頭家的隱晦的抬頭，用眼角的餘光掃了一眼旁邊大夫人的手指動作。

  再一想到大夫人許諾的那些，頓時把心虛和愧疚拋到了一邊。

  “老夫人，大夫人，大姑娘，奴婢說的字字是真句句是實，絕沒有半點謊言。”

  自認為人不為己天誅地滅的石頭家的，牙一咬心一橫，還舉起右手發誓：

  “奴婢若是有半句謊言，願被天打雷劈，不得好死。”

  “石頭家的，你不用對著我發誓，有話你說話，用不著拿我和弟弟來說事兒，我倒要聽聽你能說出個什麽一二三來？”

  洛青音看著石頭家的眼光也很冷，她知道打從她爹去了以後，二房的人心會不穩，卻沒有想到，第一個背主之人會是石頭家的。

  也是她眼神不好，看走了眼。把這背主之人，錯看成了忠仆。

  “老夫人，大夫人，二太太八字不好，想當年她一出生，就克了俺們親家老太太，還有俺們家的老太爺。”

  也難怪洛青音會看走眼，這石頭家的長得就是一臉忠厚老實相，又不是那嘴甜的，從來都是老老實實做事，本本分分做人。

  誰能想得到，就是這樣一個老實本分的人，竟然能第一個跳出來，把髒水往他娘頭上潑。

  “老大家的你說，有這回事嗎？”

  洛老夫人聽得眉頭更加擰緊，眼皮子一掀，問身邊的大夫人道。

  “是有這麽一回事兒，不過那時候我還小，也就聽了那麽一耳朵。”

  大夫人眼底的惡毒光芒一閃而過，嘴上也不饒人：“老夫人你也知道的，那時候府裏不是我娘當家，有什麽事也不會叫我知道太清楚。”

  “我就說她內裏藏奸，老頭子還不信。看吧，叫我說準了吧。”

  洛老夫人從鼻子裏哼了一聲，看向洛青音的視線仿佛被冰封了一樣，又低了幾十度。

  “老侯爺也是信錯了人。”大夫人火上澆油。

  “哼！”洛老夫人用力的扣上了盅蓋，冷聲吩咐：“你接著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