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姑，若是寧家非要我納白家女兒為妾，那暮起不知道自己會做出什麽事來！”半晌，寧暮起放下手中的菊花茶，幽幽來了這麽一句，看似玩笑實則無情，雙眼中蘊含著是濃濃的堅定和從容不迫。

  寧氏聽寧暮起這話，“啪”的一聲將茶杯狠狠放在了桌子上，瓷器與檀木碰撞發出清脆的響聲，不由得讓人心頭一震。寧暮起心上不由得一緊，動了動喉結，寧氏從未朝寧暮起發過火，這是第一次，寧暮起多多少少會有一些敬畏，可是就算真的害怕，寧暮起也隻能硬著頭皮往上走，這一次他沒有退縮的餘地。因為他知道自家姑姑在府中說話的地位，為了公冶舒窈，為了兩情相悅，寧暮起隻能選擇鋌而走險。

  “你是在威脅姑姑嗎？”

  寧氏掀起眉眼狠狠朝寧暮起射了過去，充滿淩厲的光芒，像是從天而降的萬支利箭一般讓人驚慌，雙眸間似是帶著濃濃的驚慌與陰沉，雖是白日卻好像籠罩上一次無盡的黑暗一般，那眼底的寒冰層層滲入人的心肺，仿若置身於冰天雪地一般。

  寧暮起不禁打了一個寒顫，他恐怕忘了他眼前的這位姑姑曾經可是敢懟當今皇上的人，便是在昭裕太後麵前誰半點不給那人麵子。及笄之年同來的還有先帝的一道聖旨，封寧氏為惠安郡主，此惠安非彼惠安，先帝的意思便是要寧氏賢惠平安，可見其當日榮寵不比現在的離幸少半分，或許更甚。永帝登基，隨即而來便是加封這位表妹，端元皇後的親姐姐為一品誥命夫人，名曰惠安夫人，在蘭陵城中，放眼整個蘭陵，誰見到寧氏不得恭恭敬敬喊上一句“離夫人！”

  “不敢！”寧暮起隻能壓著心頭的絲絲恐懼，硬著頭皮輕聲說出，滿是恭敬小心的樣子。

  寧氏卻是嗤鼻一笑，這次寧氏倒沒有因為寧暮起的低頭而妥協，而是眼神裏的幽暗越發濃重，不免諷刺出聲，看得出來，這次寧氏是真動氣了。

  “不敢？你居然還有不敢的事？你不是膽子大的很嗎，連親姑姑都敢威脅了，是不是寧家逼你納了白家女兒，你就要放棄寧家，離開寧家了，嗯？”

  寧氏薄唇輕啟，聲音都不免大了一個度，臉色很是難看，與往日裏端莊得體的樣子大相徑庭。

  一旁的陳嬤嬤見寧氏這副樣子，也不由得緊皺起了眉，不禁給寧暮起使了一個眼色，希望寧暮起能夠服軟請罪，可寧暮起心誌太過堅定，竟然無視了陳嬤嬤，當做沒有看見一般，這可把陳嬤嬤心中急了一下。

  寧暮起微低著頭，臉色微沉，雙眼中含著從容不迫的堅定，稍稍壓著一些語氣，“暮起不敢，暮起從未想過放棄寧家，暮起姓寧，是寧家人，生為寧家，死為寧家，但是暮起是堅決不會納白家妹妹為妾，一是對白家妹妹的尊重，二是對宣清公主的承諾，祖父祖母，父親母親，姑姑阿幸對於暮起來說是世上最重要的人，但是暮起不是一定要事事聽從，事事順遂！若是阿幸妹妹在的話，她一定會支持我的！”

  “阿幸與你同氣連枝，她不支持你才怪呢！”寧氏沒好氣地白了寧暮起一眼，臉上的黑暗微微散去幾分，隨即而來的便是濃濃的壓迫與堅定，眼神如炬，緊緊凝視，“我問你，你當真不願納那白家女兒嗎，無論付出什麽代價！”

  “是！”寧暮起聽到寧氏的話，幾乎想都沒想便直接脫口而出，聲音鏗鏘，語氣犀利，音量都不由得大了一些，便是連屋外的環兒也聽得個清清楚楚。

  環兒聽到寧暮起這聲“是”時不由得微微愣了神，沒想到寧暮起對公冶舒窈的喜歡竟然已經深到了這個地步，她以為隻有像公冶景行和離幸這樣青梅竹馬，相識相見的人才會如此深厚，沒想到公冶舒窈和寧暮起也是，果然，感情這東西不是時間能夠衡量的。

  寧氏見寧暮起這般著急的眼中，整個人都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一臉期翼，一眼堅定，寧氏也不由得怔了神，寧暮起這個樣子讓寧氏不由得想起許多年前離義天也是這般義無反顧的樣子，突然寧氏又想到了什麽，眼神中湧現濃濃的恨意與厭惡，轉瞬即逝，看向寧暮起時心中的心思也發生了改變。

  “求姑姑成全我，幫幫暮起吧！”見寧氏遲遲不肯鬆口，寧暮起終是眼神一暗，整個人都軟了下來，帶著濃濃的乞求和卑微，整個人已經不複往日的意氣風發，血氣方剛。

  寧氏見寧暮起這副樣子，心不免抽痛了一下，心中已經是搖搖欲墜，馬上就要土崩瓦解，看著寧暮起那充滿希翼的眼神，帶著來自人間的光，寧氏什麽話也說不出來，半晌，寧氏在寧暮起的緊緊凝視之下隻得濃濃地歎了一口氣，終是鬆口了，微低下頭，無奈扶額，朝寧暮起擺了擺手。

  “罷了罷了，不想納就不納了！不就是個白家女兒嗎？”

  寧氏濃濃的歎息，終是妥協，麵對寧暮起的軟磨硬泡，將心比心，語氣犀利，卑微可憐，寧氏終究是狠不下這個心來，算了算了，寧國公府的繁榮也不是靠一個簡單的白家便能欣欣向榮，何必一大家子人一同逼寧暮起呢，還鬧得不愉快，平白將關係遠遠拉近了。

  聽到寧氏的話，寧暮起終於轉悲為喜，深深歎了一口氣，笑出聲來，那雙眼是濃濃的數不盡的光芒和期翼，終於寧氏還是沒有讓寧暮起失望，他想要的寧氏答應了。這一刻，寧暮起心中終於有一片巨大的石頭終於落了下來，沒有發生什麽激烈的碰撞，平安無虞，耗了這一個時辰的心思終究沒有白費。

  寧暮起壓不住心中的狂喜，同時也是對寧氏深深的感激，寧暮起顧不得什麽禮教規矩，上前伸出手抱了寧氏一下，隨即鬆開，笑意滿滿，開心得像個孩子一般，站在寧氏麵前，朝寧氏深深行禮，“謝謝姑姑！”

  寧氏被寧暮起突如其來的這個擁抱給嚇得有些愣神，臉色瞬間便僵住了，但是還未等她反應過來，寧暮起便鬆開了寧氏，倒讓寧氏有些措手不及，抬眼看向寧暮起，映入眼簾的便是那寧暮起滿是喜悅的笑容，眼角嘴角都洋溢著濃濃的笑意，像是一個得糖吃的孩子一般。

  “這麽高興啊！”寧氏不禁也跟著淺笑，隨意地打趣著寧暮起，心裏也是閃過一抹幽光，或許這樣才是最好的抉擇。

  寧暮起忙笑出聲來，眼神溫柔，對寧氏皆是恭敬和敬畏，“當然了，姑姑站在暮起這邊，暮起最是高興的！而且姑姑最好了，暮起最喜歡姑姑了！”

  “是嗎，那如果姑姑不答應你的話，那暮起是不是就不喜歡姑姑了！”寧氏卻佯裝著沒好氣地白了寧暮起一眼，輕聲說道。

  寧暮起看寧氏這副樣子，不由得低頭笑出聲來，連忙奉承著寧氏，“怎麽可能呢，暮起最喜歡的便是姑姑了！那姑姑呢，最喜歡的是暮起嗎？”

  “當然了，暮起這麽乖，姑姑怎麽會不喜歡呢！”寧氏忙笑道，帶著濃濃的寵溺和疼愛，見寧暮起還站著急忙接著說道，“快坐下，站著幹什麽，快坐！”

  “好！”寧暮起忙溫柔一笑，一撩衣袍坐了下來，終於得到了自己想要的答案，自然是春風滿麵，高興不已，可是寧暮起卻還是有一些擔憂，坐下，搓了搓手有些難為情地對寧氏說道，臉上笑意也收起了幾分，“姑姑，那我母親那邊……”

  寧氏臉上的笑意也是漸漸收起，最後隻留下一個略帶陰沉的臉色，“你放心吧，既然姑姑答應了你，姑姑自然就會替你處理好，你母親那邊你不用擔心，我親自同她說，你過好自己便好了，其餘的你不必操心！”

  寧暮起等的便是寧氏的這句話了，寧氏雖然已經嫁入了丞相府，可是依舊在寧家一點也不陌生，說話有一定份量，寧暮起自然是高興的，否則也不會千方百計央求著寧氏。

  “謝謝姑姑！”寧暮起忙心中一暖，打心底裏感激寧氏，連忙出聲。

  寧氏彎唇一笑，倒也沒有說什麽，隻是接下來的話又讓寧暮起進入了緊急狀態，一顆心七上八下的。

  “既然你的事情處理好了，那姑姑便同你說阿幸的事吧！”寧氏薄唇輕啟，麵色不喜不怒，倒是讓人不免心中一緊。

  該來的遲早要來，寧暮起方才光顧著自己的事，都忘了寧氏喚自己來的真實意圖，知道離幸不在府中而去了東宮的寧暮起有些慌了，生怕一個不注意惹了寧氏不高興，連方才答應自己的事都泡湯了，寧暮起想著不由得咽了咽口水，心中一緊。

  “對了，姑姑，怎麽今日不見姑父呢，方才早朝時也沒有見到姑父，姑父是有事出去了嗎？”寧暮起還是覺得繼續裝傻，急忙轉移話題，將寧氏的注意力轉移到離義天身上。

  寧氏勾唇緩緩說了一句，“噢，你姑父今日有事，去了遲尚書府！”

  “噢，原來如此！”寧暮起眼神中閃過一抹幽光，緩緩說了一句，絲毫沒有注意到寧氏那打量的眼神。

  寧氏輕睨了寧暮起一眼，顯然是已經看穿寧暮起轉移話題的想法，不由得勾唇，仿佛寧暮起一切小心翼翼地手段，在寧氏都變成了雕蟲小技，小巫見大巫一般。

  “陳嬤嬤！”寧氏突然朝一旁的陳嬤嬤淡漠喚了一聲，原本寧暮起還不以為意，可是下一秒聽到寧氏接下來的話，心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

  “老奴在，夫人有何吩咐！”陳嬤嬤微低著頭，朝寧氏恭敬說道。

  “去，告訴環兒，讓環兒傳阿幸來我這！若是她問起，便說暮起也在這！”說著，寧氏還淡淡瞥了寧暮起一眼，別有意味，讓寧暮起越發緊張，隻能賠著笑意。

  “是！”陳嬤嬤眼神閃過微微的詫異，轉瞬即逝，便走了出去。

  本來寧暮起是想要開口阻止的，但是卻又接受到了寧氏的一個眼神，寧暮起竟然沒有那個勇氣開口，算了，既來之則安之，伸頭是一刀，縮頭也是一刀，走一步算一步了。寧暮起隻能在心中如此安慰自己。

  寧氏沉默不語，寧暮起也沒有可說的話，心中卻不由得打鼓，隻能默默祈禱著，有些拿不準寧氏的心思，但是寧氏好歹是寧暮起的姑姑，寧暮起在朝堂上的那份心思自然是用不了寧氏身上。

  不過半柱香的時間，環兒便走了進來，身後一個人都沒有，顯然離幸是不在的，寧暮起不知是該慶幸呢還是該慶幸呢！

  “大小姐呢！”見環兒走了進來，寧氏頭也沒抬，看著手中的雲頂山霧，淡漠倨傲的聲音緩緩響起，不知為何寧暮起聽來竟然有一絲壓抑。

  環兒朝寧氏恭恭敬敬規規矩矩地行了禮，有意無意地看了寧暮起一眼，微低著頭輕聲說道，“回夫人的話，大小姐不在濯塵園！”

  “不在濯塵園？她去哪了！”寧氏連忙將眼神抬了起來，眼神泛著淩厲的光，讓人有些不寒而栗，卻也看不出半分差錯來。

  寧暮起的心一下子便提到了嗓子眼。

  “聽濯塵園的人說大小姐出府了，具體去了哪裏就不得而知了！”環兒恭恭敬敬地回答，倒是中規中矩。

  “出府了？這麽早出府去幹什麽了，這是去了哪裏！”寧氏厲聲道，頗有些壓迫的意味來。

  “這個奴婢就不得而知了！”環兒微低著頭，輕聲道。

  寧氏有些無奈扶額，麵上的臉色有些難看，朝環兒隨意地擺了擺手，“這丫頭從來就不讓我省心！”

  “姑姑，你別擔心，說不定阿幸隻是去了哪裏，應該一會兒就回來了！”寧暮起見此，硬著頭皮朝寧氏緩緩勸了一句。

  寧氏卻突然看向寧暮起，眼睛發亮，急忙詢問道，“暮起，你同阿幸關係最好，你知不知道她去哪裏了！”

  麵對寧氏突如其來的發問，寧暮起不禁有些微怔，輕咳了咳隻能裝出一副什麽都不知道的樣子來，“姑姑，這個暮起也不知道，阿幸也沒同我說過！”

  寧氏聽完寧暮起的話，緊緊凝視著寧暮起，不發一言，不發一語，眼神炯炯幽光，像是再仔細打量探尋著什麽一般，寧暮起抬頭正好對上寧氏那似笑非笑的目光，心中不免得一緊，不由得咽了咽口水。

  “暮起！”半晌，寧氏才緩緩吐出兩字，淡漠清冷，倒是讓人不寒而栗。

  寧暮起連忙很是狗腿地回應，“怎麽了，姑姑！”

  寧氏淡淡看了寧暮起一眼，不喜不怒，清冷淡漠，“有些事，你就別摻合了，好好做你的兵部侍郎，這可是個要職，對寧家未來的榮耀是有所助益的！”

  寧暮起有些拿不準寧氏的心思，但是也隻能硬著頭皮回答道，“是，姑姑說的是，暮起一定銘記在心，不負姑姑所望！”

  寧氏輕抬眉眼看了寧暮起一眼，眼神幽深黑暗，像是帶著黑暗裏的一絲詭異，薄唇輕啟，很是涼薄，“阿幸最是個倔強性子，我的話她也聽不進去，你同阿幸情如親兄妹，你說的話想必阿幸也聽得進去些，有些時候可是要多幫著姑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