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窈窕淑女
作者:晚生末學      更新:2020-11-12 08:19      字數:4082
  皇城,同樂宮。

  微陽刺醺,風輕輕起,雲慢慢飄,花悠悠落。午日的太陽是有些熱的,現在已經入夏了,高掛的太陽讓人汗流浹背,不過美人流的汗不知也是不是香的。

  因是夏季,宮中的四時景開得正好,白藍相見猶如這天上的藍天白雲,令人向往。照理說,既然這天氣都這麽熱了,自是打開所有門窗透風散熱,可同樂宮卻是內殿的門掩得嚴嚴的,不免有些奇怪!

  此時,正有冰庫的人來換冰舔冰,內殿的門才開了一扇。

  絮芳姑姑從內殿出來,準備親手換冰舔冰。冰庫來的人是有些力氣的太監,但這是同樂宮的內殿,是皇家公主居住的閨閣,他們這樣的人自是不配入的,隻是在內殿外乖乖放下了冰籮,退出去站在外殿門口。

  外殿伺候打掃洗窗的宮女見絮芳姑姑親自動手,連忙放下手中的活計,小跑過去。

  “姑姑歇著便好,這些粗活自是奴婢等人來做,豈敢勞煩姑姑親自動手!”

  跟著的宮女忙應和著。

  誰料,絮芳姑姑卻止住了她們,眼神有些淩厲,做姑姑的自是要在這些小宮女麵前立起威嚴。

  “不必了,你們忙你們的去,今日的舔冰換冰我會親自來做。”

  宮女們麵露難色,一個看一個,

  “這冰籮重,還是奴婢等人幫姑姑提著些許,免得摔了,傷了姑姑!”

  宮女說完準備去碰那冰籮,卻被手疾眼快的絮芳姑姑一把打開了手,倒是讓那宮女嚇了一跳,有些不明所以,臉上有些慌張。

  “姑姑這是為何?”

  外殿的冰庫太監見了這一幕,忍不住抬頭側視,都在心中暗歎!第一次見這樣的姑姑,幫她卻還是錯。不過絮芳姑姑可不是什麽普通的掌事姑姑,可是宣清公主的乳母,並且照顧長大的。說句越矩的話,怕是宣清公主都把這姑姑當做母親一般尊敬了吧!既是如此,他們便惹不起。

  絮芳姑姑看了眼那宮女手上微紅的一片,內心責怪自己下手沒有拿捏住分寸!但是麵上卻是沒有絲毫的流露,隻是裝著模樣說著,

  “公主今日身子有些不太舒服,怕是進入內殿伺候的人太多汙了流動的空氣,讓公主不得舒服。所以,你們這打掃的沾滿了灰塵,擔心沾上公主,我可饒不了你們!”

  換做平時,絮芳姑姑是不會有那麽多話的,不過剛才的宮女可不是六司挑的,而是盛華宮蕭貴妃送來的,送來許多年了。畢竟大狗還要看主人,解釋一二也算給了她麵子。

  “姑姑,既然公主身子不舒服,那奴婢前去尋禦醫來給公主看看!”

  這宮女便是蕭貴妃多年前送來的,公冶舒窈看著麵子賜了“梅蘭”一名。

  說著宮女梅蘭正準備往外走,絮芳姑姑皺起眉頭,厲聲道,

  “不必了,公主吩咐了不用請禦醫,公主歇一會便好。你等外間打掃了,便去院中替公主好好澆洗那四時景,不過可千萬要小心,公主最喜歡了!好了,都去各自忙各自的!”

  “是!”

  宮女梅蘭也不敢頂撞絮芳姑姑,隻得乖乖退下。

  隨即,絮芳姑姑微微摟起袖子,抬起那冰籮往內殿走去。

  宮女梅蘭小心翼翼地朝裏間看了一眼,隻嗅得一抹紫色的身影,眨了眨眼。

  內殿中,梨香嫋嫋娜娜,升起薄薄香甜的霧煙,陳設簡單卻不失華貴,架上擺放整齊的書籍,還有那珍貴的青花白瓷。

  靠窗的臥榻上,女子紫色的畫紗薔薇裙隨意垂蕩,三千青絲長垂,女子半靠著,麵前擺放著茶具,朱唇微張,竟是離幸!

  方才出宮的是宣清公主,那留在宮中的便是離幸!

  離幸一下一下輕輕拍敲著茶蓋與茶杯,發出脆脆的接觸聲,在這安靜的內殿顯得尤為突兀。

  絮芳進來換冰舔冰,不一會兒便拿了出去,守在外殿等候的太監鞠了躬拿著冰籮離去。

  這殿內原本因為冰的融化稍稍有了些溫度,這重新換了冰,慢慢升上一股涼氣。

  絮芳姑姑走了進來,小心翼翼掩上殿門,走到離幸身邊,好生說道,

  “這茶怕是涼了,老奴給姑娘換上新的吧!”

  離幸抬頭勾起一抹笑容,

  “不必了姑姑,這夏炎熱,涼茶正好!”

  絮芳姑姑於是做到一下側桌旁,拿起桌上的未繡完的手絹慢慢忙活著,那上麵的白藍圖案正是那院中的四時景。

  離幸停住敲打的聲音,抬頭看向絮芳姑姑,若有所思道,

  “絮芳姑姑,方才外殿那宮女是盛華宮送來的嗎?”

  絮芳姑姑輕輕笑道,

  “姑娘真聰明!那宮女喚梅蘭,是公主給起的名字,大約是兩三年前貴妃娘娘賜給公主的!公主不喜人多,同樂宮也就沒多少伺候的人,公主原本不想要,但是貴妃娘娘說了隻留在公主身邊做個打掃漿洗的,既然不是留在身邊伺候,公主也便答應了!”

  離幸眨了眨眼睛,勾起一抹冷笑,

  “那姑姑看著這梅蘭如何?”

  絮芳姑姑放下手中的刺繡,想了想道,

  “梅蘭到這也有小兩年了,平日也是做些打掃輕巧的,話也不算太多,也不仗著是貴妃娘娘送來的便囂張,倒是為人處事做得麵麵俱到,下麵的人也都挺服她的。”

  離幸挑了挑眉頭,“哦”了一聲拉長這聲音。

  “姑娘可是覺得有什麽問題嗎?”

  絮芳姑姑見離幸這個樣子,連忙問道。

  離幸想了想,淡淡說了一句。

  “也沒什麽,雖然她做得很好,可是這樣一點也挑不出錯來的才是最可怕的,雖說蕭貴妃與舒姐姐沒有什麽爭寵奪勢的禮儀衝突,但是還是小心些!舒姐姐為人率真,我怕她吃了虧,姑姑可多看著些!”

  絮芳姑姑語重心長的笑了一下,

  “多謝姑娘提醒,姑娘對公主便如那親姐姐一般好!老奴記得了,有姑娘真是我們公主的福氣!”

  離幸勾唇笑了笑,看了眼絮芳姑姑手中的精美的四時景刺繡手絹。

  “姑姑嚴重了,我倒是覺得有姑姑才是舒姐姐的福氣!”

  絮芳笑了一下,

  “能夠伺候公主是老奴的福氣!”

  離幸並未搭話,隻是眼神微微黯淡了下去,似是有一絲憂愁。

  公冶舒窈雖然自幼母妃亡故,卻有這麽一個對她好的姑姑細心照顧著她,做盡了一個母親該做的。可她呢,出身高貴,出身郡主腹中,卻不得母親喜愛。

  …………

  寧國公府,謙園。草木繁盛,荷花盛開!

  寧暮起正在院中練劍,少年身穿製式勁衣,手持一柄精鋼劍騰轉挪移,劍光閃閃。也許是錯覺,也許是環境的關係,少年的劍勢透露出會當臨絕頂,一覽眾山小的孤傲氣質,明明站在你眼前,卻又仿佛在很遠的孤峰上,那種難以把握的距離幾欲讓人吐血。

  連環十二劍過去,少年目光如電,穿破虛空,身形猛然躍起,如同從高峰上淩空撲殺而下,隻見劍光一閃,對麵的巨石上被劃出一道深三寸,長三尺的可怕劍痕,幹淨利落,狠辣無情。

  被落蘊領到謙園的公冶舒窈站在那隱秘的拐角處,鬥笠下的她靜靜地看著麵前氣勢恢宏的男子,這樣的男子恐怕是人人愛慕的吧!既有書生的文雅紳士,也帶著戰場上廝殺將軍的淩厲,可柔可剛,讓人驚羨。

  少年兒郎,血氣方剛,意氣風發,那劍下的不是翩若驚鴻的宛硬,是保家衛國馳騁戰場的誌向。

  公冶舒窈靜靜地看了會,壓著心中的悸動準備上前走出去,卻踩到那一兩顆細小的石子,發出輕微的摩擦聲。聲音對於練武的人來說便是最為敏感的!

  寧暮起聽見那細微的聲音,突然轉動了手腕將手中的劍飛殺了過去。劍像疾風一般從公冶舒窈脖頸處劃過,狠狠地插在了那上好的紅柱上。

  公冶舒窈鬥笠下的臉瞬間僵了,眼睛長大了些,連呼吸都仿佛不敢有了一般。

  寧暮起這才轉身眼神淩厲地掃向公冶舒窈,隻聽落蘊見了連忙喊了一聲,“公主!”

  落蘊隻是去看看了謙園還有沒有閑雜人等,誰料竟看到這驚險的一幕,她忘了,寧世子練劍時下人一般都不會來的,他最不喜練劍時有人在身旁觀看,或者被打擾。

  聽見落蘊的聲音,寧暮起慌張地看向公冶舒窈,那白色鬥笠下確實分不清是誰,何況公冶舒窈偷偷出宮穿的離幸的衣服。

  公冶舒窈連忙退後了一步,卻一不留神沒有站穩便向後倒了下去。

  寧暮起眼神一緊,連忙跑過去接住她,摟住她纖細不堪盈盈一握的腰肢。

  鬥笠也隨著巨大的向後倒掉了下來,落在了地麵上,露出那青絲長垂,溫柔美麗的容顏,那眼眸著的微光讓人忍不住想要靠近。寧暮起的眼中漸漸有淩厲變成慌張,再到由心而生的欣喜之中。

  那眼中的光亮是怎麽也藏不住的,像是在茫茫的黑夜之中看到了一顆最閃亮的星星一般,耀眼,令人著迷,為之向往。更何況是如此美麗的女子,是自己日思夜想的姑娘啊!

  所謂“窈窕淑女,君子好逑!”

  曲華流川。

  粉釉色的青天下,惠惠流雲,濃濃清風,公冶尋稷立於後殿梅花樹下的石圓矮桌坐側,專心致誌地看著手裏的書,倒不知是什麽,隻看公冶尋稷蕩漾在嘴角若有若無的笑意便足以知道此書不差,如人心意。那眼神透澈如水光留連,眉眼似山間四月,若論起溫柔地話驕,那公冶尋稷自然是要更盛其兄一籌。

  “殿下看了這麽久的書,休息一會兒吧,別加重了傷口!”

  公冶尋稷的貼身侍衛雍墨站在一旁,緩緩說了那麽一句。

  公冶尋稷倒是不以為意,左手拿著書,右手抬起輕輕翻了一業,眼神依舊為之所吸引,半晌才輕聲道,像是山間湧流的泉水一般清甜。

  “書中自有黃金屋,書中自有顏如玉,閑來無事,多讀些總是好的,古人的話該是不會錯的!”

  “啟稟殿下,禦醫司的掌事文太醫來給您換藥了!”

  不一會兒,緩緩走進了一長相清秀的宮女,在門邊立下,微低著頭輕聲說道。

  公冶尋稷這才從書中收斂目光,緩緩將書放在圓石桌上,起了身往裏走去。

  文太醫將公冶尋稷的衣袍緩緩脫下,露出精裝白皙的胸膛讓人忍不住咽了咽口水,太醫小心翼翼地取下那已經被血浸濕的白布,露出暗紅的長長一道傷口,看著很是觸目驚心的樣子,公冶尋稷忍不住緊皺了皺眉。

  “殿下肩上的傷很嚴重,看著傷口愈合的情況來說,殿下近幾日還是不要有任何的劇烈運動,臣建議便是連用力都不要,免得傷口裂開,殿下恐怕得承受針縫之痛!”

  文太醫看著公冶尋稷的傷口忍不住皺了皺眉。

  而一旁的雍墨聽到太醫這話早已是眉頭緊皺,心裏暗暗想道,一定要好好監督殿下!

  “有勞文太醫!”公冶尋稷卻是不以為意,但是看得出他在強忍著自身的疼痛。

  “殿下客氣了,臣再給殿下換這厲害些的藥方,殿下按時服用對傷口恢複有極大好處,也免日後落下毛病!”

  文太醫拿出藥箱中上好的金瘡藥撒在公冶尋稷的傷口,有拿出白布替他好生包上。

  後殿外靜靜躺在石桌上的書,被風吹起了幾眼,赫然見得幾個字,“治國之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