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信平靜的說出了這一番話，但卻讓劉五頓時如同墜入冰窟之中。

  他很想反駁，但卻不知該說些什麽，因為他知道，趙信的話雖是要誅他的心，但卻是明明白白的陽謀。

  他劉五雖然是出生江湖市井，但畢竟在這京畿之地討生活，對於那群高高在上的權貴，從來都有著清楚的認識。

  趙信說，不出三天他便要暴斃，但劉五自己卻覺得，三天時間對於那些權貴們而言都有些太久了，或許當天就會有人來找他。

  劉五感覺自己的身體在微微顫抖。

  這是一種傲氣崩塌之後，發自內心的憤怒與無力所混雜的情感，突然迸發出來的結果。

  劉五看著趙信，目光中帶著一股恨意，半響開口，冷笑著說道：“好好，不交出來是死，交出了名單難道那些人還能讓我活？既然交不交待都是死，我又為什麽要讓你們如願？”

  “交出來，我們自然會保你不死。”

  “我憑什麽信你？”

  “不信我們，你是九死無生，信我們，你或許還有一線生機，這該怎麽選擇，自然就看你自己抉擇了。”

  劉五陷入了沉默，半響才終於抬起了頭，“你們要怎麽保我活命？”

  這就算是答應了。

  趙信輕笑了聲，退到了一旁，他的任務是輔助禁武司查案，卻不是主事的人，劉五既然願意配合，那他的任務就算是完成了，接下來，自有薛羊安排。

  薛羊當下便站了出來，開口道：“我禁武司也有身份特殊的眼線密諜，安排退路的事情也不是第一回了，自有我們的門路。你若是和我們配合，我們自然會替你重新安排一個新的身份，留在我周國還是藏身外邦都可。除了要舍棄原本的身份過往之外，保你一生平安富足是絕沒有問題。”

  原來還有這種事情，這是周國版本的證人保護計劃麽？

  趙信心中驚異著，一時頗為好奇。

  劉五看著薛羊，心中還有猶豫，半響終於是下定了決心，開口道：“名單確實就在太平經中，不過破解密文，我要等到能夠確定我安全之後，才會給你們。”

  畢竟空口白話，劉五自然是難以放心。

  薛羊看了趙信一眼，卻見趙信低著頭，並不看他，便自顧沉吟了一下，點了頭：“好，就這麽說定了。事不宜遲，我們禁武司今夜就做安排，明日天亮，這世間，便是再無劉五這人了。”

  劉五神色變幻不安，轉身向著外麵看去。

  外麵，就是劉五的牙幫，他在這市井之間打拚爭鬥數十年，才有了今日成就。此刻，正值意氣風發的時候，卻要他將這傾盡心血的基業，完全的放棄，丟掉自己的名聲，甚至於丟掉自己的的身份，一時之間，她如何能夠舍得，又如何能夠甘心？

  劉五推開門，就這麽失神的看向外間的夜色，身體筆直，雙拳緊握。

  趙信和薛羊都沒有催促他，隻是默默的看著他的背影，心中一時也是感歎。

  江湖草莽，就是草莽，一時的基業看似強大穩固，但在真正的權力麵前，也不過是沒有根基的沙城，見風就倒。

  劉五其人，起於市井之中，看他這幾十年的經曆，有市儈，有無賴，也有陰毒，有狠辣，隻憑著一股堅韌不拔的毅力，從塵泥中走到今日，也算薄有幾分梟雄之資。

  但是生不逢時，聚起再大的基業，一個末品的朝廷小官，用一句話，便能將這一切摧毀。

  何其諷刺？

  權力啊，什麽才算真正的權力呢。

  趙信看著劉五的背影，輕噓了口氣，心思有些莫名。

  劉五沉默了許久，最終身體顫了一下：“好，明日之後，天下便在沒有劉五了。”

  一句話說完，劉五全身的精氣神仿佛瞬間就被抽幹，一時竟是站也站不穩，跌坐在了地上。

  ……

  禁武司的行事效率，確實快的驚人。

  薛羊傳遞了消息，沒過多久，就有禁武司的人趕過來接手。

  禁武司來的人並不多，不過六人，穿的也都是常服，悄無聲息的便進去了牙幫後堂。

  而這六人的到來，也表明趙信的任務算是真正的結束了。

  趙信和常遠陸幾人見此也就不準備多留，便要離去。

  薛羊跟了出來相送，向趙信拱手說到：“趙旅帥，此間之事就多謝了，其中功勞，我禁武司自會向樞密院上表。等那經文中的名單破解出來，我會給你抄錄一份送去。”

  薛羊確實是真心說的，在他看來，此番若是能從劉五這裏有所收獲，趙信的功勞實為第一，所以，不管什麽結果，自然也應該讓趙信知道才是。

  但趙信聞言，確實連連擺手搖頭：“功勞可以給我記上，但那經文裏藏著的內容，就不要告訴我了，我這好不容易才升了官，可不想這就被一群貴人盯上。”

  趙信說著，卻還若有深意的多看了薛羊一眼，提醒了一句：“薛兄若想安寧，那便聽小弟的一句勸，經文內的名單若是破解出來，薛羊最好看也不要多看一眼，一切交由上麵去判斷決定就是了。”

  說著，言盡於此，趙信不再多言，拱了拱手，便和常遠陸等離去。

  薛羊看著趙信幾人的背影，一時愣住。

  不過薛羊也不是智愚之人，轉念便想明白了其中關節，不由嘿笑了一聲，搖了搖頭。

  趙信說的確有道理。

  那太平經中藏的名單，其中不知有多少高官勳貴，都是貴人。

  這名單的事情一旦暴露出來，雖說未必真能把那些貴人們都拉下來，倒是招來仇恨那是一定的。

  而且，若是其中牽連的貴人太多，或者身份太高，這名單最後說不定就會被直接給隱沒了，到時候私下裏誰還知道這名單，雖說就等於掌握了這些人的把柄，但同時便會成為眾矢之的。

  趙信自己，眼下還遠遠擔不住這名單。

  太子倒是確實能夠擔得住這其中壓力，不怕遭受反噬，若是沒有旁人知道，趙信倒是並不介意替太子圖謀一番。

  可眼下這名單已經經了禁武司，經了大理寺的手了，太子再想圖謀就有些晚了。

  不如不碰，最是妥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