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女十指弄琴，琴音溫柔，藏著綿綿情意，似是安神的小夜曲，隨著沉香流淌、紅紗起浪，而創出一個隔絕一切紅塵世俗的世外桃源。

  而這世外桃源隻為一人而存在。

  她不是

  因為她是構織桃源的人，自己並不在桃源之中。

  就如釀酒的人，從來最清醒。

  細細看去，她並不算絕美，

  因為除了左頰往下有一道疤痕之外，她的腦袋還有點點大，這些都曾經讓她自卑無比，也曾經讓她飽受嘲笑。

  但她的眼睛很漂亮，雙眼皮如刀深刻，一雙眸子如是白琉璃和黑水晶交融而成的藝術品，

  這樣的眸子裏曾經藏著無比的內向，常常低垂不敢與人對視，但如今卻成了她致命的美，一種不同於任何美人的美。

  那是一種雖在風塵之中，卻猶然懷著極大信心的美，因為有殘缺，所以驚心動魄，天下無雙。

  隻不過這樣的美，她隻想在夏玄麵前展示。

  有的人，天生就小心眼，心小的隻能裝下一個人。

  她的心，就是這麽小。

  狹隘，偏執，卻很好的包藏在一層又一層的麵具之後，以至於不會有人察覺。

  夏玄打了個哈欠，在那美人的紅紗被裏一個翻滾，然後用最舒服的姿勢躺著，嘴裏隨意念著：“今朝有酒今朝醉，哪管明日愁事多。”

  少女也不說話，隻是繼續彈琴。

  夏玄忽道：“雪衣，我教你的那些正道功法，練的怎麽樣了。”

  少女名為江雪衣，遭祖父牽連，年幼之時就被送入教坊司。

  此時，她分心二用，一邊彈琴，一邊用一種“不會被琴聲壓下，卻又隻會被夏玄一個人聽到的聲音”柔柔道：“都學會了。”

  夏玄忍不住在床上又翻了下，側頭看向那少女，“我教你的那門《白首太玄經》也會了？”

  依然是柔柔的聲音傳來

  “是雪衣愚笨，前幾日才剛大成，距離圓滿還差不少距離。”

  夏玄稍稍震驚了一下。

  他在傳授一些魔門之人魔功之前，就開始教導“有緣之人”正道功法了，

  雖然他會的正道功法比魔道功法弱了不知多少，但他高屋建瓴、站得高看得遠，竟是在領悟三大無上魔法以及那終極魔功之後，把所有自己會的正道功法融為一體，以道門功法為骨而創出了一門不知品級的正道法門，這就是《白首太玄經》。

  功法有六品，“術功訣典經道”，

  他雖然不知這自創法門是什麽程度、畢竟他自己都不會，但他還是很倔強地把這個列為了“經”的層次，並且在傳授給江雪衣之前，托說是奇遇所得。

  順帶一句，功法雖說有六品，但這六品卻不是簡單的劃分，個中頗為複雜，一言難盡；

  除了這六品之外，另外還有“抄錄圖”等說法，

  這些頗為玄異，乃是三種品外分類，因其本身諸如“不完整”、“真假難辨”、“看不懂”、“極度稀少”等等等複雜性，所以不入六品。

  夏玄也許是感受到魔門功法過於邪惡，所以也算是“傾盡全力”地想要教導出一個正道強者，而從八年之前就開始被他教授正道功法的江雪衣就是最好的選擇。

  “還不夠，這麽久了，居然還沒圓滿”

  夏玄隨口調笑道。

  但，江雪衣卻聽不出他半分調笑的語氣，一邊撫琴，一邊認真道：“是雪衣愚笨，讓公子失望了。”

  夏玄調笑道：“我逗你的，沒聽出來嗎？這才多久，才三年吧？三年就能把這功法修煉到大成？放在外麵算是妖孽中的妖孽了。佩服，實在是讓本公爺佩服。”

  “雪衣不是。”

  “好了，你就是未來的正道之光了。”夏玄說話很隨意，“對了，讓你暗中發展的正道勢力，怎麽樣了？”

  少女十指落平，忽地抬了抬雪白的小足，“你看。”

  夏玄看向那潔白無瑕的小足，稱讚道：“還是那麽漂亮~~從小足到腰肢，再到臉蛋都這麽漂亮，既然這麽漂亮，為什麽要藏著自己呢？”

  江雪衣垂首，笑著搖搖頭，沒有公子之前，世上隻有一個大頭的笨丫頭，哪裏有她？

  哪裏又有漂亮了？

  公子就是這樣，明明不花心，卻裝出“花的不得了”的模樣。

  他在八年前，麵對那個髒兮兮、可憐兮兮、根本就沒有理睬、臉上還有疤痕的大頭笨丫頭就這麽說，現在還這麽說。

  她腦中回憶一閃而過，心中湧起了這黑暗濁世裏唯一的暖意，

  然後，她也不賣關子了，直接道：“繡花鞋。”

  夏玄：？？？

  江雪衣道：“這就是我創出的勢力的名字，如今卻隻是拘泥於國都附近，深藏地下，還沒有能夠拓展出去，讓公子失望了。”

  夏玄默然了一下，稍稍品鑒，“這組織名字怎麽有點不像是正道勢力的名字雪衣，你不會走歪了吧？”

  江雪衣淡定道：“正邪勢力錯綜複雜，是不容下一株新的幼苗成長的。

  所以雪衣才在黑暗裏建立了這個勢力，以讓它能得到更快更好的成長。

  公子曾經說過，刀無心，所以沒有正邪，正邪是執刀之人的”

  夏玄立刻道：“我錯了，我要糾正一下，正就是正，邪就是邪，正邪功法都不能一起練，怎麽可能沒有正邪之分？”

  江雪衣道：“可是勢力沒有。”

  夏玄看她認真而執著，便道：“那行吧，記得別走邪道，你可是我認可的正道之光。”

  江雪衣捂嘴笑了笑，她忽然道：“我有一個問題，一直想問公子。”

  “你說吧。”

  “公子教了我這麽多，為什麽自己不學呢？明明是很強很強的功法。”江雪衣很認真地看著夏玄。

  夏玄傲嬌道：“我我不想練，我為什麽要練？這麽多人保護我呢。”

  這是他心底的痛。

  他如果想以武者的形象麵世，直接就是一個大魔頭，然後走在街上，不時就會有一名邪魔遠遠跪下，高喊“聖師在上”。

  可是，他不喜歡，也不能。

  一門圓滿的魔道神功，本就是“一功修成萬骨枯”，滿滿地都是罪業。

  到時候，他怕是就會失去一切自己珍惜的東西了，也會違背自己內心的準則。

  江雪衣又笑了起來，笑著笑著卻停了下來，心底發下了恪守永世的承諾：那就由雪衣來保護公子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