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中原三俠之懷山篇(上)
作者:鍾無涯      更新:2020-11-10 20:59      字數:2739
  一個人最悲哀的事就是搞不清楚自己的狀況。

  所以我一直忙著趕路。

  要達到巔峰,就要找到比自己強的人,然後用劍證明自己的存在。

  人們會記住我的名字。

  闖王,呂懷山。

  懷山的父親呂重遠也是名動一時的豪俠,隻因看透江湖險惡,便帶著妻子避世而居。所以懷山自出生時便過著無憂無慮的山林生活,直到他十四歲。

  呂重遠的一位朋友遭仇家追殺,來投靠他們,但因為受傷太重,撐了兩天便離開人世,隻留下一個和懷山一般大小的男孩。這個男孩名叫袁展,他的出現使懷山的生命軌跡發生了改變。

  不同於懷山的無憂無慮,袁展十四歲不但已經劍術卓越,而且積壓在心中的仇恨讓他顯得冷峻和成熟。隻是他遵守著父親臨終前的話:“三年之內,不得尋仇。”

  於是三年時間,袁展認呂重遠做義父,懷山的生命裏便出現了袁展這個同伴。他們一同練劍,一起成長。

  呂重遠並不教他們練劍,但當袁展教懷山,兩人並不時不時切磋的時候,他也不阻撓。他知道袁展父親的意思,其實是想讓他的兒子用三年時間忘掉仇恨,而他也隻是簡單的希望袁展可以和懷山一樣,在隱秘的山林裏,開開心心,重新生活。

  但他錯了,他忽略了仇恨的力量;他更沒有注意到,懷山的改變。

  三年的時間匆匆而過,懷山和袁展已經長成了挺拔的少年。當懷山和袁展提出要離開山林涉足江湖的時候,呂重遠不得不皺起了眉。

  他立即刻拒絕了懷山的請求,並對他說,“除非我死了,你休想離開這個林子半步。”

  但是他沒有理由拒絕袁展,他看著這個少年一步一步地成長改變。他變得不再憂傷,變得明朗,變得開始相信這個世界。可是他的仇恨卻一直沒有淡忘。時間越長,仇恨在他的心底蔓延越深。

  看著袁展決絕的眼神,呂重遠說道,“袁展,我不會阻攔你的腳步,但懷山不能跟你去。”

  袁展對著呂重遠跪下,重重地磕了三個響頭,答謝他幾年養育之恩。然後,他看向懷山,微笑說道,“好兄弟,感謝這三年來有你在。當我被仇恨蒙蔽雙眼的時候,是你告訴我,幸福是需要仰望的,就像看星星。我確實一直在仰望,為許多事。你說,不要有痛苦,直起腰來,會看到更廣闊的天空。可命運就是這樣,現在我要走了,去找回屬於我的天地,你保重。等你劍術有長進的時候,可以來找我。到時候江湖上會有我的名字,飛劍袁展。”

  說完袁展頭也不回的走了,懷山看著他離開。

  呂重遠一句話也沒有說,隻是歎了口氣,正欲轉身,這時,懷山開口了。

  “爹,如果我能打敗你,我是不是就有資格踏入江湖?”

  呂重遠沒想到自己的兒子竟會說出這種大逆不道的話。但就這一句話,點燃了他心中的火。

  而這火,不是怒火。是自己沉寂多年卻不曾消逝的豪情壯誌之火。

  呂重遠仿佛看到年輕時的自己。兒子反了,他本該大聲嗬斥和教訓他一頓。他並沒有。他笑了,他說,“小兔崽子,你要挑戰我麽?”

  懷山十分堅決的點了點頭。他環顧四周,撿起兩根約莫四尺長的竹節,一根扔給呂重遠,說道,“爹,我以竹為劍,我會用它來證明這些年的成長和強大。”

  呂重遠笑道,“好,我倒要看看這幾年袁展教會了你哪些東西!”

  父子之戰,懷山知道,敗的一定是自己,但他並不後悔。

  十四歲到十七歲,他隻練了三年劍,他知道自己比起父親還差得遠,但每一招一式,他都小心翼翼,力求完美。

  呂重遠始終讓著自己的兒子,令他驚訝並欣慰的是,懷山的劍術雖然比較雜亂,但十分謹慎和穩健,幾乎沒有破綻。足夠了,對於沒有武術根基的懷山來說,這已經夠了。他本不想讓懷山練武術,是不想讓他惹上江湖上的是是非非。但他知道,懷山和他一樣,骨子裏都透著自由世界的渴望。

  懷山已經進攻了三十招,呂重遠擋住了三十招。

  第三十一招,他點了點頭,仿佛下定了什麽決心。

  他說道,“懷山,當心。”

  懷山還沒反應過來,呂重遠已如鬼魅般閃到身後,手中的竹節毫無聲息地穿透了懷山的胸口。

  懷山即刻疼的暈了過去。暈過去之前,他耳邊聽到了風的聲音。

  醒來的時候已是第二天上午。

  周圍一片水漬,他的衣服也是濕的,顯然下過雨了。冰冷潮濕的衣服穿在身上,緊貼著傷口,無比地疼。

  周圍生著火,傳來些許溫暖,他還是躺在暈過去的地方。不遠處的茅草亭裏,呂重遠一動不動地站在那裏。

  他想爬,全身卻沒有一絲力氣。於是他隻是很小聲地叫道:“爹。”

  呂重遠眼角仿佛有淚,但很快便恢複了冷漠的神情。他說道:“懷山,你可知道,為何我會在你受傷時棄你於不顧?”

  懷山搖了搖頭,但隨即輕微地皺了皺眉,仿佛懂得了呂重遠話裏的含義,於是點點了頭。他使盡全身力氣,想爬起來。試了好幾次,終於勉強站了起來。

  呂重遠看著他,說道:“剛才如果我是你的敵人,你已經死了。你若技不如人,隨時都有可能被殺。而且沒有人給你收屍,你隻會在路邊腐爛。烏鴉會將你的屍體吃個精光,你最終能留在這個世上的,隻是一堆無人知曉的白骨而已。懷山,以你現在的本事,你還想闖江湖麽?”

  懷山忍著疼說道,“爹,這些年來,我們一直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可是袁展的出現,讓我知道,這些不是我想要的。好男兒誌在四方,或馳騁江湖,或征戰沙場。要有抱負,要活的轟轟烈烈,這樣老了才不會遺憾。爹現在雖然隱匿山林,但我知道,每天晚上,你都在擦拭自己的佩劍,爹當年的雄心壯誌,孩兒也想體驗。”

  懷山說完最後一個字,傷口的疼痛讓他又暈了過去。這一次,他仿佛看到呂重遠嘴角的微笑。

  一個月後,懷山踏上了自己的江湖之路。

  他隨身攜帶的東西很簡單,幾粒碎銀子,幾件換洗衣服,很少的幹糧。一本書,和一把劍。

  呂重遠將他的無名劍給了懷山,並告訴他,真正的劍術是沒有招式的。這本回風劍誌,是爹這些年來的練劍心得,你看得懂最好,看不懂也罷。隻要活著,多一些見識和磨練,以後自然會明白劍術的最高境界。就像風一樣,無影無形。

  呂重遠對懷山說:“你既執意去闖江湖,我便贈你一個‘闖’字,要是你闖不出什麽名堂,就別說是我呂重遠的兒子。”

  懷山的傷已經痊愈了,傷疤卻仍舊留在了後背和胸前。懷山摸著疤痕,站在山巔,他向遠方看去。

  他知道,他的江湖路,才剛開始。

  要名揚天下,首先要生存。

  無論暴雨寒風,或是烈陽當空。

  接下來的一年,他要先活下來,然後慢慢變得強大。

  他給自己一年時間來領悟呂重遠說的,回風劍法。

  他知道這很勉強,他也知道自己隻是個小人物,但他不怕。

  然後他要找到那個人。

  懷山說:“袁展,等我來找你。”

  然後他們要一起去找那些比他們強的人,打敗他們,超越他們。

  男兒誌在江湖中,懲惡揚善豪俠夢。

  高山有頂我為峰,乾坤朗朗我稱雄。

  但他並不知道,他再也見不到袁展了。要不是後來遇見毓兒,他也已經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