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漣城不知道泠兮在想什麽，他走進洞裏，自顧自的放下背簍，從柴火底下摸出來一盒火柴，又拿了幾個堆在一邊的剝下來曬幹的苞穀皮。

  用牆角燒的黢黑的磚頭搭了個底，把苞穀皮塞了進去，泠兮就湊了過來坐在幹草堆上看著他做。

  看了一眼泠兮的腳，賀漣城沒說什麽，他拿起來鍋出去接了點雨水洗幹淨，回來掀開木頭做的缸蓋，盛了半鍋水進來。

  火升起來的時候，整個山洞裏都亮堂了。

  坐在木頭上，賀漣城有一下沒一下的扒拉著火苗，好讓它更旺一點。

  “你叫什麽？”

  他忽然問泠兮，想了想又補充了一句：“我叫賀漣城。”

  他想著，怕泠兮不知道他名字是哪個字，又在地麵上劃拉著賀漣城三個字。

  其實他也就隻會寫自己的名字罷了。

  寫完了賀漣城就後悔了，他這麽無緣無故的開口問人家名字，是不是太粗魯了？而且現在會寫字的女孩子有多少呢，她會不會以為我看不起她？

  不，也不對，她看起來那麽嬌氣，想必是城裏人吧，城裏人都認字的吧？

  也不對……她要是城裏人，怎麽會在這深山老林裏還沒穿鞋呢？

  “泠兮，我叫泠兮。”泠兮不知道賀漣城心思千回百轉，她烤著火眯著眼睛，慵懶的回答道。說完名字，兩個人又沉默了。

  賀漣城在村子裏很少和女孩子說過話，倒不是不愛說話，隻是現在男女之間還算大防，兩個人說話會被指指點點的。

  他往鍋底下填進去又一根木頭，衣服袖子上的水滴在木頭上，讓賀漣城下意識的想脫掉衣服擰幹烘幹。

  但是在女孩子麵前脫下衣服這事兒，他幹不出來。

  “你從哪兒來？”

  半晌，他又憋出來一句話。

  泠兮轉了轉眼睛，垂下了頭，回答道：“不記得了。”

  本來隻是沒話找話，結果卻聽到了這麽一句回答，賀漣城都懵了一下。

  他試探著問道：“那你還記得你怎麽來這裏的嗎？”

  “不記得了。”泠兮依然回答道，想了想，她又補充了一句，“除了自己的名字，我就不記得別的東西了，我醒來就在這裏，然後你就來了。”

  賀漣城頓了頓，他想到了自己，也是一覺醒來就到了陌生的地方，誰也不認識，要不是老獵戶，估計他現在都成狼孩兒或者別的什麽了。

  幸運的是，他沒失憶。

  他張張嘴想說自己能收留泠兮，但是話到嘴邊又咽下去了。

  別讓人家姑娘以為他有什麽企圖……

  而且他家裏就他一個人，孤男寡女的也不好……

  賀漣城想，自己不能那麽好心了，上次被坑的還不夠慘嗎？

  大不了……大不了他幫她找戶人家托身，可是誰家現在願意白養一個人呢？

  誰會像老獵戶一樣好心呢？

  然而沒等他想好，泠兮就先開口了：“你能不能收留我一段時間？我可以幫你打理家務，等我找回記憶，我會報答你的。”

  她說的這話其實自己都覺得不可信，按照她引導賀漣城思考的，她就是一個被拋棄的孤女，何談報答呢？

  她自己知道自己有的是法子報答眼前的人，但是沒有一個可以說出來的。

  沒等她再想說什麽打動這個男人，就聽賀漣城開口說道：“好。”

  泠兮愣了。

  賀漣城在心裏告訴自己，最後一次了，這是最後一次，他不是傻子，也不是見色起意，就是沒辦法對一個女孩子見死不救。

  老獵戶教他的，他都記得。

  他抿了抿嘴，對這個忽然間要住進自己家的女孩子有點不知所措，就提上背簍往外走，還不忘告訴泠兮一聲：

  “我去外麵洗洗菜，一會兒就回來，你在這兒待著，別出來了。”

  泠兮歪了歪頭，也沒說話，就看著他走出去。

  賀漣城抽出來自己帶的小刀，拿起來缸蓋，翻轉過來放在洞口，把薑切碎了放在一邊，然後又借著雨水洗幹淨野菜上的泥土。

  背簍底下的雞肉被大荷葉包裹了一層又一層，他在收獵物的時候就已經收拾好了，要不然在山洞附近收拾的話，會引來獵食者。

  雞的內髒和腦袋都沒了，去的幹幹淨淨，賀漣城用刀把雞肉切成半個手心大的雞塊兒，和薑片一起放進荷葉裏，拎著背簍往山洞裏走。

  他路過柴堆的時候，想起來什麽，蹲下摸了半天，摸出來一小包鹽，還有一個瓦罐。

  猶豫了一下還是沒放回去，拎起來往裏麵走。

  泠兮依然乖巧的坐在幹草上，這讓他鬆了一口氣。

  他把薑倒進去鍋裏，雞肉也一起放進去，車前草和薺菜撕碎放進鍋裏，打開鹽包，撚了一撮鹽。

  然後打開了那個瓦罐。

  一打開就聞到一股清香甜潤的味道，泠兮探頭看了眼，發現裏麵是蜂蜜，顏色有點偏黑。

  巴掌大的小瓦罐，蜂蜜也不多，也不是特別幹淨，還能看見蜜蠟混合在其中。

  “這是野蜂蜜，我之前和一個朋友摘的，你嚐嚐，甜不甜？”賀漣城說完了才發現沒東西給泠兮嚐蜜，他又起身出去拿了碗筷，從缸裏盛水洗幹淨遞給泠兮。

  泠兮猶豫了一下，她是看到那裏隻有一副碗筷的。

  “沒事，你不用管我，”賀漣城一看她猶豫就知道了，“等下我再削一雙木筷就行了。”

  泠兮這才接過來筷子，看著賀漣城拿起來瓦罐往鍋裏倒：“來，泠兮，你把筷子放到下麵來接。”

  她乖乖的接了蜂蜜，卷了卷筷子，半固體的蜂蜜像極了麥芽糖，放進嘴裏能嚐到百花香味兒，不是很甜，有點酸，還有點酒的味道。

  她握著一根筷子，一點點吧唧著上麵的糖，像一隻小倉鼠，看的賀漣城眉眼都彎了起來。

  他隻倒了少少的蜂蜜進去，又擰緊蓋子放到了一邊，拿起來刀出去削了兩根木頭筷子回來。

  衣服依然沒幹，他猶豫再三，還是隻捏了捏衣角，擰了擰袖子，沒脫掉。

  他一個大男人，多烤烤火衣服就幹了，孤男寡女的光膀子，豈不是玷汙了別人家姑娘的名聲？

  “你跟我講講這裏是哪裏吧。”泠兮忽然出聲道。

  她踩著柔軟的幹草，抱著腿，裙子罩住了腳，看起來就是一小團，乖乖巧巧的。

  賀漣城自然亦無不可。

  “這裏是賀家村，麻縣琉璃鄉賀家村，你有印象嗎？”

  泠兮搖了搖頭，她本來就不是這個世界的人，能有什麽印象呢？

  “好吧……”賀漣城無奈，繼續說道，“其實這兒也不是賀家村，這裏在賀家村的邊上，是朝青山，我們現在在的這個山洞，已經快到深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