暮 第二十三章:夢境
作者:海西禾羽      更新:2020-11-10 12:51      字數:4276
  劉義走在洞穴的裏麵,光線很暗,四周黑漆漆的,什麽也看不見,假如閉上眼睛仔細聽,還能聽到心跳聲,以及水滴落下的滴答聲。

  “這是什麽地方?”他心裏疑惑著,怎麽來到這兒的,這是哪裏,怎麽出去。

  由於光線實在太暗了,劉義隻能摸著牆壁走,全然不知道前麵是什麽。

  忽然,他一腳踩到水坑裏,把鞋子襪子都弄濕了,頓時,那股寒冷從腳底蔓延上來。

  “該死!”他大罵了一句,然後這話的回音就在洞穴中傳開。

  劉義猛地定住不動,試圖讓自己平靜下來,他豎起耳朵,俯下身子,將其貼在地上仔細聽。慢慢地,一陣急促的步伐逐漸逼近,腳步整齊劃一,訓練有素,還有鐵器劃過地麵發出的聲響。這聲音由遠及近,不斷清晰。

  劉義站了起來,下意識地加快腳步,可是,他清楚地感受到身後的聲音不斷變大,越來越近,越來越響。他開始慌了起來,改快走為快跑,也不管看不看得清,走的對不對,路平不平,總之跑就對了。

  而這一舉動帶來的卻是身後更加急促的追趕。

  劉義不知跑了多久,身體早就支持不住了,突然眼前有道白光照進來,他喜出望外,急忙朝那裏趕去。

  又是一個不小心,劉義摔倒在地,左腿膝蓋重重砸在地上,他立即爬起來,此刻也顧不上多少,逃命最重要。

  他衝入白光之中,還未高興就失望了:眼前,是懸崖,而遠處戰火蔓延,巨大的重明鳥雕像在火焰中燃燒……

  “這下糟了……”他心裏想到。

  身後的腳步聲全部停止,他轉過身,隻見劉安一行人提著刀,惡狠狠地看著自己。

  “安兒…”劉義心裏頓時變得苦澀起來,他向前走了幾步,但劉安將刀舉起,指向他,一臉的冷漠和無情。

  “劉義,你今天跑不了了!”說著,劉安一步一步地靠近劉義。

  “既然如此,那麽你來吧。”劉義無奈地閉上眼,雙臂張開,靜靜等待刀鋒劃過喉嚨的時刻,絲毫沒有想要反抗的意思。

  “呯”一聲清脆的聲音響起,劉義睜開眼,看著劉安的刀掉在自己腳邊,而人卻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這……”

  “不用擔心,我救了你。”身後一個蒼老的聲音響起。

  劉義尋聲望去,隻見一個黑衣人,手握權杖站在不遠處,權杖上一顆綠色的寶石閃閃發光。

  “多謝閣下救命之恩!劉義無以為報,待日後有機會,定當重重感謝!”

  “劉長老客氣了,我救你不是要你回報。”

  “那…不知道你要什麽…”劉義皺著眉頭。

  “我來這兒,是為了徹底地拯救黑塵,拯救被蒙蔽的人。”

  “若閣下可以救我黑塵,我願以生命作為交換!”

  黑衣人搖了搖頭,說道:“不用你的生命,你能做的,就是聽我的話,這樣你就可以得到一個更美好、更強大的黑塵!”

  “我要怎麽做?”劉義感到無比的欣喜,就像在寒冬之中找到了可以取暖木屋一樣,眼眸裏充滿了希望。

  “時機成熟時你自會明白的,到時我會與你再見…”說著,黑衣人腳下的地崩裂開來。

  劉義一驚,從懸崖上掉下。他猛地從石床上坐起,額頭上全是汗水,後背也被汗水浸濕了。

  “一個夢嗎?”他喃喃道。

  劉義試圖活動活動筋骨,但左腿膝蓋突然傳來尖銳的疼痛,使得他放棄這個做法。看著纏上繃帶的膝蓋,他心裏不禁又嘀咕起來:“左膝蓋什麽時候受傷的,難道剛才發生的一切不是夢?那到底是怎麽回事?”

  “父親,你醒了?”小石洞門口,一個女子走了進來,望著劉義,原本緊張的神情頓時舒緩下來,“擔心死我了。”

  “溫怡啊,我沒事。”劉義擦去額頭上的汗水,笑著說道,“隻是做了個夢。”

  “你又夢到大哥了吧……”劉溫怡(24歲)看了一眼他的表情,心裏頓時有些憂傷。

  “是的…安兒他…”劉義點點頭,沒有說下去,而劉溫怡也不再開口,這個話題未免有些傷感。

  “劉義老弟啊,你可擔心死我們了!”突然,慕容坤雷光等長老闖了進來,望著蘇醒的劉義,他們放下心來,“剛才你中毒昏倒,膝蓋砸到鍾乳石上了,可把我們都嚇壞了。”

  “煩勞大家費心。”劉義點了點頭說著。

  “沈拓議長說,這段期間你好好養病,其它事情就交給我們吧。”慕容坤說道。

  “那拜托了,對了,其他人怎麽樣了?”

  “很不好。”雷光皺著眉頭,“醫護人員說這種毒雖然不難解,但是相應的藥材已經不多了,加上絕大多數百姓中毒,一下子治療進度放緩。”

  “那該如何是好?”劉義聽著這情況,不免有些焦急。

  “父親放心吧。”劉溫怡急忙走過去扶著他,“我們已經商量好,組成采藥小隊,在青壇山附近尋找藥材,以便解決藥材問題。”

  “青壇山?”劉義一愣,“你們出去,可是外麵的情況很危險,攝魂家並沒有停止搜捕啊!”

  “老兄,這你就不用擔心了。”慕容坤說道,“我們有對策。”

  “那…那就好…那就好…”劉義猶豫了一下,然後就像泄了氣似的,說道,“有對策就好。”

  “行了,你還是多休息休息吧,我們就先走了。”說罷,二人就離開了。

  “父親,我也先走了。”劉溫怡從床邊站起,往洞口走去。

  劉義躺了下來,心裏很是疑惑,為什麽自己會暈倒呢,那個黑衣人說的話是什麽意思?如果是夢,為什麽感受那麽強烈?如果不是夢,那又代表著什麽呢?

  下雨了,山上的氣溫驟然降低不少,一股寒風吹來將雨水卷入亭中,打濕了墨羽一的衣服。也許是被凍醒的,墨羽一睜開眼睛,打量著四周,額頭上還有拳頭留下的紅印。之前被墨風他們抓住,他們擔心自己會趁機逃走,於是幹脆一拳頭把自己打暈,到現在額頭上還很疼。

  墨羽一發抖著,體內元氣的不足使他無法抵禦寒冷。他爬了起來,打量著周遭環境。在模糊的視線中,他看到一個銀白色頭發的女子朝自己走來。

  “那是…”墨羽一一驚,急忙站了起來:“孔顏大人!”

  “坐吧,這裏隻有我們倆,不用在意禮節。”孔顏穿著浪紋白月裙,那灰色的瞳孔裏依舊沒有多少生機,她一步一步走向對方,每個腳印都產生了淡淡的波紋,向四周散開。

  “你怎麽看入侵黑塵這件事。”孔顏問道,“就像那些黑塵長老所說的,我們掀起了戰爭,許多人妻離子散。”

  “我們在拯救黑塵,幫助黑塵複興,應該無可厚非,隻是,戰爭有些不該,畢竟百姓是無辜的……”

  “那假如是一個腐朽的王朝,民不聊生,你說,該不該用戰爭來解決?”

  “王朝的腐朽根源在於當權者,如果能教化當權者認識自我,那最好不過了。”

  “果然腦子裏還有墨家的思想嗎?”孔顏心裏小聲嘀咕著,繼續問道,“當權者遵循自己的天性和生活樂趣,而你說的教化就是克製自己的天性,做出犧牲。墨家注重人的自由,當權者也是人,這是否有矛盾了呢?”

  提到“墨家”這個詞,墨羽一頭中劃過一種似曾相識的感覺,讓他一怔。但他沒有多想,立刻回答:“國之利益,與人之天性產生矛盾,自當將個人利益犧牲,以求國之安康。這是責任。”

  “話沒錯,就不知有多少人聽之踐之。若每日可以歌舞升平,何必勵精圖治,反正國不亡即可。這就是人的本性,而想要根除,最好的辦法就是戰爭。現在的黑塵就是這麽個王朝,隻有戰爭才能糾正它!”

  “不,戰爭留下勝利者,他們打破舊有的王朝規則但成為了新規則的製定者,產生了輪回,周而複始,直到下個勝利者的出現。戰爭不能徹底糾正,隻有暫時性的勝利而已。”

  “教化是潛移默化的,可當權者寧可信仰祖上教誨,或者不願受教,亦或者半途而廢,那不就功虧一簣了嗎?何況,你說的‘輪回’就可以靠教化改變嗎?”

  墨羽一思考了一下,說道:“教化使人覺醒,然後產生一係列的改變,越深刻,改變就越明顯,也越有力量。當這股力量達到高峰,足以翻天覆地。最終,山河不流人之血,不用一兵一卒而得到新的家園,豈不很好?”

  “那你覺得,我們能夠教化黑塵當權者認識到自己的不足嗎?”孔顏轉過身望著亭外的風景。

  風雨之中,山上霧氣繚繞,雨水濺入其中,頓時朦朧之感升起。樹葉上露水劃過,晶瑩的水滴折射嫩綠的倒影,配合著紅花上的露珠,彼此相對,一起滲入大地。

  “他們把自己與外界隔開,從黑塵百姓的角度而言,我們是十惡不赦的罪人。”她又看向墨羽一,期待他的回答。

  墨羽一走到亭子的柱子旁,望著山上風景,閉上了眼睛,嗅著風中的自然的味道,還有淡淡的血腥味。他又睜開眼,望著遠處一片狼藉的山坡,歎了口氣。

  墨羽一緩緩說道:“戰爭和教化,或許都是個辦法,假如使用得當的話。戰爭從產生的那一刻起就被定義成強者的符號。洗滌惡人和弱者,重新製定世界的規則,讓世界繼續運轉,偏向客觀,外界力量;而教化則是挖掘自我意識,自律,偏向主觀,內在力量。”

  “你是想教化和戰爭並行了?”

  “世界之初,各界都是簡單恬靜的田園生活,而時代的變遷打破了這種生活。不得不說,田園模式是基礎,而黑塵想一直維持這個模式,所以會選擇與外界保持若即若離的狀態,當下,武力已經打開黑塵的大門,接著就是思想教化了。”墨羽一麵向孔顏,“這是種嚐試,一旦成功,就是突破!”

  “攝魂家推崇的是‘戰爭即法則’的‘正攻’思想,而黑塵中最具代表的墨家強調‘教化至上,廢棄武力’的‘禁攻’思想,你這觀點算什麽?”

  “正義戰爭可以有,侵略戰爭不可有,自衛戰爭可以有,兼並戰爭不可有,那幹脆叫‘非攻’吧。”

  “‘非攻’?”

  “對,就是‘非攻’!我不否認戰爭,也不依賴戰爭,用戰爭發揚正義,用教化感悟世人,讓天下人‘兼相愛,交相利’,那便最好不過了。”墨羽一根本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麽,這些話完全是自然而然地說出來的,沒有一點思考。

  “假如墨家交給你,那又會是什麽樣呢?”孔顏喃喃道。

  孔顏走到墨羽一身邊,盯著他,灰色的瞳孔中泛起陣陣波瀾,一股黑色的氣息流轉開來,猶如深淵一般寒冷飄渺,仿佛可以將他撕裂。而墨羽一此刻也有些不安,四周變得寒冷許多,就像站在冰天雪地裏一樣,刺骨的風灌入他的身體。一股突如其來的殺氣掩蓋住雨水,緊緊扼住他。

  墨羽一驚恐地望向孔顏,不自覺地後退了幾步。

  “所以你不要隱瞞,讓那些人知道,我們所做的一切都是拯救。”

  “是!”他回答道。

  孔顏退後幾步,身體慢慢消失,直到徹底不見。墨羽一這才舒緩過來,胸口的大石頭被挪開。他擦掉額頭上的汗水,望著周圍,雨還是那麽大……

  曾經,議事廳是黑塵的驕傲,中央區是黑塵最耀眼的地方,而此刻隻剩下蕭瑟和破敗,在煙雨之中,在茫茫廢墟之中,重明鳥的雕像立在那裏。那轟然倒塌的繁華,如同一種榮耀的消失,把人們的自豪感摧毀得一幹二淨。如今,那熱鬧的街道上隻有冰冷的傀儡在漫無目的地遊蕩。幾個士兵在周圍巡邏,來回走動,看守十分嚴格,沒有絲毫空隙。

  不遠處,與重明鳥遙遙相對的雁塔樓上,宋無和朱泉玉望著雕塑,陷入了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