塵埃落下，從墨家破碎的大門之中，一男一女慢慢地走出來。身後，十幾具屍體倒在血泊之中，死狀慘不忍睹。他們一一望去，女子留意到老人身後的年輕女子已不知去向，地上血紅的腳印朝著東邊而去，眼眸中多了些許憤怒。

  “逃走了一個。”她說道。

  “不，是兩個，她身受重傷，一個人的話根本走不遠。”男子走到那些屍體中，打量了一翻，他脖子上掛著的羽毛項鏈輕輕飄動，在太陽的照耀下發出刺眼的亮光。

  那女子眼瞟了下羽毛，不由得頭腦一痛，好像某些潛藏在腦海深處的東西猛地抽搐了一下。

  “怎麽了？”男子問道。

  “無礙，無礙。”她把臉轉過去，盡量避免直視羽毛，回答道。

  “那剩下的墨家族人如何處置？”男子四處打量了一下，“這兒和伯部落都已經收拾好了，就差其餘部落了。”

  “和竹家一樣，抓一半，放一半。”

  “這是大人的命令嗎，究竟有何用意？”男子的語氣中多了些不解和埋怨，“浪費時間。”

  “給他們帶來絕望，又讓他們逃走苟活。這些人在擔驚受怕中必然還會想著救回同伴，然後試圖挑戰攝魂家，螳臂當車，想想都很有意思。”女子嘴角一揚，臉上流露出興奮的表情。“要知道，螻蟻反抗起來，會有很多意想不到的效果出現。”

  “你真惡毒，墨婷。”男子盯著對方的麵龐，沒想到她那溫柔的表麵下卻有一顆無比陰險的內心。

  “你不也是嗎，墨羽一？”墨婷轉過身，望著被摧毀的墨家府宅，“可是，遊戲的規則已經製定好，我們隻是執行者而已，無權違背。”

  “你覺不覺得，這個地方有些似曾相識。”墨羽一摸著牆壁上的花紋，一把劍和一個盾牌，劍身被遮住，隻露出劍柄和劍鋒。他臉擰著，塵封在記憶中的痛苦一點一點地浮現，眼前居然出現了墨浩的麵孔，那個男人欣慰的神情，和溫暖的雙手，還有模模糊糊的所有畫麵。

  墨羽一手自然垂下，一塊金屬的徽章也隨著掉落。他彎下腰，將那個表麵泛著光澤的徽章握在手心。

  徽章的圖案與牆壁上的花紋一模一樣。

  “父親？”他情不自禁地說出來，與此同時心頭一顫，疑惑著為什麽我會念出這兩個字。

  “你說什麽，父親？”墨婷聽著墨羽一說出來的兩個字，頓時皺起眉頭。

  墨羽一搖了搖頭：“沒什麽。”

  墨婷轉過頭，望向遠處的議事廳，“走吧，我們進行最後的總攻，中央區一旦陷落，整個黑塵也如風中的殘燭，即將熄滅。那時候會有一出好戲上演。”

  “那兩個漏網之魚呢，不追嗎？”

  “不用著急，最後會遇到的。”

  邊境上，黑塵軍隊與攝魂家的戰役打得難分難解，然而，讓司徒振陽感到懼怕的是，攝魂士兵幾乎沒有損傷，不是己方的攻擊力量不夠，而是他們都有強大的自愈能力，加上不知疲倦地戰鬥，黑塵士兵慢慢處在下風。

  “阿輝怎麽還沒有趕回來？”司徒振陽變得有些著急，用了一招龍怒洪濤，現在他體內的力量也所剩無幾了，但是敵軍越戰越勇，黑塵士兵完全落入下風。此刻，他迫切希望阿輝盡早帶著援軍趕來，以解邊境戰事。

  “兄弟們！今日就算是戰死，也不能讓敵人踏入黑塵半步，否則，家園不再，故土不再，親人不再！”司徒振陽舉起權杖高聲呐喊，誓死與敵人鬥爭。得到了他的鼓勵，將士的士氣得到了鼓舞，頓時軍心大振。雙方再次陷入糾纏之中。

  “上官華，那小子有兩下子，我去陪他玩玩。”雷光望著站在中央位置的司徒振陽，頓時產生了興趣。說罷他一躍而起，提刀衝了過去。

  “司徒小兒，看來你有兩下子，我來會會你！”司徒振陽循聲望去，在頭頂上，雷光提刀朝自己砍來，身形飛快。

  司徒振陽一驚，急忙退後十幾步，在一刹那，身邊一塊大石頭直接被劈碎，土塊飛揚。他不禁倒吸一口涼氣，暗自感歎自己沒有被砍中，否則早已命喪黃泉。

  落地未穩，雷光橫刀砍來，見其來勢洶洶，司徒振陽無可奈何，隻得迎接上去。刀杖相碰，一股勁氣爆發開來，周圍人都為之一震。

  司徒振陽雙手開始抖顫起來，額頭上細密的汗水流出。

  這時，雷光眼中一抹黑光閃過，隨即他嘴角上揚，砍刀劃下權杖，一掌拍在對方胸口。

  司徒振陽重重地挨了一擊，摔倒在地上，伴隨著橫空鮮血飄灑下來，血紅的顏色沾上了嫩綠的草，將它們微微壓低。血珠順著莖葉躺下，最終滲入土壤之中。

  “隊長！”司徒振陽抬起頭，隻見一把明亮的刀鋒穿過眼前小李的胸膛。他一口鮮血噴出，然後慢慢低下頭，不停地喘著粗氣。

  他臉上擠出一抹笑容，艱難地張開嘴唇，說道：“隊…隊長…帶我回家…好嗎？”

  小李望著司徒振陽，眼神中慢慢多了空洞與冰冷，失去了生命的色彩，而那抹笑容也慢慢消失。插在胸口的刀狠狠地抽了出來，隊員的身體在司徒振陽眼中直接倒了下去。

  “兄弟！”司徒振陽抱住他，眼中淚水直流，模糊了視線。

  “你也不過如此，看來我還是高估你了。”雷光一副高高在上的模樣，眼睛盯著二人，以一種絕對的視角俯瞰他們。

  “不可饒恕！”司徒振陽擦去淚水，忍住了悲傷，他撿起權杖，望著那些傀儡士兵，嘴中喃喃著：“兄弟，放心吧，我帶你回家！”

  “報--將軍！”一個小兵站在他身後，匯報道，“我軍後方出現大量敵軍，現在我方前後受敵！”

  司徒振陽臉色一沉，咬緊牙關，心中猶豫了一下。

  “隻能用那一招了…”他把水紋杖插在前麵，閉上了眼睛，口中念起咒語。頓時，整個戰場下出現了巨大的淡藍色法陣。

  “他想幹什麽？”雷光心裏捉摸著，“有意思，看看你還有什麽把戲。”

  他把武器插在地上，靜靜地等待，希望對方能給他一點眼前一亮的驚喜。

  司徒振陽猛地睜開眼，眼眸裏藍色光芒湧動。整個戰場上被半透明的屏障封鎖住，形成類似於容器的東西，四麵八方洪水奔騰而來，洶湧澎湃。那些浪花將士兵全部淹沒。

  “這個笨蛋，他要同歸於盡！”雷光咬了咬牙，急忙躲開。他腳踏在屏障上，試圖借助蹬力逃離這兒，奈何屏障上皆是水珠，他腳一滑，跌倒在地，頭頂上又是奔騰的洪水襲來。

  雷光立刻爬起來，手中防護盾結出，剛剛接觸到洪水，瞬間就被強大的衝擊力給弄碎了，他被淹沒在汪洋之中。

  上官華懸在半空中，雙手伸出，掌心向下，慢慢形成了旋轉的氣流，他手指猛地彎曲起來，向上快速抬去，頓時數條水柱從洪水中豎起，並不斷地變高。

  “嗬！”他的臉上青筋暴起，手臂持續發力，那些水柱急速攀漲，將頭頂上的屏障擊破，朝著四周灑開。

  上官華手中光波凝聚，望著地上快速運轉的法陣，立即趕了過去。“看我破了你的陣法。”

  光波衝擊在大地之上，那陣法上旋轉的符號停了下來。條紋的顏色變淡，力量逐漸消失，而四周的屏障也全部破碎了。

  雷光站了起來，看著濕透的衣服，以及一片狼藉的戰場，頓時火冒三丈，他撿起地上的刀，怒吼道：“司徒振陽呢？我要殺了他！”

  “他們逃了，軍隊全逃走了。”上官華轉過身，望著一點一點蒸發的流水。

  雷光這才反應過來，他環顧了四周，果真沒見到一個黑塵士兵，包括屍體，他嘴角抽搐著，感覺受到了奇恥大辱。“司徒振陽，我要把你碎屍萬段！”

  “好了，讓軍隊會合去把其它地方徹底鏟除掉，我們倆即刻趕往中央區。”

  雖說很不高興，但雷光無可奈何，隻得點點頭，與上官華一同前往。

  在林間，司徒振陽帶領著部隊急速逃亡，馬不停蹄。與幾乎無敵的攝魂家軍隊開戰，黑塵軍隊損失慘重，加上突如其來的“援軍”，他們前後受敵，死傷增大了許多，因此，司徒振陽選擇使用家族裏的禁術來脫身。那些攝魂士兵的攻擊近乎瘋狂，如果再晚一點，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就是考慮到這點，司徒振陽才不得不這麽做。

  那禁術名叫“化水於形”，將別處的河流與需要轉移的目標相交換位置，同時利用屏障將敵人困住，用水重挫敵軍，一舉兩得。不過，之所以被列為禁術，就是因為它對元氣的要求及其龐大，轉移的人越多，需要的力量就越多。如今，黑塵士兵還有一千多人，是個不小的數目，而司徒振陽透支了體力，此刻已是奄奄一息。

  他騎的馬突然停了下來，隨後的騎兵也紛紛停下。

  “將軍怎麽了？”後麵的人問道。

  他們望著司徒振陽的背影，緩緩地沉了下去。馬嘶吼了一聲，他竟直接從馬背上摔了下來，不省人事。

  “將軍！”眾人紛紛下馬前去看望，隻見司徒振陽臉色蒼白，嘴角，鼻子，雙眼都有血慢慢流出來。

  “還有氣息，快找個地方醫治！”一個軍官把手放在他鼻子前，說道。

  “可是這森林之中，何來地方治療啊？”他們焦急地望向四方。

  “跟我來！”前方樹林的陰影中傳出一個女子的聲音。

  “什麽人？”眾人拔劍警惕起來，他們緊緊盯著眼前，同時護住司徒振陽。士兵們心裏都沒底，畢竟主帥昏倒，而軍心受挫，此刻若遇強敵，則凶多吉少！

  “別擔心，是我們。”陰影之中，李楓和段誌宇緩緩走出來，“這下總該放心了吧。”

  “放開我，我不能丟下我的族人們！”墨辰掙紮著試圖擺脫竹子瑩的約束。

  在那塵埃升起之時，竹子瑩剛好趕到，她急忙趕過去一探究竟，突然右臂被一隻血淋淋的手抓住，那是墨管家的手。

  那老人用盡全力吐出來幾個字：“帶小姐走！”當最後一口氣吐出時，他兩眼的光分散掉，身體也不再動彈。

  竹子瑩忍住了眼淚，深深地鞠了一躬，然後將墨辰救走。

  臨走之時，她透過塵埃看到一男一女走出，一道耀眼的光芒吸引她的注意，不過沒時間多想，她隻能先帶著墨辰逃離戰場。

  墨辰抓破了竹子瑩的手，將她甩開，然後轉身向墨家方向走去。

  “辰姐！”竹子瑩拉住了她的手臂，“墨家已被攻占，不能回去啊！”

  “不要攔我！”墨辰似乎神誌不清了，她瘋狂地擺開對方的觸碰，嘴裏尖叫著。

  “啪”一聲響起，墨辰的臉側向一遍，右臉上留下紅紅的掌印，她呆呆地站住不動，眼睛中充滿了淚水。

  “這下能冷靜了嗎？”竹子瑩說道，“墨管家用生命讓你活下來，你不能再回去送死了！”

  墨辰依靠在傾倒的牆壁上，默默地望著地麵。她捂住了嘴，淚水順著臉頰嘩嘩留下，將衣服沾濕。

  “全是我的錯！我沒有能力保護好他們，讓他們被……”

  “辰姐，我能理解你的感受。現在不僅僅是墨家，竹家，劉家，雷家乃至整個黑塵都慘遭攻擊，這不是你的過錯，是敵人，是他們太殘忍了！”

  “不不不！”墨辰瘋狂地搖起頭，“如果當時我不猶豫的話，那麽族人，還有管家…”

  她回想起當時的情景：一個三歲的小孩在地上爬著，身上全是血，嘴裏哭喊著找媽媽，而墨婷走到他的旁邊，將手中利劍深深刺過去。小孩倒在血泊之中，而自己隻是原地愣住，沒有阻止她。

  墨辰狠狠鞭打自己，竹子瑩急忙製止，“辰姐，自責已經沒有用了，這挽回不了什麽，我們現在必須得振作起來。”

  墨辰的雙手慢慢垂下，她抬起頭，呆呆地看向竹子瑩，沒有說話。她的目光變得迷離起來，神情愈加恍惚。因為戰鬥的緣故，臉上身體都受到了不同程度的傷害，隨著絕望的心情一點一點鋪開，墨辰整個人居然變得麻木起來。

  眼下，她成為了一個木頭人，隻知道靠在牆壁上默默地流著淚水，嘴裏反複嘟囔著那幾句話。

  “辰姐，辰姐！”竹子瑩搖了搖她的肩膀，而墨辰依舊沉默。

  見對方沒有反應，竹子瑩歎了口氣，環顧了下四周，說道：“這個地方還算隱秘，辰姐，你呆在這兒，我去去就回。”

  竹子瑩剛剛轉身要離開，一隻手卻突然伸出，將她拉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