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林平之仗義執言，為保全劉門無辜子弟不惜與嵩山派為敵時。

  人群中，與華山眾弟子在一處的嶽靈珊看著大堂中義正言辭的林平之，忽然想到，上次在福威鏢局時，他曾說過，身具仁慈之心，最是見不得有人欺負老弱婦孺，當時還不信，現在，看他麵對嵩山強壓，卻仍一意為劉家老少出頭，她卻相信了。

  林平之的形象，在她心中一下子高大起來了。

  思想這一轉變，過往一些因曾經目睹他狠辣殺人行為而產生的偏見看法，這一刻也就隨之變化了。

  其實，他除了對敵凶狠了些，也沒其他缺點了，不對……就算這個其實也算不得是缺點，江湖中人總是這樣殺來殺去，他不殺別人，別人也要殺他……

  他這人武功高強，長相好看，平時性格也很是溫文爾雅，的確是個謙謙君子的風采，和爹爹很像，而且為人仗義，不懼強權……好像全是優點了。

  這段時間老覺得他太殘忍，一直不情願理會他，好像有些過分了……

  總有些事，能觸動一些人的心靈，心靈一旦被觸動，對一些事就容易改觀。

  嶽靈珊胡思亂想著，抬頭看向大堂，不知怎的，就慢慢踱步，從側邊穿過人群，來到了父親身後躲著，這裏比較近。

  ……

  那邊，林平之話音甫落，劉乘風也跟著大笑道：“哈哈哈，說得好。林賢侄隻是外人，尚有如此大義，反而我這個劉正風的兄弟顯得畏首畏尾了，今日，劉某也放下話，誰要殺劉正風家小，便先殺了我劉乘風。”

  “好，好，說得好。”

  “休說是結交魔教，縱然是墮入邪道為惡，也罪不及家小，誰敢牽連無辜、趕盡殺絕？”

  隨後，群情激湧，滿堂喝彩。

  丁勉三人麵沉如水，嵩山弟子環顧四周，坐立不安。

  良久，喧嘩稍弱，定逸師太目光炯炯道：“嵩山派各位師兄，劉賢弟有過，但劉門子弟無辜。”

  嶽不群接話道：“丁師兄，陸師兄，費師兄，此事還請三思。”

  天門道人悶聲道：“劉門子弟不該死。”

  他們三個五嶽劍派的高手都表明了態度，在場其他名宿也紛紛附和。

  “林少鏢頭……多謝！多謝！嶽師兄，天門師兄，定逸師太，各位，多謝，多謝！”

  劉正風心中激動，稽首拜了一圈道。

  林平之仿如未聞，注視丁勉三人，靜待他們決定。

  麵對周圍逼視，嵩山派三位太保沉著臉互相對視，終究明白事不可為，劉家老小比之劉正風本人，也並不是要緊的，決定退一步，互相微微點頭，丁勉說道：

  “劉正風家眷老小確實與此事無關，我們不會為難他們。但劉正風結交匪類，背叛了五嶽同盟，卻是確鑿無疑之事，今日須有處置。”

  人群間，冷不丁有人插話道；“劉正風的確要處置，但他是衡山弟子，若有罪過，是殺是剮，理應交由衡山掌門莫大先生處理。”

  “是誰說話？”

  丁勉三人怒目環視，自然無人冒頭。

  林平之也瞥了眼四周人群，這聲音，聽著與昨日他才見過的陸小鳳如出一轍，隻是此人既沒現身，也不能保證是否係他人偽裝。

  他便笑道；：“這位說話的也許是陸大俠，也許是徐老英雄，還也許是王少俠，何必在意他是誰？隻需知道這必然是個義憤之人，說的是一句公道之話，這便夠了。”

  “林少鏢頭說的沒錯，劉正風是衡山派弟子，犯了事，也該莫大先生來處置，哪容別人越俎代庖？”

  人群中馬上有人搭腔喊道。

  聲音不是剛才那個，位置好像也改了，但林平之直覺認為，還是那人。

  這是在給自己上眼藥，開頭這聲“林少鏢頭”，就是在報複自己的那聲“陸大俠”。

  想來的確就是陸小鳳自己。

  人是從眾的，江湖人也是人，這下有人一明一暗地帶頭，周圍的附和聲立即又是一大片。

  嵩山三太保對視，目含殺機，費彬吸了口氣說道：“五嶽劍派，同氣連枝，衡山派的事，便是五嶽同盟的事，倘若莫大先生在場，自然請他親自處理，但今日莫大先生既然不在，那我嵩山派作為五嶽盟主，便有責任代莫大先生作出處置。”

  話音甫落，三人便齊出手，攻向劉正風。

  名義既有，便先下手為強，省的廢話過多橫生枝節，直接將人殺了立威，其他一幹人等，有話也得憋回去。

  “小心。”

  四周有眼力好的開口提醒。

  劉正風起掌一迎，擋住了費彬的手掌，勁氣對撞，發出悶響，劉乘風與他並列，攔下了最近的陸柏。

  然而還有最強的丁勉，在劉正風擋住費彬之時，他身形突進，一掌打出，就要落在他胸膛，忽見寒光乍起，一道冷鋒刺出，竟是橫於掌前，輕抽拍擊掌心，劍身勁力襲來，丁勉趁勢後退開。

  抬眼望去，竟是本該在兩丈外的林平之，後發先至，攔下他這致命一掌。

  丁勉冷汗直下，一陣後怕。

  這一劍若不是劍麵回抽，而是劍刃削來，或者不是伸入掌前，而是刺入手腕，又或者是直接斬下，今日他這大托塔手，從此便要廢手了。

  他毫不懷疑林平之能否做到，因為林平之實際選擇的，反而是最難辦到的一種。

  他一退，陸柏與費彬便也同退。

  “暗施偷襲，無恥。”

  定逸師太怒道。

  若非已經停下，她就也要出手了。

  費彬反駁道：“師太此言差矣，劉正風自甘墮落，已是匪類，我兄弟幾人出手對付叛徒，有什麽無恥不無恥的？”

  陸柏道：“林少鏢頭，你說不願看到劉門子弟無辜被牽連便罷了，現在，連我們清理門戶也要管嗎？”

  林平之胡謅叫屈道：“這可怨不得我，是三位一聲不吭忽然出手，晚輩一時搞不清狀況，這是本能反應。”

  費彬道：“胡說八道。”

  這時劉乘風已退到劉正風身旁：“正風，沒事吧？”

  “我沒事。”劉正風搖頭，對林平之道：“多謝林少鏢頭。”

  忽然，一陣幽幽胡琴音響起，琴聲似歎似哭，淒清蕭瑟。

  乃是自府外而來，眾人循聲齊頭看去。

  “好清冷的曲調。”

  “誰在這時候彈琴？”

  不時響起的疑問中，人群自覺分開了一條過道，一個枯瘦的身影緩緩走進來。

  衡山掌門，瀟湘夜雨莫大先生。

  看著莫大，林平之心中好奇，這位最擅明哲保身的衡山掌門，這時候居然出麵了？

  隨後他便將劍收回了鞘中，局麵發展至此，接下來已經沒有他什麽事了。

  從莫大現身開始，劉正風如何處置，便隻能由他決定，說到底，莫大才是衡山掌門。

  他在今日這種大庭廣眾之下作出的決定，就算是要放劉正風走，隻要他自己不鬆口，那麽哪怕左冷禪親至，隻要還不想翻臉，明麵上也最多勸他三思，而不能強迫。

  莫大拉著二胡，走入大堂，站定在劉正風身前，琴聲也停了，便靜靜看著他。

  劉正風一時不敢對視，低頭羞愧道：“莫師哥！”

  他並不後悔與曲洋相交，隻是覺得事態發展至此，終是令師門蒙羞，是他之罪過。

  旁邊費彬道：“莫大先生，你來的正好，貴派劉正風勾結魔教，出賣正道，你說此人該如何處置？”

  莫大道：“該罰。”

  三太保皺眉，這意思，是想要保下性命了？

  就聽莫大繼續道：“該重罰。”

  話音未落，寒光閃爍，一柄又薄又窄的長劍刺出。

  劉正風本能想要閃避，卻又生生止住，任由長劍刺來，旋即慘叫一聲，小腹被刺中。

  他捂著小腹，不住後退，指縫間鮮血滲出，麵色慘白。

  那一劍刺傷了他的丹田，一身內力在飛快流失。

  “正風。”

  劉乘風驚呼去扶。

  莫大轉頭望向嵩山三太保，說道：“劉正風結交匪類，始終不思悔改，理當重懲，今日我以掌門身份，廢除劉正風一身武功，並罰其上衡山麵壁，終生不得下山。”

  “我如此處罰，三位師兄以為如何？”

  沒想到這莫大先生先做再說，還是個實幹派，費彬便問道：“莫大先生確定如此處置嗎？”

  莫大道：“自然確定。”

  大概早有過針對莫大親自下場保人的預演，費彬直接道：“那麽，若是日後因劉正風與魔教妖人暗通曲款而導致我正派出現損傷，莫大先生便需一肩擔負。”

  隻要應下，那往後有什麽髒水，潑上去就是。

  莫大也並不含糊，隻說：“今日在場群豪為證，往後正派出現損傷，若確定是劉正風出賣所致，我莫大作為衡山派掌門，自然一力擔之。”

  丁勉三人互換過眼神，各自點了點頭，費彬道：“那便聽從莫大先生的決定。”

  莫大才道：“衡山派弟子，送劉正風上衡山麵壁思過。”

  當下劉正風幾個徒弟，還有其他在場的一些衡山派弟子便出來，或攙或引齊帶著劉正風離去。

  直到目送衡山派這一行人出門後，費彬道：“莫大先生，事情已經解決，我們兄弟也要回去複命，便先告辭。”

  莫大微微點頭。

  嵩山眾弟子跟著便紛紛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