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棠按住他的手，沉默片刻，輕聲道：“是你想多了。”

  “什麽？”林謹言微微一怔。

  從語氣上來看，對方似乎並沒有任何不開心的情緒。

  “我剛剛隻是氣還沒消而已，沒你說得那麽勉強。”

  方棠好笑地瞥了他一眼，轉身繼續切番茄，“我不想做的事，沒人可以強迫我……就算是你也不行。”

  “……”林謹言繼續愣在那兒，麵色變得有些古怪，“你這話是從哪兒學來的，怎麽感覺那麽像小說裏霸道主角說的話？”

  “就是小說裏學來的啊，女尊文。”

  “女……什麽玩意兒？”

  “騙你的，打完蛋就趕緊過來下鍋炒了吧。”

  “哦……”

  林謹言轉身行至灶台前，將鍋裏的水倒去，擦幹水漬，點火倒油。

  雖然到目前為止的所有步驟，他隻在昨天下午操作過一次。但他的悟性極高，記憶也不差，因此直到現在也沒有出過什麽差錯，最多也就是動作生疏了一些。

  “雞蛋炒到剛變成固態就可以起鍋了，不要炒太久。”方棠那邊剛切完番茄，又開始準備蒜瓣，“還有，炒雞蛋直接用筷子是最好的，用鍋鏟反而會不方便。”

  “了解。”林謹言點頭應了一聲。

  他感覺，自己似乎已經越來越適應做菜的過程，開始會全身心地投入進去，完全不會覺得枯燥乏味，甚至還有些樂在其中。

  對比昨天那個讓對方“血本無歸”的目標，他顯然已經淪陷。

  至於淪陷的原因……

  他覺得關鍵還是在自家女友身上。

  方棠那姑娘在他心裏的地位，實在太過特殊。

  他以為自己掌控了一切，其實他的情緒，早就已經跟對方的情緒牽扯在了一起。

  不管他想對對方做什麽，在本心的影響下，他都會把自己的理性行為，慢慢導向遷就對方的那一麵，最終成功遺忘自己本來的目的。

  或者說，他本來的目的，其實就是跟對方做些情侶間親密的事。

  隻要這個目的能達到，他就可以完全忽略最初製定的目標。

  戀愛降智，並不局限於女生。

  ……

  客廳裏，薛城與何秀雲麵朝壁掛電視，無言地坐在沙發上，捧著手機，不知所措。

  一個小時……

  廚房裏的那兩個人要過一小時才出來。

  在那之前，他們倆能做些什麽？

  薛城回憶起先前在超市裏跟林謹言聊過的話題，忍不住長呼了一口氣。

  確實該努力嚐試一下。

  “要不來玩會兒遊戲？”他目視著茶幾，頭也不轉地問道。

  “好啊。”何秀雲語氣輕快，似乎已經等待多時。

  “嗯，那就直接開始。”

  一切都很順利……甚至可以說，順利得有些不真實。

  或許一切的難點，都隻在於該如何開口。

  而許多的錯過，也隻在於沒有開口。

  薛城取出手機，點開遊戲。

  當看到久違的遊戲界麵後，他感覺自己的情緒明顯放鬆了許多。

  網友見麵，果然還是用熟悉的節奏進行交流才最舒心。

  “一會兒要是有機會的話，就輪到我來輔助你了吧？”何秀雲問道。

  “對，今天一整天都是。”

  “那有點不公平啊……我們平時都隻有晚上才玩的。”

  “以後還有得是機會，最遲到寒假的時候肯定會還給你。”

  “嗯，這還差不多……”

  “不說了，我邀請你。”

  薛城活動一下微微冒汗的左手，深呼吸兩口氣。

  雖然心跳得很快，腦子也很混亂，連說話的語氣都沒法維持在穩定狀態。

  但他還是覺得，線下的交流，並沒有他想象中那麽困難。

  至少在玩遊戲的時候，他完全沒有自閉的想法。

  林謹言說的“網戀”，似乎還真有點道理……

  具體的遊戲過程略過不談。

  時間快速流逝，兩人玩了兩局遊戲，一輸一贏，總得來說算是提升了不少愉悅值。

  遊戲結束後，兩人也終於不再那麽拘謹，逐漸找回了先前線上交流的感覺，開始有一搭沒一搭地聊天。

  當然，緊張也還是有的。

  隻不過此時的緊張，顯然與打遊戲前的緊張有所不同。

  先前的重點在於該如何打破寂靜；此時的重點則在於該如何拉近距離。

  薛城收起手機，狀若隨意地撓撓臉頰：“晚上還繼續看電影嗎？”

  “嗯，要看。”

  “你想看什麽？再找一部動畫大電影？”

  “可以啊，反正我都挺喜歡的。”

  “好，那我再找一部。”

  薛城重新取出手機，打算提前做好準備。

  何秀雲偏頭瞅了他一眼，思慮兩秒，起身道：“我去看看他們菜做得怎麽樣了。”

  其實她更想跟對方一起找電影，可她沒那個勇氣說出口。

  “何秀雲……”薛城抬起頭，欲言又止。

  “怎麽了？”何秀雲心裏忽然一陣緊張，感覺自己像是要被表白了似的。

  “要不我們晚上就在外麵看電影？”

  “在外麵？”

  “嗯，反正閑著也是閑著，電影院離這裏也挺近的……你晚上應該沒什麽事吧？”

  “沒事……”

  “那我找找最近有什麽好看的電影。”薛城努力平複情緒，說了這樣一句話。

  “嗯……”何秀雲輕聲回應，隨即又立馬轉過身去，“我去廚房看看。”

  隻是看電影而已，應該不會有什麽問題……

  雖然薛城並不是她想象中的高冷男神，但比起那種虛無縹緲的幻想，對方真實的性格似乎要更加可靠一些。

  很踏實，很讓人安心。

  好感這東西，一旦產生，就很難因為一些普通的理由慢慢消散，多半會因為某些特別的理由而突然消失。

  到目前為止，對方留在她心裏的印象，都還處於及格線以上。

  去看場電影也挺好的。

  不過，對方要是在看電影的途中，突然跟她說些什麽……

  ‘他應該沒這個膽子吧？’

  何秀雲在心裏默默嘀咕。

  ……

  ……

  晚上的烤肉聚會，隻有方棠沒有喝酒。

  這姑娘抱著一杯橙汁喝得美滋滋的，假裝一點都不羨慕其他三人，其實下意識瞟過的目光早就出賣了她。

  肉還在鍋裏煎著，林謹言有些看不下去了，抬手將自己身前的酒杯遞給對方：

  “嚐一口吧，反正是在家裏，沒事的。”

  方棠瞄了眼杯子，又瞄了眼在場的其他兩人，抿唇低聲道：

  “那我再去拿一個杯子過來，我自己倒。”

  “拿什麽啊，直接用我的就行。”

  林謹言麵色平淡道，“我們都已經是同居的情侶了，還一直遮遮掩掩的幹什麽？”

  “對啊，直接喝就行了嘛，這裏又沒有什麽外人。”坐在方棠對麵的何秀雲點點頭，一副吃瓜看戲的表情。

  這種程度的情侶恩愛，簡直一點壓力都沒有好嘛。

  如果可以的話，她想看些更加緊張刺激的限製級畫麵。

  “唔……那我就喝一小口。”

  方棠接過杯子，輕輕抿了一小口，隨即眼前一亮，又抿了一大口。

  當她想再喝第三口時，杯子卻被林謹言搶了回去。

  “唔……”小姑娘立即露出可憐兮兮的表情，“我還要。”

  “差不多了，再喝就頭暈了。”林謹言冷麵無情，一口將杯子裏的起泡酒喝幹。

  “小氣！”方棠小聲嘟囔，伸出筷子，翻動煎鍋裏的肉片。

  用電煎鍋自然是烤不了太多的食材，主要還是牛肉、羊肉、五花肉這些常見的肉類，味道也不會太出色，吃的就是氛圍。

  不出片刻，鍋裏的第一份烤五花肉就已經基本熟透。

  四人不分先後地夾起一片肉。

  林謹言嚐了一口，感覺味道還不錯，就夾起第二片，打算遞到方棠碗裏。

  而就在這時，方棠也夾起了一片肉，轉過身，準備遞到他碗裏。

  兩人同時愣住，動作僵住，就像突然定格的電影畫麵，停頓了好一會兒才繼續播放。

  這畫麵似乎有點殺狗……

  剛剛還帶著點吃瓜心態、期望看點刺激畫麵的何秀雲，瞬間被破防。

  本來情侶間互相夾菜是很平常的一件事，她就算看到了也不會覺得怎麽樣。

  但眼下這畫麵，特殊就特殊在……

  那兩個人幾乎是同時想到要給彼此夾菜，然後中間又同時停頓下來，互相凝望了兩秒鍾，最後才把菜夾給彼此。

  這種想到了要照顧對方，又心有靈犀的感覺……

  為什麽五花肉都有一股狗糧味？

  何秀雲咽下嘴裏的肉，鬼使神差地偏頭看了眼左手邊的薛城。

  薛城也恰好在這時候，將目光轉到了她身上。

  兩人對視一眼，又迅速分開。

  烤肉的熱氣熏得臉頰熱騰騰的。

  “夏天吃烤肉，冬天可以吃火鍋……要不等過兩個月有時間了，你們再過來一起吃火鍋？”

  林謹言輕咳一聲，打破了席間略顯詭異的氣氛。

  “嗯，可以。”薛城點頭附和，繼續緩和氣氛。

  “可惜寒假你們都要回去，不然就可以寒假的時候聚在一起吃了。”方棠小聲念道。

  “沒事，周末有空的時候聚聚也挺好的。”

  林謹言夾起鍋裏最後一片五花肉，放進她碗裏，隨後便開始烤新的五花肉。

  “國慶之後到元旦之前，應該都沒有什麽假期了，節日的話……”方棠吃完碗裏的肉，轉頭望向身旁的男友，想讓對方接話。

  “萬聖節、黑五、還有聖誕節。”林謹言隨口應道。

  “啊？”何秀雲聞言，麵露不解，“聖誕節還好說，萬聖節我們這邊都不怎麽過吧？還有黑五是什麽，黑色星期五？”

  林謹言瞥了她一眼，又跟對麵的薛城對視一瞬，微笑道：

  “這些都是sbeam打折促銷的重要節日。”

  “什麽？”何秀雲一臉茫然。

  “你別聽他瞎說。”方棠瞪了林謹言一眼，又對她溫聲解釋道，“他說的是一個遊戲平台的打折節日，一般不用那個平台的人，是不會關注這些的。”

  “哦……”何秀雲似懂非懂地應了一聲。

  “就算不用sbeam，你們也應該會關注聖誕節吧？”

  林謹言勤勤懇懇地翻動著烤肉，“這節目大概算是近幾年來，被本地化魔改得最厲害的一個洋節了。”

  “唔……”方棠一時間不知道該怎麽接話。

  她突然想到，聖誕節似乎就是本國的一個購物節、情人節。

  之前就曾聽過，什麽酒店一夜間用了多少多少小雨傘，什麽少女變少婦……

  怎麽可以這麽不純潔！

  “哎，要不我們平安夜的那天晚上，就聚在一起吃火鍋怎麽樣？”何秀雲提議道。

  “沒問題。”林謹言點點頭，“這比逛街購物靠譜多了。”

  “可以。”薛城接著表示同意。

  “那你們還要幫我一起準備食材。”方棠出聲附和。

  雖然這可能會打擾到她跟林謹言的二人世界，但或許也可以讓她避免受到來自對方的……

  嗯……避免自己白給。

  四人吃吃喝喝，直到晚上七點才結束這頓烤肉聚會。

  薛城跟何秀雲晚上還要一起去看電影，吃完後也就不再逗留，直接告別離去。

  方棠幫林謹言一起了收拾餐桌，又陪著對方將鍋、碗、筷清洗幹淨，隨後才溜回自己的臥室，不知道鼓搗起了什麽東西。

  林謹言離開廚房，直接走進書房，半掩上房門開始剪輯視頻。

  臨近晚上九點的時候，他聽到客廳傳來一聲十分細微的響動，若不是他那時候剛好沒戴耳機，還真未必能聽見聲音。

  他一開始沒怎麽放在心上，隻以為是方棠出來覓食或者做些其他事。

  但是當他整整五分鍾都沒有再聽到什麽響動，同時也沒聽到關閉臥室房門的聲音後，他就感覺有些不對勁了。

  難道不是方棠出門，而是家裏遭賊了？

  不能吧？

  且不說小區的安保極好，基本不可能放賊人進來。

  光是現在才不到晚上九點、家裏還住著兩個人的情況……

  哪有辦事前不先踩好點的賊啊？

  又或者是入室行凶，賊人正隱藏在一邊準備動手？

  林謹言心裏越想越不安，最終還是忍不住站起身，走到門邊朝外張望。

  當看到方棠那間臥室敞開著的房門時，他鬆了口氣。

  看來確實隻是那姑娘偷偷溜出來了而已。

  所以，她到底在幹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