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大的麵具底下，阿巴的眼眶漸漸紅了起來，眼淚在其中匯聚。

  是她剛才說的，城將不用知道密碼啊！

  本來都準備跟她說的，是她阻止的啊！

  為什麽？

  為什麽現在用這種看敵人的眼光看自己？

  一起洗澡的時候，一起睡覺的時候，一起探索的時候，給自己講故事的她，教自己練力氣的她，提醒自己注意腳下路的她，都是假裝的嗎？

  “不要哭！”霞突然大聲喊道，聲音淩厲，“要麽告訴我！要麽戰鬥！”

  阿巴就擺著頭，淚水被灑在麵具的裏麵，也滴落到臉上。

  她渾身顫抖著，手不由自主地伸向懷裏。

  “不肯說嗎？”霞獰笑著舉起了狼牙棒，“你的小刀，能打贏我嗎？”

  她的狼牙棒“呼”地就揮了下來，卻失去了準頭，隻砸在阿巴身前的地上。

  碎冰粒被砸起來，噴濺到阿巴身上和麵具上。

  阿巴終於拿出了小小的刀子，舉在身前，咬著嘴唇一步一步後退，眼睛裏已經是堅定和戒備。盡管還有點紅，卻顯得像是狠厲。

  “很好！這底下所有的路我都已經熟悉了，你能躲到哪裏去？”霞把狼牙棒拖在地上，慢慢向她走近。

  但她離門口遠了一點，身影不再被光照得那麽有壓迫感了。

  “你不是說……我們是盟友嗎？”阿巴咬著牙，吃力地問，“不是說……不會背叛我嗎？”

  “我說，你就信嗎？”霞臉上是譏笑，“黑土上的好人那麽多的話，為什麽你會孤單一個人，躲在這暗無天日的地方？”

  她似乎是覺得阿巴一點威脅都沒有，把阿巴逼到剛才上來的地方，然後就蹲了下來。遠處門口照過來的光，讓阿巴臉上的麵具顯得有些蒼白。麵具背後的眼神裏，是掙紮和焦急。

  “不敢轉身去按開下去的開關吧？”霞笑嗬嗬的樣子讓阿巴覺得沒有以前親切了，“老實告訴我密碼。如果我開心了，也許不會把你賣給獵奴的人。你猜，像你這樣漂亮可愛，又白白嫩嫩的小女孩，可以賣多少錢？要知道，想要招募勇將守護這座未來的王城，我也很需要錢啊。”

  她的聲音如同惡魔。

  她笑得開心的樣子讓阿巴心裏湧起悲傷憤怒和不甘。

  她眼神裏的得意和譏諷讓阿巴尖叫著就把匕首刺了過去。

  一隻手擋在匕首前麵，抓住了她的拳頭。

  “滴答。”

  鮮血滴落在寒冷的冰路上，一下一下。

  阿巴還來不及去想她為什麽要用手去擋，隻急於擺脫她的手。

  但接下來，她卻呆住了。

  因為出現了兩個滴答的聲音。

  路麵上，幾滴是紅色的，幾滴是透明的。

  霞的另一隻手放下了狼牙棒，她單腳跪在了地上，鬆開了受傷的那隻手，抬起頭將喉嚨送到了匕首的前麵。

  阿巴隻看見她臉上滿是淚水，喃喃說道：“這樣就對了，這樣就對了。阿巴，要記住，不能輕易相信別人，除了別人可以把生命托付給你。”

  她說話的時候，喉嚨一動一動，阿巴有點害怕刀鋒割到那裏。

  霞在淚眼中笑起來，伸手揭開了阿巴的麵具。小小的臉上全是困惑，不知所措。

  霞咬了一下牙，另一隻手的手指沾了些自己的鮮血，然後點在了阿巴的唇上：“我的王，飲我的血，我將永不背叛，用你挽救回來的命，永遠守護你！”

  阿巴感受著嘴唇上的熱意，匕首咣當掉在地上，撲到她的懷裏，哭著問：“霞姐姐，你幹什麽啊！”

  “傻阿巴，我們將來要麵對多少事情？我在教你啊。”

  “你嚇到我了！”

  “這一課印象深不深刻啊哈哈哈哈哈。”

  “你還笑！你的手……”

  “沒事啊，就割破了一點點，你以為你能刺穿我的手掌啊？”

  “你瘋了嗎？”

  “怎麽會呢？哎呀這裏有點冷，我們先關下門，回去好好收拾一下，計劃出去之後怎麽辦的事。”

  “你不要再嚇我了！”

  “那你要快點變厲害！”

  “……哦。”

  連通外麵雪原的門重新緩緩關上，在新雪覆蓋這裏之前，它又再次打開了。

  一高一矮兩個身影，出現在門前。

  兩張臉上，都戴著麵具。

  兩個腦袋上，都是剛剛割得短短的頭發。

  兩個人的脖子上，都裹滿了各種材質、各種顏色的布條圍巾。

  兩個人的背上，都各背著一個大包。

  前方是漫無邊際的雪原，偶爾有些倔強的灌木，還生長在其中，抵抗著飛雪。

  “害怕嗎？”

  “不怕！”阿巴的聲音輕脆，還帶著些期待。

  “先好好記住這裏的位置。”

  “我記得的！”

  霞在麵具背後笑得寵溺：“王，我們出發嗎？”

  “出發！”阿巴咯咯笑著向前麵奔跑去。

  “應該是我走在前麵！”

  “……哦。”阿巴停下了腳步，在前麵揮著手，“霞姐姐，快來啊！”

  兩行腳印出現在荒原，大的身影走在前麵，將後背毫無防備地暴露在阿巴眼前。

  而阿巴也時不時警惕地看看身後和四周。

  他們要先找到附近的小聚居點。

  阿巴最後看了看這個呆了三四年的地方。

  從九歲到十三歲。

  那個小小的山尖底下，藏著她的記憶，也藏著霞說的美好未來。

  她似乎看見了那一天，荒寂的這裏終於成為一座繁華的王城。而她會是這裏的王，和霞姐姐一起開心地生活下去。

  “不要停著不動，走啊！”霞在前麵揮了揮手。

  她身上穿得五彩斑斕，在雪地裏顯得很耀眼，想必麵具底下的臉上，一如往常地笑得燦爛。

  “來啦！”阿巴挪動起腳步追上去就埋怨，“霞姐姐，你不是說在黑土要注意隱藏自己嗎？你穿成這樣太顯眼了！”

  “但這樣讓我覺得開心啊哈哈哈哈。”

  “那你把頭發割掉了，別人也看得出來你是女的！鼓得這麽大！”

  “你也會長大的，嘻嘻嘻。”

  兩行腳印延伸向遠方，不久就被新雪覆蓋，直至鋪平。

  厚厚的雲層下，寂靜的山嶺雪原，仿佛亙古如此。

  ……

  從地下廢墟出來之後，兩人終於開始找到小的聚居點，就準備找到一個可以信賴的商隊，付出足夠的費用去一趟附近的王城。

  隻有在王城裏，才有強壯的勇士，和本事懂得很多的人。

  “阿巴，你假裝我的弟弟，不開口說話裝啞巴。”霞叮囑著，“帶出來的東西，我會很謹慎地拿出來，慢慢認識信得過的人，考驗他們能不能作為盟友。”

  阿巴點著頭，她信任霞。

  在小的聚居點，霞帶著她，就像其他流浪至此的普通人一樣。

  她們不再像在地下世界一樣，吃得那麽多，而是由霞每天和其他人一起出去拾荒或者狩獵，普普通通地生存著。

  這時候，阿巴就會守在帳篷裏，守著兩人一起帶出來的東西，把匕首握上一整天。

  在聚居點裏，沒有人會輕易動手，不然就會被驅逐出去。

  但也不代表完全沒有危險。

  有時候夜裏，霞被人喊出去，阿巴就會聽到帳篷外麵的對話。

  有的是：

  “一晚，這塊雪狼肉可以給你。”

  “滾！”

  又或者：

  “你一個人養不活他，我們一起可以。”

  “你打得過我嗎？滾！”

  還有：

  “西麵的冰穀裏有個廢墟，你想一起去找找有沒有好東西嗎？”

  “還有誰？”

  “我的盟友，牙。”

  “……好！”

  第二天，霞是一個人回來的，大大的袋子壓彎了她的腰，狼牙棒上還有凝固的血。

  但並沒有人問什麽，這是非常平常的景象。

  隻有進了帳篷之後，霞才呲著牙，捏住肩膀。

  “哢噠”的一聲脆響，阿巴眼睛紅紅地，小聲問：“疼嗎？”

  “噓！”霞瞪了一下她，才咧著嘴笑，“現在好了。不過，那兩個王八蛋被我敲死了！”

  阿巴默默地掀開帳篷的一角，捧了幾捧雪回來，然後生起小小的火堆，把雪煮成水。

  霞也薅了幾捧雪，捏成緊緊的團，然後開始掀開衣服，咬著牙將它在幾個位置敷一敷。

  阿巴在旁邊用布條沾著水，擦幹淨她手上的傷口。

  “沒事的，這就是假裝一下，順便多攢點東西。”霞摸了摸她的腦袋，“希望商隊快一點來這裏。”

  第二天，聚居點的領袖終於宣布，商隊的哨兵已經到了，消息已經傳回商隊，後天是交易日。

  霞就沒再出去了，和阿巴一起靜靜等著商隊的到來。

  當商隊的鐵甲車隊到達聚居點的時候，氣勢令這裏窮困孱弱的人感到有些窒息。

  武士們就算沒有拿槍，手裏也會握著大而鋒銳的金屬武器。

  鐵甲車的門打開了，裏麵走出一個年輕的男人，穿著整潔的衣服。

  他臉上帶著和煦的笑容：“有人需要交易嗎？食物、武器、燃料、電池、藥品、什麽都有！”

  圍著的聚居點人群發出一陣悸動。

  “一個一個來。”他甚至微微彎腰伸出手指向車裏，“請。”

  阿巴抬頭看了看霞姐姐，隻見麵具背後她的眼睛閃著光。

  阿巴也不由得有點激動。

  要再次去王城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