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到了樓梯的張恩倚靠著牆壁，泄了氣，一副驚魂未定的模樣。

  他又摸了摸自己的左胸口，這就是檢測器附著的位子，現在還殘留著冰涼。

  既然沒有檢測出張恩的真假，那這是好事，至於沒有檢測出的理由現在還無法得知，需要更多的信息。

  “嗯？”

  張恩輕哼一聲，從他的左手處傳來些許的疼痛，張恩舉起手，上頭的“0”像指示器的燈光一般若隱若現。

  這是什麽意思？

  傷疤的光若隱若現，好像是倒計時的意思，但並沒有實際的數字，並不能斷定它的意思。

  暫時沒有管傷疤的異樣，張恩決定先將“買醬油”的這個任務完成。

  按照記憶中，隻要走出了小區的東門，馬上就能見到一家小便利店，可以在那裏取得任務物品——醬油。

  張恩緩了緩心神後，便開始邁下了樓。

  這棟樓還是和當初一樣的老舊，走道左側的下水溝發出難聞的臭味，腳踩在石板掩蓋的地板上會發出兩聲“咯噔”的聲響，這時裏頭的老鼠就會被嚇得從一頭竄向另外一頭。

  張恩回憶著，走在小路上時，忽然有人呼喚道：

  “小張？”

  張恩一愣，旋即回過了頭，看見了一位佝僂著後背的大媽，走向了張恩。

  這是當初世界幫他解決住房的熱心劉大媽，看見劉大媽的眼神，張恩才確定是在叫自己，畢竟他所有自己飾演的作品主角都姓“張”。

  “劉阿姨，什麽事啊？”

  張恩禮貌的說道，想快點打發過去。

  “小張，又要出去啊。”

  劉大媽露出燦爛的笑容，她背過手，勾著剛買回來的菜，跟張恩說道：

  “怎麽最近都不去阿姨那吃飯了呢？阿姨還說好好的慶祝你成功辭職呢！”

  “辭職辭職有什麽好慶祝啊？”

  張恩有些疑惑，一般而言人們都慶祝入職，而非辭職。

  “辭職還不好啊?辭職就可以在家呆著了呀，有更多的時間陪自己的家人，以後千萬別那麽傻，出去找工作，那些老板都不拿員工當人的，不要累壞身子。”

  這建議還真是清奇呢

  張恩提起警惕，“以後千萬別那麽傻出去找工作”這話實在太古怪了，工作是常態嗎？

  他認為劉大媽不是反諷的話，就是已經被替換了，於是張恩連忙說道：

  “好的，劉大媽我有空一定去吃飯，不過為現在得去買醬油，家裏沒醬油了。”

  “那好咯，我記住你的話啦。”

  劉大媽點點頭，和藹的道別，旋即她又放下了手，同時因為身子的側身，導致手中的蔬菜一直在張恩的視野盲區中。

  張恩也沒有再管，而是急匆匆離開了小道，走到了破舊的小區。

  要趕快完成任務才行。

  張恩走進小區，雖然太陽的光非常強烈，並且在頭頂上，顯然是十二點，大媽天空中布著淡淡的灰，像是有霧霾，可能是霧霾的原因，十二點的日光並沒有驅散張恩的寒意，反倒有些滲人，總有種虛無縹緲的不真實感。

  張恩看向周圍，在霧霾中，老人和小孩在社區裏散步，互相謙讓，年輕人來來往往，時不時有人看向張恩，跟他親切的打招呼，模樣看起來十分親切，看起來這個“世界”的人們還是非常善意的。

  張恩同樣友善的回應，不知道為什麽，單單這親切目光，便讓張恩不寒而栗。

  有可能是因為這些人正試圖看出張恩的端倪，要是發現張恩是鬼，會毫不猶豫處理掉。

  當然，也可能下一個拐角就會有一雙手捂住他的嘴巴，將他拖進小巷子裏，不久後，換出一個新的“張恩。”

  張恩摸了摸血衣，感受著血衣滿滿的安全感，心想還是趕緊打完醬油離開這個世界吧。

  “嗶嗶嗶！”

  張恩加快腳步，可剛走出小區，便看見了麵前的大道上擠滿了車，汽車按動喇叭聲，現場很是混亂。

  按理來說，遇上這種情況的車主會很不耐煩，按喇叭實際是矛盾的爆發點，後續要麽是爭吵，要麽同樣用喇叭回應。

  隻是奇怪的是，麵前沒有傳來激烈的爭吵，而是非常的和善，前頭的車主探出頭來，雙手合起，連連擺手，對後頭的車略帶歉意的說道：

  “對不起啊，前麵太塞車了，開不動，實在對不起。”

  “沒事，我剛剛就是按錯了，對不起哈。”

  “感謝你的理解，太謝謝了。”

  兩個陌生人開始了謙讓，態度極其友善，讓張恩覺得有些不太習慣，這實在是有些過猶不及的感覺。

  不過這也不是什麽大事，或許正好就是這兩人比較友善吧。

  張恩如是想著，踩著斑馬線，走到了對麵，在此期間，所有的車子都停在斑馬線前，靜靜的等待張恩的行走，張恩看向左手邊，甚至能看見車主們望向他的和藹眼光。

  張恩走快兩步，去到了對麵，又回頭看著正常通行的交通，心中的古怪感更加濃鬱。

  這世界的問題好像不是替換，而是太友善了。

  這是什麽原因呢？

  巨大的秘密籠罩著這座城市，張恩身在其中難以分辨，他心想，趕緊完成任務，回到自己的世界再行思考。

  張恩走到了便利店，卻發現了便利店排起了一條長長的隊伍，張恩抬頭望去，似乎隻有一個人在裏頭購物。

  怎麽不一起進去呢？是這個世界的製度嗎？防止替換之類的？

  張恩思索著，走到了隊伍的後頭，可剛到後頭，前麵排隊的人便回過頭來，露著和藹的微笑，詢問道：

  “你好，你好像很趕時間，要不你先買？”

  “哦真的嗎？謝謝哈。”

  張恩點點頭，沒有拒絕，而是走到了這個人的身前，繼續排隊。

  但接下來，前麵的人又回過頭，說道：

  “先生，我剛剛聽見你說你很趕時間，那你先來吧。”

  他主動的後退一步，張恩又前進了一名，不隻是這兩位，前麵的所有人，都主動的退讓，讓張恩一名一名的走到了最前麵。

  而這時，原本的人已經買完單了，除了張恩，其餘的人都站在了店鋪外，微笑的看著店鋪裏。

  這究竟是怎麽一回事啊？？

  張恩哪怕是傻子，也明白了事情的發展有些不對勁了，怎麽大家都“和善”到了這種畸形的程度，不論效率，不論需求，為了和善而和善。

  這是一種什麽心態？

  張恩勉強咧著笑意，不想讓別人識破他的厭惡，他迅速的拿起了醬油，放到了台前，問道：

  “多少錢？”

  “先生，您怎麽了？”

  收銀員看著張恩，和藹的臉上還有些疑惑，隨即解釋道：

  “先生，現在我們這裏買東西是不需要錢的，你有需要就拿就行了。”

  “連錢都不需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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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張恩生生將驚訝憋回了自己的喉嚨裏，到這時，他已經有了一些關於世界的眉目了。

  他沒有再多說，而是同樣回以一個和藹的微笑，旋即拿起了醬油瓶，和排隊的顧客視線相對，隨即便匆匆的離開了便利店。

  離開了便利店後，所有的顧客反常的看著張恩離開的背景，露出了更“和藹”的微笑。

  而便利店的員工則從抽屜裏掏出了檢測器，一下一下的敲擊，發出了“砰砰砰”的聲音。

  張恩離開的很匆忙，並沒有看見這滲人的一幕。

  隻是他的臉色也從和藹變成了陰沉，他的心底隱隱有了猜測，，拿著醬油，加快腳步走向了自己的家中。

  如果張恩的猜測沒有錯的話，那就是

  “壁布壁布壁布壁布！！”

  就在張恩沉思的時刻，大街上突然傳來了激烈的警報聲，張恩一驚，瞪大眼睛看向街道的那頭，看見了一個站在街頭的中年人，他的臉上滿是驚恐和害怕，身子不斷的後退，還用雙手拚命拉扯吸附在身上的東西，而他的胸口就是熟悉的圓形檢測器。

  隻是上一次，圓形檢測器發出的是綠光，但這一次，在中年人身上是發出激烈的紅光。

  “不，不是的，你們聽我解釋！”

  中年人臉上愈發驚恐，而周圍的行人看見這一幕後，紛紛駐足在原地，默默的看著他，臉上還保持著那異樣的微笑，像套上了麵具一般的格外生硬。

  中年人似乎還想著辯解，可是“鐵證如山”，那紅光已經表明了他的身份。

  他結結巴巴的，最後，隻說出了求饒的話：

  “不不要，我不要被替代。”

  “救救我，救救我！”

  中年人不斷的呻吟求救，而圍觀的行人則毫無動作，隻是靜靜的看著麵前的中年人。

  因為檢測器會幫他們處理一切。

  隻見牢牢吸附的檢測器紅色光束不再閃爍，而是開始旋轉，隨著旋轉的速度越來越快，那光束近乎繪製成一個圓圈，隨著旋轉速度的加快，中年人的身子像卡主發條一樣逐漸僵硬，直到雙眼從恐懼到無神，呆呆的站在了地麵上。

  “噗。”

  檢測器中伸出了一隻手，隨即，從那小小的口中，硬生生擠出了一個和中年人長得一模一樣的“人”。

  他摔在地上，但很快的爬起，扭了扭脖子，沒過多久，便同樣露出了“和藹”的微笑。

  “歡迎來到這個世界。”

  逐漸響起的掌聲代表了他們的友善，周圍的人欣慰的看著眼前的恐怖場景，宛如看著一個新生兒呱呱落地。

  張恩喉嚨哽咽，震驚充斥了他的整個腦海。

  通過麵前的這幅場景，張恩也明白了這個世界的“本質”。

  他之前的猜測隻猜對了一半，這個世界確實已經知道了鬼的存在，隻是事情的嚴重程度遠超他的想象。

  在短片中，替代“張建”的鬼聰明，和善，情商上，從容，而這也是受人喜歡的品質。

  他能從街上的每一個人看出所有的優良品質，這隻說明了一件事。

  街上的所有“人”都是被替換後的鬼，所以才能如此和藹。

  哪怕裏頭真的混雜著人，也必須為了活下來，而偽裝成“鬼”，變得和藹，和善。

  這個世界，已經完全被鬼占據了。

  而檢測器是檢測人的儀器。

  張恩摸了摸自己的胸口，他現在肯定是人的身份，而檢測器之所以查不出，可能是因為當時它正好吸附在了血衣上，檢測到了鬼的氣息，所以誤認為張恩就是鬼。

  太可怕了。

  這完全理想的社會，實際全是由鬼組成的世界。

  張恩咬著嘴唇，強迫自己舉起手一起鼓掌，免得被識破，而新出現的“中年人”則拱拳回應，很是得體，隨即抱起了呆滯的中年人，鑽進了車子裏，驅車揚長而去。

  這場爭鬥快到隻用了兩分鍾，全部人又恢複了正常的生活。

  也不知道他們還維持著正常的生活，還要再欺騙誰，明明大家全都是鬼了。

  可能這就是鬼的執念吧。

  張恩攥緊了手中的醬油，收起心中的震驚和恐懼，想要走回小區先把醬油送回自己的家中，然後再從長計議。

  隻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亦或者，他不知道自己竟然是這樣觸犯了“規則”。

  “先生，先生？！”

  呼喚聲吸引了張恩的注意，張恩回過頭，看見了穿著便利店服裝的女店員站在他身後不遠處，並且一直和藹的看著他，這才意識到“先生”是在叫自己。

  “怎怎麽了？”

  張恩身子有些僵硬，他看著便利店的店員，力求讓自己露出一模一樣的“和藹微笑”。

  但下一句，便利店店員的話語便讓他當場震驚。

  “先生，你是原人吧？”

  “原原人？”

  “就是沒有被替換過的人，沒被替換過的人粗鄙，自私，懶惰，肮髒。”

  便利店店員的話語十分冷靜，可是從她的嘴邊，說出來的卻讓人身子一寒。

  是在詐身份嗎？

  “我我不是原人。”

  張恩矢口否認，但便利店店員顯然不是想詐出身份。

  “沒錯，你就是原人。”

  “因為你剛剛的便利店沒有給錢。”

  “什麽意思？明明是你讓我不用給的，不是我逃單啊？”

  “是的，我是讓你不用給。”

  “可是，我那是客套，按照我們的邏輯，無論如何，都會主動給出的。”

  “你貪圖這點小便宜，所以你自私，所以，你是原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