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恩拍了拍黃毛，拉著他到了鏡頭前。

  “你看看你這裏的表現，嘴為什麽要歪著啊？你是上流人士，不要痞裏痞氣的。”

  “站直，肩膀要平，手上抓著酒杯，另外一隻手插進口袋裏，不要用下巴看人，平視，用眼神表示你的輕蔑。”

  “我租這麽大的ktv不是給你們表演“龍哥”這種社會視頻的，是上流的同學聚會，懂嗎？”

  張恩語氣嚴厲的說道，隨即轉了個身，對另外一名女演員講戲:

  “還有你演傍上大款的。”

  “你有沒有想過你為什麽能傍上大款啊？”

  “我”

  女演員一時語塞，不知道是心裏沒想清楚，還是太緊張了說不出話來。

  張恩擺擺手，阻止了女演員的發言：

  “我要的不是辯論，是表演，哪怕你講的頭頭是道，但是演不出來，也沒有用。”

  “你自己想清楚，你是怎麽傍上你的男朋友的？是靠撒潑打滾嗎？妹妹醒醒，現在是二十一世紀了！”

  “一定是端莊，儒雅，超越大部分的女人。”

  “你是和你男朋友一起來的，那麽作為一個傍上大款的女人，她一定要裝的自己很優越，要端莊，絕對不能像得勢的小人洋洋得意，因為你很擔心失去你的男朋友。”

  “你流露出的鄙視是不經意的，就像你強調的“凡爾賽”一樣，你也不是解釋給同學聽，因為他們不重要，最重要的是你的男朋友。”

  “但你又忍不住鄙視，因為你想炫耀你的生活，外表和內在的衝突是你這個人物最強的個性。”

  “不要以為你們不是主角，就可以是主角的犧牲品，你們的存在是為了影片服務，而不是為了主角服務。”

  “注意人物邏輯，ok？”

  “休息十分鍾，我挨個給你們講講戲，講完戲份的人跑到旁邊進入狀態，爭取一次過。”

  張恩拿著劇本，挨個給群演講了通戲，講的他們懵懵的，但聽著又很有道理，雲裏霧裏的，似乎明白了許多過去不曾注意的細節。

  換做是其他劇組，哪會有導演這麽詳細給他們講戲。

  異樣的感覺在群演之中蔓延，他們拍了挺多戲，但卻很久沒有學習了。

  拍戲是一門苦差事，即賺不了錢，也成不了名。

  但眼下，這一次拍戲似乎既能學到東西，也能賺到錢。

  黃毛看著劇本，手中的劇本此刻卻和剛剛有了不一樣的感覺，那字裏行間裏除去機械的台詞，還生長出了許多真實的情感。

  他在演人，而不是演物。

  那麽就得寄托感情。

  黃毛咬了咬手指，一時間沉迷在自己的劇本之中，哪怕他隻有短短的幾句話，發揮的空間卻不隻有這幾句話。

  眼神，身姿，動作。

  一個高高在上的人到底該怎麽做呢？

  “好了！”

  “啪啪啪！”

  張恩拍掌喚醒了正在熟思的群演們，吸引了他們的注意。

  “我們要準備開始拍戲了！大家都記住我剛剛說的話，按照人物的邏輯來演戲。”

  張恩看了看攝像機，又調整了下視頻的方位，確認對準了位子的中央後，便按下了拍攝鍵，隨即小跑到鏡頭前，出聲發令。

  “一鏡二次a。”

  拍攝再次開始了。

  歌聲響起，兩個難聽的男聲對唱著，歌唱著自己的青春，歌聲裏還夾雜著笑意，似乎是在嘲笑對方唱的難聽。

  而更多的人是坐在沙發上，吃吃喝喝，談笑風生，聊著張棋根本聽不懂的內容。

  張棋擦了擦額頭的汗，扯了扯嘴巴，看向了周遭的環境。

  這個ktv很豪華，燈光絢爛又不庸俗，而且這個環境真的非常大，比張棋的家還要大，上麵還掛著一個紅色的橫幅，寫著：同學聚會。

  這是張棋的大學同學聚會，大家已經好幾年沒見了，結果沒想到這一見大家已經變了這麽多了。

  鏡頭籠罩著這一幕，周遭的喧嘩的張棋的孤獨形成了鮮明的反差，原本張棋以為自己會這樣默默無聞下去，但很快就有人來搭茬了。

  “嗯？這不是張恩嗎？”

  一個窈窕的女生拿著紅酒，聲音有些好聽，很有磁性，但在磁性裏還有一層笑意。

  張恩認出來了，這個是當初他的前桌李婷。

  “李婷你變了好多。”

  “是，你也變了挺多的。”

  本來應該是熟人見麵，可彼此間卻生分了許多，兩人之間像是有無法逾越的鴻溝，在這幾年裏悄然形成了。

  “最近過的怎麽樣？”李婷追問道。

  “還還行吧。”

  “那可不行嗎？”

  一個男聲響起，聲音裏頭有著一股藏不住的傲氣，他的皮鞋聲音有些響，身子筆挺，站著了便有一種仰視的距離。

  “張棋在賣保險就是你們公司的王牌推銷員。”

  “這”

  李婷的神色一變，看向張恩的眼睛似乎換了層濾鏡，原本的同學情誼在此刻變成了皺眉，她好像在想著配不配。

  李婷的語氣愈發的禮貌，神色異樣，想了想，張了張嘴，隻說了一句：

  “張棋，你如果在公司裏有什麽要幫忙的，我就讓我男朋友幫幫你吧。”

  “不，不用了。”

  原本還繃得住的張棋臉色霎時難以控製，盡管李婷沒有說出多麽難聽的話，但在此刻，兩人卻像是交叉路的離散，漸行漸遠。

  “不行我不能這樣。”

  張棋喉嚨湧動，勉強擠出了一絲笑容，隨即出聲說道：

  “我去下洗手間。”

  “誒張棋！”

  “吱呀。”

  門被關上了，黃毛的臉色一沉，但變化不大，依舊笑著跟李婷說道：

  “你看，你老嘲諷人家幹嘛啊？”

  “抱歉。”

  李婷禮貌的笑了笑，“我沒注意，可能這就是凡爾賽吧。”

  李婷回身，走到了男朋友的身邊，悄悄的握緊了他男朋友的手臂。

  她的眼神縹緲著，看向了廁所的方向。

  她有一個念頭沒有說出口，她很同情張恩，也很感激自己的幸運。

  如果她沒有遇見她現在的男朋友，或許也和張棋一樣活得不堪重負吧。

  不能鬆手絕對不能鬆手。

  李婷攥緊了些，臉上重新洋溢起了標誌性得笑容。

  她絕對不能讓別人看出自己的自卑和怯懦。

  “卡！”

  張恩從廁所探出頭來，臉上掛著笑意。

  “很不錯，大家進步很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