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

  靈芊兒睜開眼睛微微轉頭，眼前站著一位白衣男子。

  沈熙沅？

  視線漸漸清晰，這人不是沈熙沅，他五官清秀，烏黑的眉毛彎彎的，好似柳葉，一雙杏仁眼又黑又亮，像嬰兒的眼睛一樣純潔清澈。

  “你醒了。”他嘴角稍稍向上揚起，帶著和善的笑意問道。

  這張溫柔又秀氣的臉龐，讓靈芊兒覺得所有的噩夢都會消散。

  他伸出溫暖的手摸了摸靈芊兒的額頭：“還是有些熱啊，你能聽到我說話嗎？”

  這世上竟然有比沈熙沅還要溫柔的人，靈芊兒一時竟以為自己在夢裏。

  當另一個吵鬧的聲音傳來，靈芊兒可以確定，這不是夢了。

  絲瑤端著一杯水走了過來，說道：“姑娘啊，你可醒了，反複發熱，一定渴壞了，來喝點水。”

  靈芊兒想坐起來，可是渾身無力，勉強支起上半身，忽覺肩膀一陣刺痛，白衣男子趕忙扶她坐好，又給她身後墊了個軟枕。

  靈芊兒伸手剛要接水杯，卻發現自己穿著一件幹淨的白色中衣。

  絲瑤道：“姑娘別慌，是我給你換的衣服，你的衣服破爛不堪，實在不能穿了，你的隨身物品，我給你放枕頭旁邊了。”

  枕頭旁邊放著一個小香囊、一根金簪還有一對耳墜。

  靈芊兒拿起小香囊，擔心起小多來。

  絲瑤指著金簪問道：“你是落難公主還是富家千金？”

  靈芊兒沒有回答，她環顧四周，這是個簡陋的房間，除了這張破木床，還有一張書寫案台和幾個凳子，再無其他。

  “這裏是哪裏？”靈芊兒有氣無力地問道。

  這時，從門口走進來一位身材高挑的青年男子，約莫二十多歲，站在白衣男子身旁，足足比他高出了半個頭。

  一頭濃密蓬鬆的黑發紮了個高高的馬尾，棱角分明的臉龐充滿了陽剛之氣，濃眉似劍，目若朗星。他揚了揚嘴角，回道：“這裏是白芷觀，這位是觀主白煦，你的救命恩人。”

  又從門口走進來兩位小少年，前人清新俊逸，麵色溫和，手中端著一碗藥，後人一臉嚴肅，略微皺著眉，手中端著一碗熱氣騰騰的清粥。

  絲瑤道：“姑娘，快把藥喝了吧，傷就能好得快些。”

  靈芊兒不解道：“傷？”

  絲瑤道：“是啊，你暈倒在白芷觀外，滿身是血，可把白道長嚇壞了。”

  靈芊兒長呼了口氣，自己怎麽會在這裏？那些噩夢又都是真的嗎？

  絲瑤指了指她的肩膀，繼續說道：“你這裏，被一劍刺穿了，這裏，肋骨斷了三根，這裏……”又指了指她的小腿，“不知被什麽鈍器打折了，已經給你固定好了。正常情況下，你要三個月才能下床，不過經我師父醫治，最多一個月就能行走自如了。”

  絲瑤洋洋得意地說著，靈芊兒根本沒聽進去多少，最後，絲瑤指了指她的左手，麵色沉重道：“最嚴重的是這裏，像是被什麽利器砍傷的，還差這麽一點兒你的手就要被砍下來了。”

  絲瑤用兩根手指比劃著給她看。

  靈芊兒摸了摸手腕，手腕上纏著層層繃帶，銀鐲環在繃帶外麵。

  她腦子亂得很，分不清到底哪些是夢，哪些是真實發生的事。

  絲瑤道：“這個銀鐲拿不下來，每次上藥的時候都好麻煩，姑娘，什麽人把你傷得這麽重啊？”

  靈芊兒想都沒想，直接回了句：“不記得了。”

  絲瑤問她：“那，姑娘你的名字呢？”

  靈芊兒道：“小六。”

  絲瑤道：“我叫絲瑤，來，把藥喝了吧，現在正好是溫的。”

  靈芊兒喝了一口，這苦澀的藥汁讓她作嘔，忙把藥碗放回到托盤裏，再不肯喝了。

  絲瑤勸道：“姑娘，良藥苦口啊。”

  靈芊兒搖頭道：“我實在喝不下去了，再喝要吐了。”

  絲瑤正了正色，道：“師父說了，你醒了就要把藥喝光。”

  她拿起藥碗就要強行給靈芊兒灌下去，藥碗剛遞到嘴邊，就被靈芊兒一把打翻了。

  靈芊兒怒道：“滾。”

  絲瑤嚇得往後退了幾步……

  靈芊兒心煩意亂，她多希望這一切隻是一場噩夢，可身上的傷不是假的，眼前的人也不是假的。

  “這裏到底是哪裏？”靈芊兒再次問他們。

  幾人麵麵相覷，剛剛不是說了嗎，白芷觀啊。

  表情嚴肅的小少年對白煦說道：“想不到你救了個傻子。”

  白煦責備道：“景雲不可亂說，六兒，這裏是白芷觀。”

  靈芊兒急了，怎麽就不明白自己問的是什麽呢？

  “我是說……我的意思是……這裏到底是哪兒？”

  幾人再一次麵麵相覷。

  白煦身邊的男子忽然說道：“蜀中。”

  大家這才明白過來，靈芊兒問的是什麽。

  “蜀中？”靈芊兒小聲念叨了幾遍，可還是不知道是哪裏。

  “人間。”他又補充了一句。

  靈芊兒：“……”

  她立馬跳下了床，一瘸一拐地往角落裏躲去。

  這裏是人間！

  靈芊兒後背緊靠著牆，心中懊惱道：“我怎麽才反應過來，白芷觀是道觀，他們都是人間的道士，我是個沒有印記的妖，他們會不會殺了我？”

  絲瑤見靈芊兒驚恐地縮在牆角，於是慢慢走了過去，小聲安慰道：“姑娘，你別怕。”

  靈芊兒喊道：“別過來！”

  白煦道：“六兒，你不用怕，我既然救了你，又怎麽會害你呢？”

  靈芊兒覺得渾身發熱，這股熱氣燎著喉嚨，烘著心肺，一陣眩暈後，就要站不住了。

  她在心裏反複念著：“冷靜，冷靜，也許他們道行尚淺，看不出我是妖。”

  靈芊兒道：“我困了，想睡覺，你們出去吧。”

  眾人隻得退了出去。

  靈芊兒關好門，蜷縮在床上，努力縷清腦海中那些亂糟糟的畫麵。

  “小多在哪裏？還活著嗎？”

  “先離開這裏要緊，師父說這百寶袋裏裝著給我的東西……聚靈丸！”

  她將手伸向銀鐲子上係著的百寶袋中，手在觸碰百寶袋的瞬間，袋子的封口就變大了，手伸進去後，心裏想著聚靈丸，手中就多出了一個小瓶子，拿出來一看，瓶子上刻著“聚靈丸”三個字。

  靈芊兒吃了一顆，閉上雙眼等著妖力恢複。

  過了一刻，感覺有一股妖力在體內緩緩流動，整個人也有些力氣了，就變成了一朵水仙花，從門縫裏擠了出去。

  靈芊兒直奔白芷觀後門，打算回妖界一探究竟。

  白芷觀被又破又高的圍牆圈著，進門便是個小院子，院子左側放了張小桌子，五人圍著桌子勉強能坐下。

  正對著大門是一座又小又破的殿宇，修葺了好多次，還是冬天漏雪夏天漏雨。

  破殿宇的旁邊就是剛剛靈芊兒醒來的房間，後麵是廚房和柴房，兩位小少年景雲和暮玹就住在柴房裏。

  絲瑤心有不安，問道：“我總覺得哪裏不對，道長，她為什麽聽到這裏是人間，就嚇成那樣？難道她不是人嗎？”

  暮玹，就是剛剛端著藥的那位俊朗少年說道：“你不是大夫嗎？是不是人，診脈不是就能知道嗎？”

  絲瑤拍了下腦門，道：“對啊，師父診了幾次脈，我也診過了，就是人，沒錯的。”

  身材高挑的男子坐在白煦身邊，雙臂抱於胸前，搖了搖頭道：“我看未必。”

  白煦放下手中的茶杯，問他：“殘月有何高見？”

  殘月道：“小煦，鬼沒有脈搏，自然排除在外，所以她有可能是仙，也有可能是妖。”

  絲瑤道：“妖？她若是妖，憑你們二人，怎會看不出來？”

  殘月道：“有一種妖，善偽裝。”

  景雲問道：“妖神嗎？”

  殘月點點頭。

  暮玹道：“不是吧，妖神怎麽會被人打成這樣？”

  幾人低頭不語，各自思考著。

  的確，妖本就是三界之中最強大的，妖神更是以一敵萬，斷不會被人打成這副慘樣。

  當年仙妖開戰的時候，靈山隻有炎齊天與昀陽兩位妖神，昀陽鎮守靈山，炎齊天帶領眾妖禦敵。

  雖然打到最後兩方都沒討到便宜，還簽訂了和平協議，不過，眾天將的心裏始終是憋著一股火的，勢要再次將靈山踏平，好出這口惡氣。

  不料，等聞人箛繼任妖王後，卻頻頻提倡互不幹涉、和平共處，此舉不僅得到了蕭長友的大力支持，也讓新任天帝遲遲無法對靈山下手，人家老實地待在靈山，總不好直接帶兵突襲，那跟土匪強盜有什麽區別？

  更讓天帝頭疼的是，靈山妖神如同雨後春筍一般，一個接一個地冒了出來。

  一千年前，青女渡劫成功，成為了靈山的第六位妖神，這一消息傳到天庭後，引得眾仙是惶恐不安，連草木妖都能承受天雷，成為妖神，萬一他們念著舊仇，大舉進攻，天界豈不危矣？不如先下手為強……

  天帝無奈道：“當年一個妖神就能擊潰十萬天兵，如今咱們麵對的是六位妖神，想收複靈山，怕是奢念了。”

  蕭長友卻勸大家寬心，說聞人箛謙恭良善，不是好戰的性子，若這群妖做出殘害百姓、危害三界的事來，再去討伐不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