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野蠻人目光呆滯的望著天空，他有些沒有弄懂剛才發生了什麽事情。但是生機從咽喉處不斷地消散卻是顯而易見的，他驚恐地睜大了眼睛。

  要死了麽？要死了麽？第一次參加這樣的大型狩獵，就死掉了麽……我死了以後，阿媽該怎麽辦？她不會被族人們拋棄吧？如果一個人流落在部落外麵，很快就會被凍死的……不，不能死……還不能……

  小野蠻人似乎是想大聲呼喊什麽，或許是想呼救，或許是想呐喊著繼續戰鬥，但不論他想做什麽，卻都注定做不到了。因為喉管破裂，現在他的聲帶也被毀掉了一大半，小野蠻人隻從自己的嘴裏發出了幾聲意義不明的“嗬嗬嗬”的聲音，然後就緩緩閉上了自己的眼睛。

  另一邊，剛才襲擊了小野蠻人的那匹狼則簡單的咀嚼了一下小野蠻人咽喉的骨肉，然後將它們直接咽到了肚子裏麵。

  “真是可惜，竟然被狼王盯上了。”雷戈遺憾的搖了搖頭，然後他鬆開了按在雷格納肩膀上的手“他本來可以成為一個非常出色的戰士的，但是……太可惜了，他還是沒能通過考驗。”

  雷格納把懸在空中握著暗影飛刀的手放了下來，他扭頭看著雷戈一臉遺憾的神色。雖然他的表情看上去非常真摯，但可能是眼珠子的問題吧，雷格納卻總覺得雷戈的表情裏帶著令他惡心的諷刺意味。

  他隻是一個孩子而已，一個需要幫助的孩子而已，為什麽？為什麽身為蠻王的雷戈卻能在這裏漠然的看著自己族人的孩子就這麽死去？他在想什麽？！

  雖然那個小野蠻人跟雷格納並沒有任何瓜葛，但是雷格納卻不知道為什麽心中噌噌的冒起了一股火氣。他陰沉著臉扭頭，然後盯著雷戈冷冷地發問“為什麽？”

  “什麽為什麽？”雷戈有些不解的反問。

  “為什麽要阻止我？”雷格納壓著火氣繼續問道。

  “因為他在試煉。”雷戈還是重複了一遍之前的回答“先祖教導我們……”

  “見鬼的先祖！去你媽的試煉！”雷格納勃然大怒，他仰起頭盯著雷戈那歪扭的眼珠子，然後破口大罵“這他媽的不過是一次狩獵而已！一次狩獵而已！他也隻是一個孩子！你自己不去幫忙也就算了！為什麽還要阻止我？這孩子死掉對你來說有那麽多好處麽？”

  “他的死怨不得別人。”雷戈淡淡的回答“隻是他自己放鬆了警惕罷了，他沒有通過試煉。”

  “你再敢說試煉信不信我直接幹掉你！”雷格納再也不想從雷戈那裏聽到這個詞語了，他接著吼道“我再次重複，這隻是一次狩獵，不是什麽試煉！為什麽不能給他一次機會？你們這些野蠻人難道連最基本的人性都沒有麽？！”

  雷戈聽到這句話也生出了幾分火氣，他龐大的身軀向著雷格納壓了過來，僅僅是自己製造的陰影，就足以徹底籠罩了纖瘦的雷格納。雷戈認真地說道“我們雖然是蠻族，但我們同樣是人，我們有人性。”

  “那你為什麽不去救他？！”雷格納毫不畏懼的反問。

  “因為他沒能……”雷戈說到這裏卻頓了一下，然後他改口說道“因為就算他這次在你的幫助下活過去了，往後也會同樣犯鬆懈的錯誤，與其這樣，不如讓他就這麽死掉，這至少可以節省部落的糧食。在蠻族之中，隻有身體和心理都同樣強大的戰士才配活下去。”

  “……”雷格納聽到這裏才意識到，似乎他弄錯了什麽。他好像把人類的世界觀和價值觀強加在了野蠻人身上，在他們這裏，人命似乎遠遠沒有他眼中那麽值錢，難道，這就是野蠻人的價值觀麽……

  “而且，你好像弄錯了一件事情。”雷戈看了看雷格納，然後接著說道“我所說的試煉，並不是指這次狩獵。先祖教導過我們，每個蠻族的整個人生，都是一場試煉。任何人終究會在試煉之中倒下去，區別隻是他能堅持多久罷了。”

  “……”雷格納沉默了，他發現自己雖然看了不少有關野蠻人的資料，但是卻始終沒能真正的了解這個族群。

  站在人類的角度上，他自然會大肆抨擊雷戈的做法，甚至對他毫不留情的鄙視加唾棄。可是雷格納掃了掃雷戈身邊的那些護衛，他們是蠻王的親衛，一個個也都擁有準高階的實力，甚至有兩個已經到達了十六級。

  如果他們哪怕有一個人出手的話，那麽這些野蠻人的狩獵將會輕鬆不少。可是他們卻對族人的死亡完全無動於衷。雷格納想起來了，雷戈曾經說過，他們隻是來參觀狩獵團的，不會對族人的狩獵進行幹預。雷格納倒不是覺得那是雷戈在開玩笑，但是他卻更沒想到，雷戈他們竟然把這句話執行的這麽徹底，徹底到無情！

  “這是種族之間的差異麽？”雷格納不由得無奈地心想，但既然這是野蠻人的家事，他最終還是沒有出手橫加幹涉。

  ……

  狩獵一直持續了四天，雷格納在第四天的下午才回到了野蠻人的大部落之中。和出征之前相比，野蠻人狩獵團的人數減少了接近兩成，而相對的，他們這次的收獲倒也不少。狼肉，熊肉，兔子肉等等，根據雷戈的解釋，這次的狩獵能讓整個大部落在十天之內不再為食物發愁。

  雖然是一個十分振奮人心的消息，但是也並非所有的大部落居民都興致高昂。至少，雷格納就看到了不少野蠻人婦女或者孩子在反複搜索還沒有見到心中那人的時候，留下了絕望的淚水。

  食物的領取和屍體的領取是同時進行的，雷格納完全不在意野蠻人究竟是怎麽分配食物的。他反而更加關注那些外出戰死的家屬在領取家中頂梁柱的屍體時是怎樣的表現。

  他看著小野蠻人殘缺不全的屍體，想看看他的家人在看到這樣的景象時會有怎樣的反應。

  那是一個瘦小的婦人。當然，她的瘦小是和其他野蠻人相比而顯現的。因為即便她在野蠻人中屬於瘦小的女人，但也比雷格納低的有限。

  而且出乎意料的是，這個野蠻人婦女從人類的標準來說竟然還算得上一個美女。她有著一頭烏黑亮麗的長發，雖然因為環境的緣故並不經常清洗，但是精心梳理的發辮和亮閃閃的油光卻為她額外增添了幾分魅力。

  至於眼睛嘴巴之類的，雖然不像安妮洛特那樣精致到了不可思議，但是組合在一起倒也頗為順眼，所以，雷格納覺得能在野蠻人這裏遇到一個稱得上漂亮的女人，倒是非常稀奇的一件事。

  而且，她的衣著也顯得略微有些與眾不同。在野蠻人這裏，女性裸露胸脯其實是很常見的事情。至少雷格納現在往別的地方掃一眼，就能看到不少渾圓豐滿的胸脯暴露在他的視線之中。

  剛開始的時候，雷格納還因為這些碩大的軟肉而可恥的產生了一些生理反應。但是時間一長，他對此也就習慣了。

  而此時那個野蠻人婦女卻沒有像其他的同伴那樣暴露著自己，她把自己裹得非常嚴實，看上去似乎是連棉衣都穿上了。因為這個婦女明白，隻有穿得暖，才能節約熱量，才能省下更多的糧食給自己的孩子。

  可是她的孩子，卻再也吃不到什麽糧食了……

  野蠻人婦女看到小野蠻人屍體的時候明顯身體一顫，但是她卻沒有像其他人那樣嚎啕大哭。她隻是安靜的摸了摸自己孩子的額頭，然後一邊微笑著，一邊留下了豆大的眼淚。

  雷格納覺得有些過意不去，他沉默的走到了野蠻人婦女的身邊，然後滿懷歉意的說道“抱歉，我本來想救他的……”

  雷格納說一半才發現自己正在和一個野蠻人對話，除了雷戈這樣的特例之外，他們大部分隻懂得多斯拉克語。

  想到這裏，雷格納不由得撓了撓頭發，然後仰起頭四處望去，準備找一個翻譯來。

  但在此出乎雷格納的意料，那個野蠻人婦女竟然用比雷戈還要純正的通用語說道“謝謝您。”

  “你能聽懂通用語？”雷格納不由得一愣。

  “我……我的母親是一名人類，他在蠻族入侵的時候被擄到了冰雪高原。”婦女盡量簡單的解釋了一下。

  “原來是這樣……”雷格納這才明白這婦女為什麽這麽瘦小，原來她並不是純正的野蠻人血統。他看了看婦女，然後微微躬身行了一禮。

  “大人您……”婦女從部落裏麵也知道這少年雖然年紀不大，但似乎是人類代表的一個領頭人，所以她稱呼他為大人。

  “我本來可以拯救他的，但是我卻沒有做……”雷格納沉聲說道。

  “這不怪您……”婦人搖了搖頭“我的孩子，他當時一定很勇敢吧？”

  “是的！”雷格納趕緊回答“他是一個非常好的戰士！隻是……隻是……”

  “……”婦女擦了擦自己的眼淚，然後說道“有這個，就足夠了，謝謝您。”

  婦女說完，就抱著自己孩子的屍體頭也不回的離開了。

  雷格納看著那婦女的背影，然後張了張嘴，他不知道該多說些什麽，所以隻能任由那個婦女離開。

  “很想幫她麽？小子？”阿曆克斯不知何時湊了過來。

  “如果隻是我的舉手之勞的話，幫幫她也沒什麽。”雷格納歎了口氣有些低沉的回答。

  “那麽，明天早點起來吧。”阿曆克斯拍了拍雷格納的肩膀“不過我想雷戈應該也會邀請你參觀一下那時的場麵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