薑蓉麵上看起來依舊淡漠，但她卻在仔細觀察著丹朵的反應。

  看起來對此事沒有絲毫驚喜和期待的丹朵，很緊張。

  原來，她也不是什麽都沒有察覺到，不是麽？

  薑蓉勾了勾唇角，露出一個很淺的笑：“月夫人不要著急，先喝口茶水暖暖身子吧。”

  侍女端著冒著熱氣的茶碗上前，放在了丹朵手邊的桌子上。

  丹朵沒有喝，也沒有看。

  “月夫人，這是對孕婦很好的補茶，上次本王妃去宮裏的時候，聽聞錦賢妃就是在喝這種茶水，本王妃向錦賢妃打聽了配方，想要月夫人嚐嚐。”

  薑蓉做了個請的手勢。

  竟是小姐在宮裏喝的補茶。

  可為何王妃會特意請她喝？難道王妃在茶碗裏放了什麽東西？

  丹朵心裏百轉，想到這裏又將腦海中的念頭。

  王妃就算將她腹中的孩子視為眼中釘，那也不會在她的住處對自己出手的。

  丹朵穩住了心神，端起茶碗喝了一口。

  好茶。

  很清甜可口，還有一股淡淡的棗香。

  丹朵不禁又喝了兩口才停下來。

  “月夫人覺得如何？”薑蓉等丹朵喝完了才溫聲問道。

  丹朵低聲道：“好茶。”

  薑蓉勾了勾唇角：“本王妃已經命人將配方送去了月墨軒，你什麽時候想喝了，命月墨軒的讓幫你煮來便是。”

  “是，多謝王妃。”丹朵扶著腰身緩緩起身，朝著薑蓉行謝禮。

  “快坐吧，你身體不方便，別多這麽多虛禮。”

  薑蓉溫聲說道。

  丹朵應了“是”，又扶著腰身緩緩地坐了回去。

  她想，這會兒讓我別多這麽多虛禮，剛才她來的時候，無視她端著禮，好半晌不許她落座的人是誰？

  “月夫人的預產期可是在兩個月後？”

  薑蓉看著丹朵高聳還有些發尖的肚子，心裏發堵，但一想到這個孩子也不可能養在丹朵身邊，她又開始同情起來丹朵了。

  丹朵微微點頭：“是，還有不到三個月。”

  “倒是巧了。”薑蓉笑起來。

  “巧？”丹朵不解。

  “前些時日進宮時，見到了薑妃娘娘，本王妃問了問她的預產期，竟也在那幾日呢。”

  丹朵猛然抬起頭看向薑蓉。

  薑蓉也在看她，麵上不再是之前的冷漠，不限衰老的麵容上，浮現淡淡的笑意，但笑意不達眼底。若是仔細分辨，會發現薑蓉的眼睛雖然在笑，但透出更多的，確實“憐憫”二字。

  丹朵隻覺得心口疼得厲害。

  肅親王在得知宮裏薑妃娘娘懷孕後，便養了幾位懷有身孕的婦人在後院之中，就是在為薑妃娘娘做準備。

  不管薑妃娘娘是否能安然生產，她都會在生產之時，誕下一位健康的“皇上”。

  丹朵將手放在自己高聳的肚子上，身體逐漸顫抖起來。

  她從未想過，肅親王會將主意打到她的身上。

  她所懷的可是肅親王的親生骨肉啊！

  丹朵也不知自己是如何回到月墨軒的，她整個人如同失了魂魄，癱坐在椅子上，雙眸空洞地看向窗外。

  她的手放在自己的肚子上，輕輕地、緩緩地撫摸著。

  侍女端著冒著熱氣的粥碗走了過來，片刻後，又端著已經放涼了的粥碗出去。

  藍竹：“夫人沒有用膳？”

  侍女小聲道：“夫人不肯用膳。”

  藍竹擺擺手：“你且下去吧，爐子上先溫著，等會兒再喚你送膳食過來。”

  侍女退了出去。

  藍竹站在外麵沒有進去。

  她留在丹朵身邊也伺候了幾個月了，從公子離開肅親王府到如今，她對丹朵的態度也有了改觀。

  她是不服氣丹朵，也不願意伺候丹朵，可如今，她卻開始可憐丹朵了。

  “綠竹，消息送去給公子了嗎？”

  藍竹看見空無一人的院子，低聲輕喃。

  樹枝晃動間，淺綠色的身影翩然落地：“你且好好照顧她，公子並無明確指示。”

  話音剛落，也不等藍竹說話，淺綠色的身影又再次消失。

  藍竹歎了口氣，朝內室走去。

  她走進去的時候發出的動靜很輕，可還是引起了丹朵的注意。

  丹朵在看見她的那個瞬間，昏暗失落的眼眸浮現淡淡的亮光：“藍竹，藍竹……”

  她許久沒有開口說話，嗓音有點啞。

  藍竹隻是看著她，卻不知道如何開口。

  丹朵眼裏的亮光一點一點的熄滅，她身體軟軟地倒回椅子中，再次恢複成之前的模樣。

  藍竹長長呼出一口氣，朝著丹朵走去。

  肅親王府發生的事情，黎妤兒也從月音送來的信中得知。

  她將這封信當著晏修的麵燒掉了。

  “皇上的意思？”

  “隨便吧。”晏修扶住黎妤兒：“總歸丹朵也是你的人，她的孩子，比旁人的孩子，要好些。”

  “真的好嗎？”黎妤兒覺得很難受：“可若是丹朵的孩子成為了肅親王手中的棋子，那丹朵呢？她，她會如何選擇？”

  晏修隻是摟著黎妤兒，卻沒有回答她的這個問題。

  他不了解丹朵，不能隨便發表言論。

  黎妤兒在晏修懷裏唉聲歎氣。

  丹朵的孩子送入宮，總歸有些不一樣的。

  晏修的假期很快到了，天不亮就起床洗漱的時候，晏修有片刻的晃神。

  果然是有簡入奢難。

  唉。

  晏修發出一聲歎息。

  他上朝的日子一拖再拖，終究是不能再拖下去了。

  唉。

  晏修再次歎了口氣，換上龍袍走出瑤華宮。

  “娘娘，辰茉宮有動靜了。”

  青葉見黎妤兒醒了，站在床邊與她小聲說話。

  黎妤兒還有些困倦，聽完青葉的話很快清醒過來，她緩緩睜大眼睛，看著青葉，許久才啞聲問道：“可是，可是……”

  “是，胎兒應該是已經處置過了……”

  青葉將聲音壓得很低。

  黎妤兒的眼睛忽然有些酸澀。

  那個孩子，就這樣無聲無息的沒有了，但，卻沒有人知道。

  或許，就連孩子的母親薑一若，也會逐漸忘記這個孩子的存在的，她會當做什麽事情都沒有發生，繼續好好的、一步一步地往上走！

  黎妤兒猜測的沒有錯，第二日，她就在慈寧宮見到了薑一若。

  薑妃穿著不算眼裏，但卻能將她的氣質顯露無疑的長裙，手中捧著暖爐，發髻上戴著昂貴又好看的首飾，就連嬌美的容顏上，也添了精致的妝。

  這一身裝扮，她用了心思的。

  薑一若好似在通過這一身的裝扮告訴眾人，她是薑妃，她很好。

  黎妤兒神情自然地看了一眼薑一若的肚子。

  比之前要微微聳起一些。

  嫵妃趙媚的注意力在黎妤兒的身上，她察覺到黎妤兒的目光，也跟著看過去。

  “薑妃的肚子，終於顯懷了。”

  趙媚揚眉道。

  薑一若臉上微僵，很快勾唇笑起來：“是啊，臣妾也沒有想到，想來是過完年，小家夥也開始著急了呢。”

  她的手放在小腹上緩緩地撫摸著自己的肚子，語氣輕柔。

  趙媚翻了個白眼。

  還以為薑妃的孩子會保不住，沒想到孩子發育的還挺好的。

  黎妤兒端起來她的棗茶喝了一口，沒有再看薑一若。

  她想，薑一若定然很難受吧。

  剛剛小產，她就要強撐著出現在慈寧宮，在眾人麵前露臉，可能也是怕被別人猜測到什麽。

  她要告訴旁人，她很好，她的孩子也很好。

  太後扶著沉鏡的手出來。

  過完年，這是眾人第一次很正式的來向她請安。

  太後很是高興，也穿著很喜慶的衣服，她笑著詢問了一番眾人的情況後，最後看向黎妤兒：“錦賢妃的冊封吉日已經定下來了，不知錦賢妃準備的如何？”

  黎妤兒笑了起來：“吉服都已經送來了，臣妾試了試，很合身。”

  “錦賢妃娘娘離冊封之日還有吉日，您這會兒覺得吉服合身，過幾日恐怕就不合身了呢。”

  趙媚看了眼黎妤兒聳起的肚子，意有所指。

  太後點點頭：“是啊，你若是此時覺得合身，過幾日吉服的腰身可能會緊。”

  黎妤兒笑著解釋：“太後娘娘說的是，不過這身吉服的腰身是可以改的，尚服局的女官也是怕尺寸不是很合適，所以腰身處做了改動，是可以根據臣妾的體型調整的。”

  “如此甚好。”

  說了會兒話，太後便讓眾人都退下。

  眾人離開，太後扶著沉鏡的手也出去散步。

  “沉鏡，你瞧著薑妃的氣色如何？”

  沉鏡笑起來：“奴婢瞧著薑妃娘娘的氣色很好，比年前好多了，看來那位賈嬤嬤還是有些真本事的。”

  太後微微點頭：“是啊，賈嬤嬤到底經驗足些。”

  沉鏡笑著附和。

  辰茉宮。

  薑一若剛回到宮裏，就幾乎走不動路了，她白著臉，強撐著走出端莊的步子。

  進了內室，薑一若膝蓋發軟，人直接倒了下去。

  “娘娘……”

  “噤聲！”

  賈嬤嬤上前很有力氣地將薑一若的身體拖住，將人摟抱著放在了床上。

  螢火紅著眼睛，想哭，不敢哭。

  賈嬤嬤說了幾個藥材的名字，讓螢火去熬藥。

  一粒藥丸塞入薑一若的口中後，奄奄一息的薑一若總算是有點點精神。

  “薑妃娘娘今日就不要下床了，老奴已經命人熬製了湯藥，您喝了會舒服一些，明日若是可以，還是在宮中歇息才好。”

  賈嬤嬤麵無表情地說道。

  薑一若臉上是一絲血色都沒有，緊咬著唇瓣，一言不發。

  賈嬤嬤離開了。

  薑一若昏睡間，聽見了螢火的聲音。

  “娘娘，起來喝藥了。”

  薑一若在螢火的攙扶下緩緩起身，斜靠在床頭被螢火喂著喝藥。

  “娘娘，您是不是很疼？”

  疼？

  薑一若的手放在肚子上，她的肚子很平，比前段時間還要平。

  她疼嗎？

  薑一若覺得眼睛很難受，想哭，可她卻哭不出來。

  昨日，她的身體在變空的那個瞬間，那種無法言喻的痛楚出現的時候，她也是如此刻這般，想哭，卻哭不出來。

  “本宮不疼，本宮怎麽可能會疼呢。”

  薑一若喃喃出聲。

  “娘娘……”

  看著薑一若的模樣，螢火淚流不止。

  薑一若很快又睡了過去，她本就引產，又走了許久去慈寧宮，天寒地凍的，她全靠意誌力在強撐著。喝了藥，身體中的疲憊感席卷而來，這一睡，就睡到了下午。

  黎妤兒的冊封禮，是在七日後。

  與在孝期的時候不同，與在孝期剛過的時候也不同，這次，黎妤兒的冊封禮很盛大。

  宮外的百姓都感受到了宮裏的不同，吩咐打探。

  錦賢妃的冊封禮，那可是未來皇後娘娘啊！

  冊封禮結束，黎妤兒已經累到不想動了。

  她過年的時候勞累過，修養了很久懶惰了很久，這次是這些時日來，最勞累的一天，但，她覺得值得。

  黎妤兒將手搭在自己的小腹上，歎氣。

  她和腹中的孩子們一同見證了這個時刻，想到下一次，她的喜事，孩子們也是會看見，她就覺得很開心。

  翌日，不是眾位妃嬪們向太後請安的日子，眾位妃嬪們也不敢去瑤華宮向黎妤兒請安。

  皇上可是一早下了命令，不許再叨擾錦賢妃娘娘。

  黎妤兒樂得清閑，睡了個自然醒，然後用過膳就領著青葉等人往園子裏去散步。

  剛剛立春，天色還是很冷的，但晌午的時候，倒是能感受到太陽的暖意。

  黎妤兒眯著眼睛享受著片刻的溫暖。

  她張開手掌，透著指縫去看那散發著暖意的金黃色的太陽，櫻唇緩緩上揚，彎起的眉眼很是溫柔好看。

  晏修尋到這裏，對周圍行禮的人做了個噤聲的手勢，無聲地靠近黎妤兒。

  他從背後環住了黎妤兒的腰，將下巴擱在她的肩膀上。

  “皇上？”

  黎妤兒輕笑著側首，對晏修露出軟軟的笑。

  “愛妃竟沒有被嚇到。”

  “皇上這麽壞？竟想嚇到臣妾？”

  晏修：“哪有。”

  黎妤兒輕輕將手蓋在晏修的手背上，隨後才軟聲說道：“臣妾在皇上剛剛出現在身後的時候，就感受到了呢。”

  “哦？”晏修揚眉：“怎麽感受的？”

  黎妤兒隻是笑，卻不答。

  晏修輕輕扳過來黎妤兒的身體，注視著她的眼睛溫聲追問：“告訴朕，你是如何感受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