立陵城，李府。

  兩人坐定下來。

  李陌一終於是開了口，“若有一物，暫稱其為物………”

  大寒有些混沌不明的望著他，似是等他接著說下來。

  “這個物………說了什麽就好像一直沉默，做了什麽就好像一直靜止………簡而言之，這個物的一切都好像從未存在，不留痕跡………”

  “那麽大寒，這個物大概………會是何物？”

  …………

  大寒看了看他，半天才說，“大哥是在查新案子嗎？難不成那個凶手沒留下一點點痕跡？”

  李陌一不自主的稍稍碰了碰眼，“案子是沒有的，這幾天倒是也止息了一陣………”

  “那大哥說的這個什麽物，大寒還以為是個什麽凶手………不過，人移物行事怎麽會不留下痕跡呢，除非這個物不是人………”

  “不是人，那是何物？”

  李陌一轉頭看了看池中水。

  “影子。”

  …………

  …………

  李陌一看見了自己的身子在水中的模糊影像。

  沉默了一陣。

  感覺像是一炷香，又像是一瞬間。

  “講個故事。”

  李陌一說。

  “個。”

  大寒說。

  沉寂半息。

  …………

  …………

  “………有一次，摩拉魯丁去找一個他認識的人，臉上顯得十分困惑、憂傷、迷茫。他告訴那個人，他陷入了深深的麻煩。”

  “他說自己的腦中冒出了一個問題——他不是一個盲目的信奉者，他是一個理智的人。“

  …………

  …………

  於是那個人問他:“什麽問題？“

  他說“就在今天早晨，我看見一隻老鼠坐在神像之上，無上巍然的神像，那是我特地買來放於家中的。於是我就困惑了。”

  “………如果神像不能對抗一隻普通的老鼠來保護自己，它怎麽能保護我呢？我的整個信念崩毀了，我的整個存在被幹擾了。現在我再也不能相信神像，我該怎麽辦？“

  於是那個人告訴他“這是邏輯的步驟，現在你開始相信老鼠了，因為你親眼看見那隻老鼠比你買回來的神像更加強大。“

  當然，力量是意念的唯一標準，浩然之力是意念求索的東西。

  那個人告訴摩拉魯丁“人隻是一種追求無上之力的意誌。現在你親眼看見一隻老鼠比神像更為強大。”

  他信服了。

  當然，沒有辦法逃避邏輯，因此他開始崇拜老鼠。

  …………

  但不久，他又陷入了麻煩，因為有一天他看見一隻貓撲在老鼠身上。

  但這一次，他沒有去問上次那個人。

  現在他已經掌握了竅門——他開始崇拜貓。

  不久，他又陷入了麻煩。一隻狗追逐著那隻貓，那隻貓索索發抖。

  於是他開始崇拜狗。

  但他很快再次陷入了麻煩。

  一天，他的妻子把狗宰了。

  …………

  於是他又去找那個人了。

  他說“這太離譜了，我可以崇拜一隻老鼠，一隻貓，一條狗，但絕不能是我自己的妻子。

  但那個人告訴他“摩拉魯丁，你是一個理智的人，而理智就是如此這般運行的，你回不去了，你必須接受它。“

  於是他說“那麽我將做一件事。我將在無人知道的情況下拿一張她的畫像，我將走進自己的房間，從裏麵鎖上門，崇拜她，但請千萬不要告訴她。“

  …………

  於是，他開始悄悄地在私下裏崇拜她。

  事情很順利。

  …………

  有一天，摩拉魯丁的妻子也跑來找那個人。

  她說“這些天好多事情都不對勁。我們覺得他有點發瘋了………”

  “………因為他一度崇拜一隻老鼠，然後又開始崇拜一隻貓，然後是一隻狗，幾天來他在自己的房間裏悄悄地幹些什麽。他鎖上門不許別人進去。”

  “但今天，隻是出於好奇，我透過門縫看了看，這太離譜了，實在讓人受不了！！“

  那個人問“他在幹什麽？“

  她說“你去我家親自看看吧。“

  …………

  於是，那個人隻得去，隻得透過門縫往裏看。

  …………

  他，正站在一麵鏡子前欣賞、崇拜他自己。

  於是那個人敲門。

  他走出來說“這就是邏輯的結論，今天早晨

  我發火，一怒之下打了我的妻子，我想我比她更強大，所以現在我隻崇拜自己。“

  …………

  …………

  李陌一停了下來。

  大寒低眼著。

  好半晌，他開了口。

  …………

  “意念就是這樣運作的——最後的目標是“我“。如果某人聽從意念，這個目標是注定早晚要來的人必定會崇拜自己。不是開玩笑。整個人就是這樣走向崇拜的。所有的一切都被棄之一邊，所有的一切都毫無用處，人崇拜自己。”

  “這是怎麽發生的？如果一個人試著聽從意念，它將通過微妙的論點使其信服——你是這個世界的中心，你是整個世界中最為重要的存在，你是至高無上的——你就是神。”

  “………這種同於自我中心的心態注定要來，這是一種邏輯，最後的步驟。意念對任何事都會產生疑問，但它將永遠不會對自己產生疑問。”

  “有一點很值得注意，每當意念感覺到它必須屈服時，它將會產生疑問。它會說“你在幹什麽？屈從其他人？屈從於神？屈從於一本書？屈從於一句話？屈從於一個物什？屈從於一個信仰？你在幹什麽？你失去了自己。警覺和控製你自己，不然你將會迷失。“

  …………

  “在某本古書中有一個句子。那個句子是“你不能活著看到光。“

  “………意思是同樣的。當某人看到光時其必須亡去，從上到下自內而外的全全亡去。人不能活著看到光。當人亡去，隻有那時人能夠看見光，因為人是阻礙，人自己就是那堵牆。”

  “自我或者光，事情就是那樣發展的，人不能成為兩個。如果你試圖成為兩個，你將成為自我，而光將消失——”

  “………自我不是可以還價的；它對任何人都毫無餘地。”

  “它非常嫉妒，它絕對地嫉妒。它不會允許任何其他人進入你存在的內心聖殿。它要成為一個至高無上之人。”

  …………

  …………

  極北之地，十裏城。

  …………

  見人發問，易仙忙回頭說:“正是在下，這是您的馬車吧，我們是特意來還給您的！！”

  “是的是的，來人呀，把馬車牽到後院去吧！！”

  虎大一邊回答著易仙，一邊招呼夥計將車牽走。

  接著，虎大說:“不知易公子要去哪。天色已晚，如果不急的話，不如先在小店住一晚上，明早再趕路？”

  易仙一想，反正按照師傅給安排的路線，離下個城怎麽也得百餘裏地，天這麽晚了，不如歇息一晚，明早趕路也來得及。

  想罷，便和月兒說:“月兒，我們不如在這住一晚再走，今天趕了一天的路，想必你也是乏力的很，咱們正好休息休息，養足精神明早再走，你看如何？”

  月兒興然一點頭答說:“你一個大男人，出門在外怎麽還要問我一個小女子啊，我聽你的，你說怎麽就怎麽！！”

  “好，那虎老板，給我們安排兩間………哦不………這………”

  易仙正想說，突然想到自己的銀子可不是很多，要是不省著花，怕是不夠。

  旋即一邊把月兒拽到一邊，悄悄地和月兒說:“月兒，要不咱們就要一間房吧，你睡臥榻我睡地下，這樣省點銀子，行嗎？”

  月兒一聽這話，登時頭一低，正想回絕，但轉念一想，省下銀子確實是很重要，再說了，兩人一起在穀外草屋住了一月，各自什麽品秉都很了解。

  想到這，月兒用低的不能再低的聲音答說:“你安排就好了………”

  說完就一個人拿著易仙的包裹和寶劍走到了客棧裏麵。

  易仙一下子沒反應過來，心想不過是兩人住一間，有什麽大不了，這怎麽還走開了呢？一邊搖搖頭，然後和虎大說了要一間客房之後，也隨後走了進去。

  …………

  …………

  易仙進了客棧之後，馬上有店小二指引著他倆上樓，進了房間，店小二就問他們要吃些什麽。易仙說讓隨便弄點就行了，之後店小二答應了一聲，就關上門出去了。

  店小二剛一走，月兒正想和易仙說些什麽。

  “噓——”

  易仙忽然用手指貼著嘴輕了一聲，然後就將月兒拉到了臥榻邊上坐下。

  “易仙小道………你………你幹嘛？”

  月兒一下子沒反應過來易仙要幹什麽。

  “噓！！別說話！！”

  說著，易仙又往外看了一眼，之後對著月兒的耳邊輕輕地說了幾句話。

  …………

  …………

  “什麽！！你別嚇唬我好不好？”

  月兒像是聽到什麽妖奇之事一樣，猛一下子抬起頭來瞪著易仙說。

  “你小聲點！！放心，錯不了。我好歹也行走了十幾年的世道了，這點小把戲瞞不過我！！”

  易仙一邊讓月兒降低聲音，一邊對她繼續說。

  月兒這時候也降低了聲音和易仙說:“會不會是你多心了，人家是沒有惡意的，隻是好奇而已，說不定是正巧同路呢！！”

  易仙眯著眼看了一眼月兒，滿臉無奈地答說:“月月兒，我們是怪物麽？有什麽值得讓人好奇的？再說了，同路？有這麽奇怪的同路人麽？你以為那人是個普通人？雖然不是高手，但也是個練過的，腳步聲極輕，與平常人都不一樣！！”

  “那怎麽辦。要不咱們走吧！！”

  月兒有些慌張的問說。

  “不用，咱們剛出來，正愁無趣呢，正好放鬆一下。”

  易仙滿不在乎的說。

  “易仙小道，咱還是小心點吧，這裏可不比淩夜穀的，出了事咱們可找不到人幫忙啊！！”

  月兒有些擔心地說。

  易仙一邊用手拍著月兒的肩膀，一邊說:“你看你，害怕什麽，我也是武力不凡的好不好，跟著我膽子怎麽這麽小？我可是淩夜穀的內門弟子，如果連這小小十裏城的幾個小毛賊都收拾不了，還談什麽闖蕩曆練！！”

  “你怎麽知道是小毛賊！！要是大毛賊呢？”

  月兒一急，追著不停地問說。

  “大毛賊也一樣收拾！！敢打我們的主意，哼，看我不收拾好他！！”

  “好吧，那聽你的，反正這裏離淩夜穀也不遠，真有麻煩，應該也有辦法找淩穀主求救！！”

  “行啦，有什麽麻煩，這樣，你且聽我說！！”

  說著，易仙便低下頭，對著月兒如此這般地安排了一番。

  其實，易仙並非一點心眼兒都沒長，他早就發現了一些奇怪的事。

  …………

  剛進城的時候，易仙還光顧著興然，沒發現什麽，後來往前走了一會之後，突然發覺有個腳步很輕的人在後麵不遠處跟著自己。

  易仙這兩月以來可沒閑著，一直都在練習淩無心的獨門武學，到如今雖不能說大成，但是起碼聽聲辯位這種小把戲是難不倒易仙的，光聽腳步就知道跟著自己的人是個會武的人。

  因為普通人即使刻意放輕腳步，雖然聲音很小，但速度同樣也會變慢，但這個人不僅腳步聲輕，而且行走速度和正常人一樣。

  同時，他又怕自己判斷錯了而鬧出個笑話，旋即就故意帶著月兒東繞西繞，繞著繞著易仙就已經確定，後麵那人就是跟著自己的，而且肯定是不懷好意的。

  易仙雖然很少跟武門中人打交道，但是從小四處遊曆，也聽說過不少武門之事，對這種跟蹤之類的事情也是早有耳聞，所以他沒費太大的勁就判斷出來了。

  本來易仙想躲開，但後來想想，自己剛練完武出得穀來，還沒來得及曆練一番手腳，就遇到這麽個蹊蹺的事情，不如借此機會來練練手。

  要知道，易仙的武力平時都是自己一人練，最多也就是和石頭、樹木、空氣切磋，還從來沒嚐試過動真格的打呢。

  這不是自個兒送上門來嗎？

  所以易仙就不打算躲了，這才一路走到了客棧，一路走著，一邊在心裏慢慢想了個計劃。然後故意在門外交待要一間客房，好像是特意讓別人聽到。

  …………

  …………

  很快，天就黑了。

  但並不是黑的很徹底，月光灑下來，還是約有一絲光亮。

  極北之地的夜晚，不似那樣別地那般生趣。

  因為寒冷的緣故，十裏城的居民一到晚上，基本上就不出來了。

  城中，除了笙歌之樓外。就隻有差府巡邏的隊伍和打更的人，當然也會有一些走街訪友的人，隻不過是零星幾人而已。

  …………

  這一晚，空氣中到處彌漫著冰冷的味道。

  很靜。

  其實極北之地的夜晚一年四季大都如此，不像其他之地，夏日夜晚還會有知了的叫聲，所以人們總說，極北之地的夜晚是全然絕寂。

  此地的夜晚，隻適合沉沉睡去………

  …………

  而偏偏是在這麽適合睡覺的夜晚，還就有人不睡覺，而且不是一個，是好幾個，並且看起來精神頭很足的在街道中行走著，一個個穿著一身黑衣，融入夜色中，要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有人。

  這一行人總共有六個，高矮胖瘦不一。

  隻見他們行走時縮縮祟祟，遇到巡邏隊就躲起來，不過還好，今晚他們隻遇到了一次。

  沒多久，他們就在一棟建築附近停住了腳步。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