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95章仙人
作者:王一了      更新:2020-11-05 01:53      字數:8125
  李陌一和大寒二人走出屋子,將將坐定,那廚娘便回來了。

  小心地朝李陌一問說:“李先生………咱家大夫人………能………能開口說話了沒?”

  李陌一也是哭笑不得,這廚娘也是個憨實人,來家二老讓她在這裏守著,她倒也算是個盡忠職守,正要如實相告,李陌一的眸光之中卻陡然一寒,而後又瞬時恢複了正常。

  “你回去告訴老爺子和老夫人,過得今夜,你家大夫人就能夠開口說話了。”

  那廚娘聞言,頓時大喜,簡單道謝之後便匆匆離開,要給來家兩位老人報喜去。

  大寒丫頭卻心中疑,她剛才分明聽李大哥說,解毒之蟬藥必須連服三日,方可見效,怎麽李大哥卻跟這個廚娘說明日就能開口說話?

  李陌一見得大寒丫頭一臉疑惑,嘴上合動,連忙給她使了個眼色,大寒這才閉了嘴。

  “丫頭,你先在這裏守著,我去找些吃食,一會兒過來替你。”

  李陌一如此說著,麵上趁勢又是一個簡單的眨巴眼,隻是這次的顯然有些大作………

  對於大寒而言,李陌一算是她眼下無二的依靠和信任之人,但這次李陌一的眨巴眼,看似自然隨意,但大寒心下也很快明了李陌一的暗示。

  她雖然不知道李陌一具體的意圖,但她知道李陌一絕不會無的放矢。

  所以,當李陌一離開之後,她便開始害怕起來,總覺得門外黑漆漆的,影影綽綽,陰森得有些怕人,仿佛隨時有危險襲來一般。

  她也不知道李陌一什麽時候會回來,想要出去找人,又不放心朵娘一個人待著屋中,隻能眼巴巴地盼著,時間越長,心裏越是發虛,這種恐懼隨著時間而不斷疊加,讓她的整個身子不由自主地顫抖起來。

  可她卻又不能將這種害怕大作的表現出來,她身子筆直著,坐在外廳裏頭,絕絕盯著門外的黑暗,連進屋去跟朵娘待在一起都不敢,仿佛隻有這門口的幾尺開闊,才能夠讓她足夠的安心,來麵對不可測的危險。

  也不知過了多久。

  對於大寒來說,可能隻是一刻鍾,也可能是一個時辰,她隻是覺得有些累了,混混沌沌之間,似乎聽到了若有若無的腳步聲,就像拿命妖的腳步,直接踩在了她的心尖尖上!!

  …………

  …………

  立陵城沿海而臨,氣候恒常,一月未央的深夜還算有些涼寒,到了下半夜,寒氣漸漸加深,蛐蛐也開始沉寂起來。

  李陌一穿著一身尋常布衣,隱沒於夜色之中,與坦中躲在後邸的小徑邊上,經過拐角,他就能夠清楚看到來家小院兩側懸掛的燈籠,陪堂王十以及一幹侍衛暗中則將整個後邸都包圍了起來。

  官邸雖然不差錢,但一般情況之下,也不會這麽鋪張浪費,燈籠也不會連燒一整夜,大家都入睡後,燈籠就會被吹滅,但因為李陌一需要整夜看顧朵娘,是故隻有來家院子裏亮著燈籠,格外的顯眼,但凡有人進出,必定會被看到。

  李陌一之所以散布朵娘即將開口說話的假消息,就是要來上一招引某出洞………

  在那名廚娘緊張兮兮地詢問他的時候,他陡然醒悟過來,才決定用這一招。

  上一次他在來家小院搶救朵娘之時,才剛開始迫問大寒丫頭,便有人去斬滅大寒的家人,如今他已經知道真凶並非山寨中的人,如何抓住大寒家滅門案的真凶,也一直在李陌一的考量當中。

  這個滅門凶手極具分量,因為隻要抓住這個真凶,就能夠拔起蘿卜帶出泥,順藤摸瓜揪出買凶害人的主使人,而在完祖不敢拋頭現麵的情況下,這個凶手的證詞,也就變得極其關鍵了。

  從滅門案的具體詳情來看,這些人在李陌一熟絡和審問大寒丫頭之時,就已經察覺到危險存在,這說明他們的細作正是安在了官邸裏頭,或者說他們的細作能夠比較容易地進出官邸。

  這兩天朵娘之所以安然無事,除了因為大寒家滅門案和陪堂王十等人遭伏擊,官邸增強了守衛之外,朵娘命懸一線,而且無法開口講話,也是真凶沒有下手的一個重要原因。

  但李陌一的歸來肯定會引起他們的關注,吸引極大的注意力,因為李陌一是朵娘的救命恩人,而且李陌一能夠亡身回活的傳聞早已散播開來。

  在他回來的第一個晚上,便傳出朵娘第二日就能開口說話的消息來,相信無論是真凶還是幕後主使人,都會坐不住。

  所以李陌一便借口找食,卻暗中讓陪堂王十調集所有官邸之中的侍衛,將後邸的通道以及關鍵位置都全數把守起來。

  因為他相信,今夜就是真凶動手的最好機會。

  否則等到明日,朵娘能開口說話,必定要將秘密全都吐出來。

  而眼下正是官邸防備最森嚴的時候,潛伏在官邸之中的細作不可能獨自行動,為了確保萬無一失,他們一定會請高明的刺客來斬害朵娘。

  如果李陌一推測沒錯的話,那麽這個凶手,應該就是製造大寒家滅門慘案的真凶!!

  他曾經答應過大寒,一定會替她抓住凶手,還複了恨,如今又不得不將大寒丫頭獨自留下,讓她充當引餌,障目敵人,李陌一心中也是擔憂得緊。

  他那捏著長刀的雙手早已被汗水浸絕,刀柄上纏繞的絲線都浸濕了,但他卻毫無察覺,因為他的注意力全都投在了來家小院的門口。

  …………

  …………

  兩隻燈籠散發出昏黃的光,照亮小院門前的方寸之地,就像在黑暗之中絕絕掙紮的火種。

  隨著時間的不斷推移,李陌一心裏也越發緊張,因為他在屋中就故意大聲地跟大寒囑托過,他隻是出去找些吃食,下半夜會回去替換大寒。

  可如今已經到了下半夜,卻仍舊沒人上門,演戲演全套,刺客再不上門,他也隻能提著預先準備好的食盒回去,如此一來,大寒會安全一些,但刺客也會更加的警惕,甚至有可能放棄此次刺害………

  汗珠一顆顆從額頭上滑落下來,刺激李陌一的眼睛,火辣辣地難受,但他仍舊不敢眨眼,如同即將等待到活獵物的猛虎一般,絕絕盯著院門的方向。

  而他身邊的坦中卻如同官邸口的石獅子一般,仿佛暫時失去了生機,甚至連一絲人的氣息都收斂了起來。

  那夜色之中,坦中下巴到脖頸上的傷痕顯得更加的堅毅和猙獰,他的腰刀還未出手,隻是虛按著刀柄,口中正在無聲地自言自語,實在讓人猜不出他心中在謀劃著什麽。

  “咚——咚咚——”

  官邸後頭的小巷裏傳來了一陣打更聲,李陌一咬了咬牙,正準備放棄蹲守,走進院子去接應大寒,卻被坦中一把按住了!!

  那院門前麵的光之中,果真出現了一條黑影!!

  “刺客果真來了!!”

  李陌一的心髒開始狂跳,雖然他也經曆過不少凶險,但這個刺客能夠避開陪堂王十和諸多侍衛的重重把守,獨自一人進入到後邸,直迫來家小院,足以說明此人對官邸的布局了若指掌,更說明此人武力超絕!!

  那黑衣刺客似乎生怕驚醒來家的人,也不破門而入,而是一踏步縱身越上院子的矮牆,翻了進去,端得是身輕若風………

  李陌一擔心若是遲一步,大寒丫頭就會被刺客斬害,當即朝坦中沉聲說:“動手!!”

  坦中乃是個身經百戰的老手,早就看出這刺客的不凡武力,而且他與小白臉帶著完祖去提醒大寒家之時,極有可能與這刺客有過遭遇戰,哪裏還需要李陌一吩咐,早就提前一步衝出去了………

  李陌一一手緊握手中長刀,趕忙緊隨而上,才跑到門口,便聽得一聲尖叫劃破夜空,而後便是刀兵相撞的金鐵之聲。

  “嘭!!”

  為了吸引刺客的注意,擾亂刺客的心神,又為了提醒來家的人,更為了向陪堂王十和侍衛們示警,李陌一毫不猶豫一腳震力,破了木門扇!!

  大寒丫頭剛才那一聲驚叫足以喚醒周邊沉睡的人們,此時李陌一一腳破門,更是讓人振聾………

  李陌一提刀而入,果然見得坦中正與那刺客纏鬥在一起,坦中雖然武力不俗手段果決,但刺客卻也絲毫不懼,可見得李陌一進來助力,那刺客也是倉皇要逃!!

  這等程度的刺客,狡猾警醒必定幾近人之極限,李陌一既然已經出現,他又怎麽會不知自己中了埋伏!!

  見得刺客要逃,李陌一又怎麽能放過,他雖然對刀法一竅不通,隻會憑借體內真力來亂揮亂砍,可這幾刀幾式亂同亂,力道和速度乃是超塵不絕………

  更何況,眼下有坦中在前頭擋著,李陌一的刀式就算全然沒個章法,也夠這刺客喝一壺的了!!

  坦中和刺客戰絕的範圍很大,他們不斷在院子還在躲閃騰挪,刀刃兵器的碰撞也越來越響烈,刀兵相撞之時,甚至能夠明晰的看到火星四濺!!

  李陌一在兩人周身外遊弋,如伺機而動的惡狼一般潛隱著,雖然一直沒有出刀,卻同樣給了刺客莫大的壓力,因為他需要分神警惕李陌一的暗襲刀,使得坦中很快就占據了上風!!

  見得如此,那刺客也是慌張起來,強拚了一刀,坦中的刀刃都卷了半拉口子,刺客卻趁機往院牆的方向退走!!

  坦中也不言語,更沒有喊話,當即拖刀而上,閃電般前踏一步,出刀將刺客給攔了下來………

  這刺客也是老手,拿坦中沒法子,便將矛頭轉向了李陌一………

  李陌一一直在旁邊伺機偷襲,準備一刀將其拿下,但刺客警醒至極,李陌一一直沒有找到一個好的時機。

  而且這刺客稍稍一眼,便從他生疏至極的握刀姿勢看出了他的刀術何如。

  想要打敗坦中,想要成功全身逃走,先解決容易解決的李陌一,應該是刺客心中的不二選擇!!

  李陌一也是心頭大駭,他自問對刀術全然不通,剛才看得二人廝害纏鬥,幾乎刀刀到肉,看得一陣驚心,自己幾次三番想要出手,都沒找到個空當上前去,眼下刺客卻轉攻自己,李陌一隻能橫手一刀劈下!!

  “鐺!!!”

  刀刃對撞的這一瞬間,李陌一隻感到手臂一麻,一股衝擊力仿佛貫通了整條臂骨,手中長刀一下就被磕飛了出去!!

  而此刻那刺客的情形,直叫旁人看得稱奇。

  眼睛大睜,手中刀刃斷成兩段,已然落下,麵上滿是恐懼和驚愕,傻傻的呆愣在原地!!

  ………

  李陌一見手中刀刃沒了,心中正叫苦不迭,腦子裏一片空白,全身上下也被滿滿的恐懼充斥著………

  然後恍惚間一抬頭,見得對方這般驚恐神色,那刺客很快回過了神來,右手緊握成拳就要一拳轟來!!

  但此刻李陌一的慌張卻少了些許,因為他看到坦中就在刺客的背後,朝刺客劈出了力沉勢大的一刀!!

  …………

  …………

  大難存生,劫後留命。

  李陌一也是肝膽俱裂,心神不定,四周卻陡然想起一陣陣沉重而雜亂的腳步聲,院落三麵矮牆上紛紛冒出一排排人頭來………

  “大膽凶賊,竟然潛入府長官邸行凶,還不束手就擒麽!!”

  陪堂王十一聲大喝,從院牆上躍下,穩穩落地,那沉穩的腳步仿佛紮根地底一般………

  “噌噌!!”

  陪堂王十和侍衛們紛紛拔刀,捕網和牛皮索鉤爪之類的物什不斷往那刺客的身上招呼,終是將那刺客給製住了………

  李陌一見得此戰塵埃落定,這才暗自一慶,說真的,雙腳有些發軟,直想找個地方坐一坐。

  可又陡然醒悟過來,趕忙衝進房間,見得大寒丫頭縮在角落裏抖擻著身子,臉上滿是驚恐的淚水,又看了看屋內的臥室,發現朵娘並沒有受到什麽傷害,這才大鬆了一口氣。

  此時門外已經安靜下來,陪人王十命令其他侍衛地毯式搜索府長官邸四周的大街小巷,想要將這刺客的同夥和接應者全都給揪出來。

  李陌一將大寒丫頭扶起來,這才重新回到了院子裏頭。

  無論是李陌一、坦中還是陪堂王十和侍衛們,誰人都想看一看這個凶手的真麵目,當即給他上了鐐銬,錮了手腳,這才取了囚著刺客的捕網,扯下了刺客的麵紗。

  “怎麽是你!!”

  當刺客麵紗被揭開的那一瞬間,陪堂王十和侍衛們,甚至於李陌一,都驚愕得目瞪口呆………

  李陌一如何都無法將眼前這個陰決凶狠的刺客,與那個滿是架子僚氣的年輕人聯係在一處………

  還記得當初他與大寒到大寒家去調查滅門一案之時,這個年歲約摸二十五六的刑案大書吏,對李陌一是那麽的不屑一顧,不冷不熱高人一等的嘴臉,便是現在都讓李陌一有些忘不了。

  可就是這麽一個人,家世背景不俗,走後門當上的刑案大書吏,莫說與諸多差人,便是與李府長都有著不淺的相識,本身又是主管刑名的大書吏。

  此人竟然就是幕後的真凶!!

  “難怪除了完祖、小白臉和坦中之外,菜地之中再沒有別的腳印和痕跡……”

  “……難怪那些仵作會犯下低級錯誤,將屍首都搬出來,更是將現場破壞得一塌糊塗,因為他就是真凶!!”

  李陌一想起當初在大寒家凶案現場的情形,心裏也說不出的堵悶,真凶就在他的眼前,這根本就是燈下黑啊………

  鄭書吏當時就光明正大地裝出一副草包大書吏的姿態,大搖大擺在李陌一的麵前擺譜,以致於李陌一根本就沒想到凶手竟然一直沒有離開,竟然就是這個鄭書吏!!

  李陌一心裏很是不大順,不是因為他被鄭書吏愚弄了,而是他同樣也犯下了一個低級的錯誤,他專注於分析腳印等痕跡,想從這個角度來解決問題,卻忽略了人的因素,第一個發現凶案現場的人,往往能夠帶來第一手最直觀的線索,也正是忽略了這一點,李陌一才沒有及時發現鄭書吏的可疑之處………

  …………

  …………

  鄭書吏的落網出乎在場所有人的意料,李陌一雖然提前設下了埋伏,但也沒想到釣起來的大魚會是官邸之中主管刑名的刑案大書吏………

  但事情就是這樣,當你沒有得到答案之時,想破腦袋都毫無頭緒,可一旦知道了答案逆推回去,一切便都有了解釋,顯得那麽的嚴絲合縫、合情亦合理。

  ………

  他是官邸之中的人,而且還是一個能夠隨時掌握案情進展的人,他的身份給他提供了巨大的便利,更給了他最完美的掩護………

  而且他還是一個善於揣摩心理的人,利用了李陌一的慣常思維,知道如果自己太過規矩,反而容易引起懷疑,便裝成一個仗勢欺人,舉止高調傲慢的人。

  由於這樣的人很容易受到矚目,反而讓人下意識將他排除出懷疑的名單。

  再者,誰人又能想到,平日裏不冷不熱的讀書人,竟然擁有如此高強的身手和武力!!

  …………

  …………

  後邸的動亂使得居住在裏頭的那些失蹤者家屬們紛紛轉醒過來,他們點起燈籠,聚集在了來家的小院裏頭,當他們發現鄭書吏竟然想要刺害朵娘之時,這些人都感到十分之詫異與緊張。

  李府長將他們安置在官邸裏頭,就是為了保護他們,可極有可能會傷害到他們小命的凶手,竟然就是官邸之中的人,誰人還敢相信官邸能保護自己?

  李府長根本就沒來得及穿上差袍,甚至連尋常衣衫都沒有穿戴整齊,隻穿著睡衣,披了件輕袍就趕了過來。

  當他看到鄭書吏一身黑色夜行衣,被五花大綁丟在地上,當場就沉下臉來,李陌一甚至能夠看出他的身子在隱隱發抖………

  李陌一雖然對差場中的事情不算熟悉,但他也知道這年月的差場有一連作製度,被舉薦人一旦犯事,舉薦人也要承擔一定責任,甚至要承擔主要責任。

  刑案大書吏以及府長官邸裏頭的吏卒任免自由度比較大,重頭職務的任免更是要府長大人親自把關,刑名和錢穀乃是一城之中最主要也是最關鍵的兩塊,刑案大書吏出了事情,他這個府長大人也要擔很大的責任,更莫說鄭書吏是通過走人脈關係才進的官邸………

  客觀上來說,李陌一巧設埋伏,捉拿想要滅口的凶手,是好事一件,而且鄭書吏極有可能就是大寒家滅門的真凶,捉住一個人,就能夠連破兩樁大案,絕對是讓李府長睡覺都能笑醒的大好事。

  然而要命的是,這凶手偏偏是官邸之中的公人,還是極其重要的刑案大書吏,主管刑名卻又自惡自盜,這簡直就是一樁大醜聞了………

  至於鄭書吏會不會乖乖認罪,李陌一根本就沒有太大的擔心,因為在這個用刑迫供隻是尋常事的年月,隻要狠得下心,就不怕得不到口供。

  而這年月斷案秉持“口供”為王的規矩,隻要嫌疑人開口認了罪,那就是鐵板釘釘的亡身之案,對證據的要求反而就不高了。

  所以李陌一根本就沒有擔心鄭書吏會守口如瓶。

  隻是李陌一畢竟不是立陵城中的差人,他能夠參與此案調查,一部分原因是歸咎於他與寧逍,或者說與寧可玄之間那一點相識,另一部分原因則是他接連找到線索,並救下了朵娘,替李府長避免了另一個大醜聞。

  李府長剛剛上任不久,這幾把火還沒燒全,就屋漏偏逢連夜雨,雪上又得加了霜,接二連三出現這樣的事情,真真要將他往絕路上迫了。

  這事兒一旦上報到天獄門,他這個府長大人的帽子都保不住,也難怪他會滿臉陰沉了。

  李陌一很快就想清楚了這裏頭的簡單門路,見得全場絕寂無聲,他連忙裝出一臉的驚喜,走到李府長的麵前來,躬身行禮說。

  “恭喜大人,賀喜大人了!!”

  李府長本來就覺得自己仕途灰暗一片,心情沉悶到了極點,聽得李陌一如此說道,臉色更加陰沉,陪堂王十等人也是暗自替李陌一捏了一把汗,平日裏看李陌一也是個靈明之人,怎地這樣的當口就犯糊塗破,哪壺不開提哪壺,眼下的道賀在別人看來可就是確誠誠的諷刺了!!

  畢竟是先入為主,李陌一幾次三番在李府長的麵前展現前所未有的手段與能力,李府長又是久經差場的人,經曆了初時的不悅之後,便聽出李陌一話中有話,當即緩和了臉色說:“敢問大賢人,我這官邸裏頭出了這等害群之馬,又何喜之有?”

  李陌一當即輕笑說:“府長大人早已察覺這鄭書吏心懷不軌,暗中囑托在下設下埋伏,命王陪堂等一幹差人守株待兔,可謂是運籌帷幄之中,才將這害蟲給揪出來,不僅救了來氏一命,還清理了官邸之中的害群之馬,這可是百姓之福啊!!”

  陪堂王十等人一聽,麵上頓時現出喜色來,心裏頭卻是佩服不已。

  今夜這埋伏分明就是李陌一的計策,但他卻將功勞全部都推到了李府長的頭上,照著這個說法,李府長早就對鄭書吏產生了懷疑,這才巧設妙計,引某出洞。

  如此一說,李府長雖然用人不良,但卻眼明心亮,洞察在先,又主動掃除了危害,換了一個說法,但後果卻截然不同………

  如果是被李陌一甚至於下麵任何一個人揪出來,都夠他李府長吃一壺,可李陌一這麽一說,那就是李府長自個兒揪出來的凶手,便是天獄門追究起來,最多也隻是叱責或者罰俸,帽子至少是保住了………

  再者,如果通過鄭書吏能夠牽出大寒家滅門等案子的真相,破獲這一係列大案,李府長非但能夠將功折罪,甚至還能夠獲得大大的嘉獎!!

  陪堂王十等人暗自歎服李陌一能夠將功勞讓出來的闊絕之氣,更佩服他對時機的洞察,在察覺此事對李府長的影響之後,果斷作出了決策,卻是在最關鍵的時候拉了李府長一把………

  而且細細想來,如果李陌一不把功勞讓出來,那麽他就將徹底得罪了李府長,所謂破家的府長,滅門的書吏,狗急跳牆的府長大人可是相當可怕的。

  他隻不過是個外人,卻設計抓獲了凶手,揭發府長官邸用人不當,害得李府長受到牽連,自個兒絕對也討不了任何好處,再者,他眼下隻是立陵城中的一個白身平民,卻調動陪堂王十等公人來辦事,若真要追究起來,勢必要將寧逍這樣的人物牽扯進來………

  到時候李陌一非但討不到好,還會成為當世公敵,怕是怎麽亡身都不知道………

  陪堂王十等人雖然地位不及府長大人,但常年行走各方,上至鄉紳大戶,下至販夫走卒,平日裏差場人物的迎來送往,早已練就了察言觀色的本事,當即就坡下驢,紛紛附和李陌一的說法,仿佛這件事從頭到尾都沒能逃出李府長的掌控一般!!

  李府長確實對李陌一心存怨氣,正不知如何收場,見得李陌一如此表現,心頭狂喜不已。

  當即嗬嗬一笑說:“本大人確實早就知道鄭書吏是個害群之馬,今夜也是隻略施小計,讓他原形全現,不過若非李大仙人機警,這件事也辦不成,各位兄弟也都辛苦了,待本大人親自審問完畢,歸結了案子,再好生犒勞犒勞大家!!”

  李府長如此一說,李陌一便與陪堂王十等人相視一笑,而後極其應景地歡呼起來,那鄭書吏一聲聲冷笑,卻被淹沒在了鼎沸的人聲之中,被陪堂王十讓人押離現場,單獨關押了起來。

  李府長又對那些失蹤者的家屬好生安撫了一番,增派人手來嚴加把守防備,才使得眾人安心地散去。

  他讓陪堂王十親自帶人守在朵娘的門前,這才拍了拍李陌一的肩頭說:“仙人忙活了大半夜,且隨本大人下去歇息歇息,本大人還有幾兩上好的雲茶,咱們好生聊一聊。”

  李府長的態度轉變之快,雖然讓人有些吃驚,但細細想來也是事理之中。

  若說他先前對李陌一客氣,是因為李陌一與寧逍相識,那麽現在卻是在歎絕和了謝李陌一本人了。

  這段時間發生太多事情,命案凶案一件件發生,弄得他焦頭爛額,連被保護在後邸的家屬都受到了刺害,接二連三,若非李陌一一次次挽救,他頭上這頂帽子早不知丟了多少回了………

  “那個那………這個這………光喝茶?”

  李府長本以為李陌一會婉言相辭,沒想到李陌一卻全不絕讓,隻會神一言。

  心裏越發歎賞,淡然一笑,便領著李陌一,往內衙走去。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