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老五也抬眼掃了一下船上的其他人，這會兒大家都正忙於把飯朝嘴裏麵劃拉，倒是沒有人來注意他。

  於是王老五想了一下之後，壓低聲音說:“想來，眼下咱們北國百姓也是度日艱難，以兄弟這幅打扮，你身上一個大子兒都沒有，恐怕即便是到陸上去，也很難討得生計………再說這我北國海邊各地都防著海盜和盜匪，你這樣到陸上去，一個不小心，別就讓差府把你當成異國的盜匪細作給抓了去！！到時候落在他們手中，老弟你恐怕就凶多吉少了………”

  “………要說在海上跑船也是條路，不過今天的事兒你也親眼見證了，這海上也不太平，早年因為北國出隊的圍剿銷聲匿跡了一段時間，但這幾個月來，天下各國時局動蕩不安，聽說異國那邊還鬧出個什麽大動靜，好像………好像是異國的帝上被哪個隱中能人給刺害了………”

  “這不，亂世梟雄顯，海上的賊盜又有回頭之勢，近幾個月來，海上的海盜可謂之多如牛毛，橫行於海上，據說行船出海稍有不慎便會被海盜所劫，輕者失了財貨，重者便會丟了小命，令人聞風喪膽呀！！”

  李陌一一聽異國帝上被刺一事，也是把頭稍稍一低，說出來可能恐怕都少人會相信，這事單論個由頭，就是他李陌一領頭幹的，這事算是個大秘密，自然越少人知道越好。

  過之則之，李陌一這會兒低著頭，會了會神，很快也是一頓苦惱起來。

  正是王老五所說，現如今他很需要有個人來幫他梳理一下思路，合計一下下一步的去路，而王老五很顯然是個比較合適的人選，他年紀大，又對此地海上和陸上的事情了解很多，李陌一也想聽聽他的意見。

  現在聽王老五這麽一說，李陌一也頗為喪氣，身上沒個銀兩，海上危機重重，駕船全身回北國不易，反身去異國也更是不知路在何方，這船上的人都是北國百姓，哪裏知道異國怎麽去………

  很顯然，李陌一的下一步很難走，於是他不由自主的停下了筷子，喪氣的將空飯碗放在了船板之上。

  王老五看了一眼李陌一的表情，夾了一塊鹹肉放在嘴裏麵細細的嚼著，然後用力的咽下去，接著說:“其實你也看出來了，當初王船東留下你，是想要讓你在船上當個苦力下人，看重的便是你這身子板，要說他的眼光倒是不錯，你到底還是救了這條船，隻是他命不夠好，卻栽在了海盜手上，沒能等到這個時候，哼哼，這也算是一種果報吧………”

  “………要是單論你的本事，其實當真要是投了海盜的話，倒還真算是條出路，你這身板，要力氣有力氣，要身手有身手，一般人都絕不是你的對手，雖說當海盜冒險了點，可是倒也不失是條出路！！”

  說到這裏，王老五停下了話頭，抬眼看著李陌一。

  李陌一心中一跳，於是回望著王老五，開口說:“五老叔的意思，是幹脆讓我也找個地方落草當海盜？”

  王老五搖頭說:“那倒也不是，這不過就是俺說說罷了，要是你不願意幹海盜這行當的話，俺倒是還有個辦法，有個地方可以暫時安置你，不過這日子過的恐怕也不會太舒服了………”

  李陌一立即點頭說:“五老叔請直說！！”

  王老五又掃了一眼船上的其他人，咬了咬牙說:“今兒個俺這條命是你救下得，俺也就不瞞著你什麽了，這件事我說出來，你知我知也就罷了……”

  “不瞞你說，其實當年俺因為差府狗吏迫絕太甚，實在是活不下去，一怒之下便也幹過幾天海盜的行當………隻是後來我們當家的跟另外一夥海盜火拚，結果被人給斬了！！”

  “………當家的沒了，我們那夥人也就群起而散之了，有的人投了對頭那邊，也有的人幹脆便逃了出去，俺當時因為怕對頭海盜們跟俺算賬，後來便和幾個弟兄也逃到了令冥城一帶，剛好有個兄弟有點門路，便托人在海上給俺找了個這樣的差事………”

  “………結果一混就是這麽多年，本來俺打算，這趟跑完回去之後，便拿了銀子在令冥城中置辦幾畝田地，安安穩穩的過幾天日子，可是沒成想，兩個月前不知道從哪傳來的消息，說是令冥城被一夥無名賊人給霸占了………唉，罷了，隻道是俺自個兒命苦吧………”

  “………其實上個月的時候，俺便開始尋摸一個新地界，乃是無意之中從幾個老兄弟那打聽到的………那裏是個無名小島子，在島上落腳了下來，自耕自種，雖然日子過的清苦些，倒是也能過得去，俺有個兒子還有個閨女，上個月也送到了他們那兒去，要是你不介意的話，去哪兒落腳倒也不失是個辦法！！”

  李陌一聽罷之後，心中不免有點暗暗吃驚，這個王老五看上去平日裏像是個老好人，沒成想他的身世卻也這麽不簡單………難怪他對海上的事情這麽熟悉，原來早年他也曾是幹海盜出身的………

  更讓李陌一詫異的是令冥城三個字，不成想他兩月前的一次無意之舉，竟也讓王老五沒了安老之地，這才無奈打聽到了個無名小島，也算是左錯右合，恰好正全了眼下的去路。

  聽罷了他的話之後，李陌一便有點高興了起來，本來北國難回，異國不認路一時也是回不去，現如今有了王老五這條新路子，暫時找個無名小島落腳，也是個不錯的路子，畢竟島上環境比較封閉，也很少接觸北國差府的人，對於隱藏他的身份倒是有很大的好處，而且經過這次的事情之後，他肯定可以得到王老五的關照，到時候整頓休養個三五日，全了精力，今後一段時間也就好辦多了………

  於是他趕緊對王老五稱謝說:“多謝五老叔，這倒果真是個辦法，要是五老叔願意的話，我倒是願意去那個無名小島上暫先落腳，還望五老叔幫忙一二！！”

  王老五趕緊笑著說說:“兄弟可莫要再對俺客氣了，你是俺王老五的救命恩人，給你幫忙也是俺應為之事，隻要你樂意，咱們幹脆現在就過去！！”

  有了王老五這句話之後，李陌一這心中頓時便如同放下了塊大石頭一般，渾身都輕鬆了許多，這就如一個人在黑漆漆的深夜裏麵，見到兩條被堵絕了的出路之時，突然間看到了一條亮著明燈的新路子一般，讓迷路者頓時有一種豁然如此的感覺。

  “那麽………這條船？”李陌一扭頭又掃了一眼老挫廚子等人，忽然間小聲對王老五問說。

  王老五聽罷李陌一的話之後，抬眼警覺的也掃了一眼船上之人，眼神之中閃過一道寒光，開口小聲答說:“姓王的不是個東西，這些年來沒少克扣俺們的工錢，現如今他已經亡了身，這船難道咱們還給他送回家不成？這條船是你救下的，這船上之人的小命也是你救的，這船就該歸你所有！！”

  “隻是眼下你務必要鎮住船上這幾個人，那幾個碇工船夫倒還不打緊，隻要你嚇唬一下他們，有我再在旁邊幫襯著，他們幾個便掀不起大浪，倒是那老挫廚子，他乃是王家的親信下人，為人很是陰損，咱們這幾天要務必盯緊著點，現在咱們船上人手太少，還要指望他們駕船，先哄著點他們，隻要到了地方，就由不得他們了………到時候願意留下的最好，不願意留下的………哼哼………”說到這裏，王老五臉上換上了一幅陰冷的表情，五指並攏做手刀狀，重重朝下一揮。

  李陌一馬上便明白了他的意思，王老五果真不是一般人物，表麵上看呆愣無害，但是這內心卻還是相當之果決的。眼下王老五的意思就是一旦到了地方，這些人聽話便罷，如果不聽話的話，那麽就將他們當場滅口。

  李陌一也不是個傻愣之人，很明白情勢所迫之下，他如果想要好好的活下去，手段下的果決一些，也是無可奈何之的。

  李陌一稍稍點頭說:“………五老叔，你先好好養傷，這船還有船上的貨我不能要，到了地方就是五老叔您的，權當是充了王家克扣五老叔的工錢好了………”

  …………

  …………

  船隻緩緩的再次啟動，調整了方向，朝著西麵海麵上行去，鯊魚群依舊遊駐在拋屍的海麵處，你爭我搶的奪食著，抬頭望去，天空中一些海鳥似乎也被鯊魚群的動靜給吸引了過來，不時的衝到海麵上，搶一點鯊魚撕碎飄在海麵上的殘渣，又趕緊三兩下振翅飛上天空。

  但是隨著船隻遠去之後，這幅殘決的畫麵很快便被船隻遠遠的拋在了後麵，在船隻的周圍，海麵再一次恢複了平靜，可是船上的所有人都依舊是心有餘悸，很久沒有人說話。

  ………

  船上這個時候還捆著兩個被俘的海盜，這兩個海盜剛才被炮銃擊傷之後倒在了甲板上，本來還想掙紮著逃走或者反抗，便被李陌一吩咐之下的老廚矬子，用兩根結實的繩索綁了起來………

  受傷被俘之後，這兩個海盜便被牢牢的綁在了船桅上麵，因為不知道接下來船上這些人會如何對付他們，所以都很是驚慌害怕，開始的時候還不停的求饒，可是李陌一他們忙於清理船隻，一時間沒有工夫招呼他們兩個。

  吵吵久了，似乎是知道自己即將大禍臨頭了，兩個海盜也是沒了聲音，趴在甲板之上再不敢動。

  ………

  直到船隻上的屍首全都被丟入大海，並且再次楊帆啟程，船上的人也都飽餐一頓之後，這個時候李陌一才將注意力轉向了這兩個被俘的海盜身上。

  他走到兩個被俘的海盜麵前，仔細打量了兩個海盜一番，這兩個海盜年紀都不大，看上去一個大致有二十多歲，另一個則看上去似乎連二十歲都不到，頂多也就隻有十歲，臉上還帶著一絲童氣。

  而且這兩個海盜都很瘦弱，皮膚顏色也顯得黃白，標誌的營養不良之表現，所以如果不是知道他們身份的話，怎麽看上去都覺得他們不像是兩個凶殘的海盜，倒更像是兩個要飯的叫花子，如此看來這兩個家夥在海盜之中混的肯定不咋樣，地位肯定也不會高到哪兒去，要不然的話也不至於看上去如此之落魄。

  順便李陌一蹲下身也簡單查看了一下二人的傷勢，年紀稍大一點的那個海盜是上臂靠近肩膀的位置受傷，另外左肋也有一處傷口，不過看上去傷勢不重，這會兒傷口上的紅跡已經自行凝固，短時間之內不會有什麽大礙了。

  而年紀小一些的那個海盜，則是左臂受傷，另外額頭也有一道傷口，臉色顯得蒼白，不過精神尚可，倒也不像是馬上便會亡身的樣子。

  很顯然，這兩個海盜都是在李陌一那一炮之下，被炮膛裏麵裝填的亂七八糟的東西打傷的，不過幸好都沒有傷到要害，否則的話，這會兒也早該被老挫廚子丟入大海之中喂鯊魚去了。

  兩個海盜看到李陌一忙完吃飽之後，再一次手按著刀柄走到他們近前，臉上都現出了緊張的表情，年紀大點的那個海盜張了張嘴，但是沒敢說話，到現在他們還記得先前李陌一孤身抗大炮的神威之舉，印象十分之深刻，心下震愕不已。

  所以李陌一沒有問他們話，他們沒敢出聲，隻是帶著滿臉的驚恐神色，眼神中充滿著濃濃的哀求的神色望著李陌一。

  當李陌一蹲下身檢查他們傷口的時候，兩個人都現出了哭的表情，身體盡量的蜷縮著，年紀小點的那個海盜甚至於哭出了聲，緊緊的閉上雙眼，扭頭躲避著李陌一的手。

  一看到李陌一走到兩個海盜俘虜麵前，老挫廚子便馬上也顛兒顛兒的跑了過來，手裏麵提溜了一把刀，虎視眈眈的望著兩個海盜，一臉的凶相，對李陌一說:“李大哥，留著他們兩個作甚？依小的看，幹脆還是一刀一個宰了他們，丟到海裏麵喂魚算了，也算是為王掌櫃的還有船上的兄弟們還複了！！”

  李陌一斜眼看了一眼老挫廚子，冷聲問說:“這裏你說了算我說了算？”

  老挫廚子被李陌一這話嗆的一愣，趕緊討好的訕訕答說:“當然是李大哥你說了算，小的不過是想要給李大哥幫忙罷了………”說著很知趣的趕緊便退到了一旁，垂手在一旁做出候著的架勢。

  李陌一也懶得再搭理他，扭過頭來對兩個海盜問說:“你們倆想活想亡？說個話。”

  兩個海盜一聽這話中有門，弄不好今天他們還能保住小命，於是兩個人連忙都小雞啄米一般的點頭，連稱想活。

  李陌一一指這個年紀小點的，扭頭對老挫廚子叫說:“把這個小的先帶到船頭，等一下我過去親自審問一二………”

  老挫廚子連忙便將那個小的海盜從桅杆上解下來，拉著繩子徑直將他拖到了船頭位置，並且大作假威的大聲嗬斥著他，令其跪坐在船頭上，還拿了把刀看住了他，而李陌一則開始對那個大一點的海盜問起了他們的來曆。

  沒有用多長時間，李陌一便完成了對著二人的審問。

  經過對兩個海盜的分頭審訊，又對他們供述兩兩相互之印證，兩個海盜供述出來，他們所在的海盜大團夥正是這兩年來橫行於北國外海一帶的水家子，水家子手下擁有數百部眾，二十幾條大小船支，很是在北國外海麵上吃得開，而西嶺島一帶正是他們的勢力範圍，今天帶船出海行掠的乃是水家子手下的老八，綽號叫混海全能通，另一條中途放棄的船上，是水家子手下的老七，可是沒成想今日一戰之中，混海全能通卻窩窩囊囊的栽在了李陌一手中。

  而這兩個海盜，其實都是新入夥的小嘍囉，大一點的那個叫韋二，家族是世代漁民，但是前年因為出海打漁，家裏麵的小漁船遭了風浪翻沉，父兄皆落海遇難，加上當地漁霸欺壓之下，母親活活餓亡，剩下這個韋二為了活命，於是便埋了母親之後棄了家，逃了出來，後來便流落到了北國沿海一帶成為了流民叫花子，兩個月前無意中被水家子的手下用兩個餅子作為誘惑招納入夥，成了一個水家子手下的嘍囉。

  而小一點的那個名叫吳四，也是北國人士，家是普通農戶，去年家中遭遇颶風，房倒屋塌田裏的糧食也顆粒無收，為了不活活餓亡，在家中排行老四的他便被父親賣給了一個行商之人為下人，沒想到跟著這個商人出海之後，被水家子所劫，那個海商當場被殺，吳四於是便被裹挾入夥，也成了一個小嘍囉。

  兩個人在海盜之中都是地位最低下之人，年紀小的吳四甚至是第一次跟著出海做事，便碰上了這種事情，而且兩個人上午劫船的時候主要幹的都是搖旗呐喊，跟著起哄，都沒有動手斬人，沒成想卻受傷成了李陌一的俘虜。

  審問犯人這等事，對李陌一來說自然熟門熟路。

  通過他們兩個人的供述，又對他們的供述相互進行印證之後，李陌一可以確認兩個人都沒有說謊，單從他們的穿戴打扮上還有他們麵黃肌瘦的身體上看，兩個人就不是什麽海盜中重要的人物，所以算不上是什麽大惡。

  兩個人交代清楚了之後，都痛哭流涕，苦苦哀求李陌一饒他們一命，今後他們再也不敢幹這種事了，別的不求，今後他們即便是讓他們跟著李陌一當下人都成，隻求留下他們小命。

  弄清楚了這兩個海盜的出身情況之後，對於如何處理這兩個海盜，船上的人有兩種意見，一種意見是犯不著斬盡滅絕，可以留下他們，回頭到岸上放了便是，任其自生自滅算了。

  另一種意見則是留著兩個海盜在船上不保險，一旦兩個人心懷不軌在船上反襲的話，弄不好會出大麻煩，不如幹脆斬了他們幹淨利索，即便是不斬他們，也要將他們丟回大海裏麵，看他們自己的造化，不過兩個人身上有傷，把他們丟下海，肯定會很快要了他們的命，等於跟斬了他們沒什麽區別。

  王老五比較傾向於第二種意見，因為曾經他也幹過海盜這種買賣，王老五知道，海盜之中一般情況下有兩種人，一種海盜是一些慣犯重犯，平日間好吃懶做好逸惡勞，喜歡做一些不勞而獲的買賣，說白了就是痞子潑皮出身，有很深的劣根，這種人一旦遇上即便是不斬也是留不得的。

  另外一種海盜，則是本身是土民平民出身，因為生活所迫，最終不得不走投無路之下，當了海盜，抑或是幹脆就是被裹挾入夥，身不由己不得不幹。

  以王老五看人的閱曆，觀察了兩個海盜之後，沒有在他們身上看出什麽痞相惡相，再加上印證了他們二人的供述，可以判定，這兩個海盜都算不上是壞人，斬了他們有點過分，可以留下他們的小命。

  但是老挫廚子和碇工卻堅持認為，這二人沒說實話，留著他們威脅太大，幹脆斬了他們以絕後患。

  至於船上另外那個叫王同的人，則屬於中間派，看著老挫廚子和王老五爭執，卻沒有發表他們的意見，而是看著李陌一，等著李陌一拿主意。

  李陌一先是讓船上眾人各抒己見，並沒有立即說話，他現在就是需要在關鍵的時候拿主意，這樣也能讓船上人意識到，他才是眼下船上做主之人，可以更好的豎立起他的威嚴。

  要知道，雖然目前眾人懾於他的武力比較高，暫時還能聽他的，但是他畢竟是“來路不明的土鄉佬”強龍壓不住地頭蛇，一旦有機會，這幫人還是不會輕易便聽他這個外來人的話的。

  耳朵裏麵雖然聽著眾人的爭論，但是李陌一卻在心裏麵也盤算著他自己的一套，眼下他能相信的人也隻有王老五，而王老五畢竟是個老人精，李陌一還不能徹底看透他，總感覺王老五這個人水很深，雖然王老五目前為止對他相當不錯，但是他也不敢真的保證王老五就能知恩圖報，跟他一心一意，而船上的其他人目前為止，他都無法信任，眼下他最需要的就是先籠絡一些人，來撐起他的威嚴。

  而目前最好的人選，便是這兩個俘虜的海盜了，這兩個人和他前幾天的處境其實差不多，現在正受到亡身的威脅，最想要的就是能活下去，至於讓他們做什麽，現在都不是什麽問題，隻要他能收住著兩個海盜，歸他所用，那麽接下來的事情便會好辦許多。

  …………

  …………

  就在船上的人爭論如何處置兩個海盜之時，兩個海盜這會兒也都聞風知道了他們的爭論，明白現今到了決定他們命運的時候，兩個海盜年紀都不大，他們自然不想就這樣被斬，更何況他們也都親眼看到了同夥的下場。

  海中一大群鯊魚掀得海中紅浪翻滾，爭搶撕扯著，那種場麵之震撼，是幾乎無法用語言表述的，誰也不想成為鯊魚口中的大餐，所以兩個海盜都哭得一塌糊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哀求著船上之人留下他們一條小命，不管今後讓他們做什麽都行。

  於是就在老挫廚子和王老五爭論的時候，李陌一咳嗽了一聲，立即打斷了他們的爭論，眾人都將目光投向了李陌一。

  “都不要爭了………他們兩個我留下了，理由是什麽，五老叔剛才說的清楚，我也不想廢話了，這兩個人都算不上大惡之人，不過算是被海盜脅從罷了，用不著斬了他們，白白損了咱們的陰德………”

  頓了頓，李陌一繼續說，“………再加上他們現在身上有傷，這茫茫大海上就憑他們兩人，又能掀起多大的浪花？總之這人就算是留下了，至於今後怎麽辦，今後再說，你們不要再多說什麽，這件事就這麽定了！！”

  說話間李陌一轉身走到了兩個海盜麵前。

  “鏘！！”

  一聲厲響傳來，隻見得李陌一拔出了腰刀，不由分說便斬斷了綁著兩個人的繩索。

  韋二和吳四二人身上繩子一鬆，頓時整個身子都軟頓了下去，撲通撲通跪倒了船板上涕淚橫流，這會兒他們已經沒法形容他們險亡還生的心情，心中剩下的隻有對李陌一的感激之情，跪在地上咚咚咚連連對著李陌一磕頭，表達他們對李陌一的饒命之恩。

  李陌一看了看他們二人，將刀收回到了鞘中，沉聲說:“你們雖然曾經是個海盜，但是算不上大惡之人，可以說跟我一樣，也算是個落難之人………今後你們跟著我便是，我也不要你們當下人，隻要你們今後聽我的，跟著我，我便會保著你們，會拿你們當自家人，絕不會讓你們多受什麽委屈，你們知道不知道？”

  韋二、吳四二人聽罷李陌一的話之後，哭著連連稱是，韋二哭說:“英雄爺不殺我等，實乃是對我倆如同再造之恩，俺韋二雖說沒讀過書，但是也知道知恩圖報，今後哪怕英雄爺讓俺赴湯蹈火，俺韋二要是說半個不字，便叫五雷轟頂！！即便是亡了身，也永世不得超生！！”

  吳四聽罷韋二的話之後，也哭著說說:“俺吳四也發誓，今後英雄爺就是俺的大老爺，今後俺吳四要是有背老爺，就一樣五雷轟頂！！”

  在生亡兩線之間徘徊，突然間蒙此大赦，可以保住小命，沒有體驗過這種境遇的人是無法體會到他們此時之感受的，這會兒在他們二人眼中，李陌一無疑如同大救主一般，所以他們二人激動之下，居然都發下重誓，要跟著李陌一，以李陌一為主上………這會兒慢說是讓他們發誓效忠了，即便是李陌一讓他們利馬掂刀，估摸著這倆家夥也會毫不猶豫的跳起來照辦。

  王老五遠遠的斜靠著船舷，看著李陌一釋放了兩個海盜，暗暗點頭，他也是老於世故之人了，一眼便看出了李陌一的小算盤，不由得暗中佩服李陌一收買人心的本事，利用這個機會，一下子便將兩個海盜收歸己用，這一下等於是又穩固了他目前在船上的地位，多了兩個跟班，如果換做一般人的話，恐怕是不容易在這麽短時間內，考慮的這麽周全的，這不由得讓王老五對李陌一更是刮目相看了幾分。

  老挫廚子等人看到李陌一已經拿定主意，心中雖有不滿，但是也無可奈何，這一天來，李陌一的變化實在是太大，而且轉眼間變得十分強悍，令他們不由自主的產生一種畏懼感，不得不聽他的吩咐，李陌一要留下這兩個受傷的海盜，他們也沒有什麽辦法。

  李陌一為韋二和吳四鬆綁之後，令他們坐下，再一次檢查了他們的傷口，兩個人沒有了亡身的威脅之後，這會兒都有點虛弱，而且感到了傷口的劇痛。

  經過檢查，李陌一發現吳四大手臂上和韋二肩膀上的傷口中應該還有異物，如果不盡快清理出來的話，兩個人都可能會因為這兩片小小的彈片，而丟了小命。

  這個年月衛生條件和醫療手段都非常之有限，很多時候一些人會因為小小的傷口而感染便丟掉小命，所以李陌一決定學著樣子，為他們做一個小手術，將他們傷口中的異物取出來，並且盡可能的為他們的傷口進行清洗消毒，盡量避免他們傷口感染丟了小命。

  雖然李陌一不是學醫的，對醫術一門更是一竅不通，但是對於一般的傷口處理常識還是遠超過當世之人許多的，這一點不是什麽難事。

  不過，眼下的困難卻是工具和藥物的缺乏，剛才通過給王老五處理右臂之上的箭傷，他便知道，船上眼下的可用的藥物隻有一些黑乎乎不明成分的金瘡藥，除此之外再也沒有其他藥物可用，更不要說什麽麻醉藥了。

  船上唯一可以作為消毒用品的隻有幾壇子烈酒，具體酒精度數不明，能不能替代醫用酒精使用沒人知道，可是這也是沒有法子的事情。

  於是李陌一隻得因陋就簡，令老廚矬子去燒了一鍋開水，另外又在船艙之中找了一些幹淨的棉布，用開水煮過晾幹備用，接著取來了一些烈酒，權充當酒精作為消毒清洗傷口之用。

  接著找了一把鋒利的小刀和一副筷子充作夾子，先用開水煮了消毒，這才開始給韋二和吳四處理傷口。

  這個年月的人，除了一些醫士郎中之外，很少有人對衛生常識了解很多，船上之人對於李陌一這麽大費周章的處理傷口更是都不明白是個什麽道理，趁著為韋二和吳四二人清創處理傷口的工夫，李陌一便順便為他們做了一個簡單的衛生知識普及，告訴了他們一些簡單的醫療知識。

  聽罷李陌一所說之後，這些人不由得大為驚歎，甚至於猜測李陌一是不是跟某個神醫學過幾招，於是對他更為佩服了一些。

  但是整個清洗創口過程，卻還是有點令人慘不忍睹，在沒有任何麻藥的情況下，李陌一先用涼開水為他們衝洗傷口，接著又用烈酒對傷口進行衝洗，最後又拿用烈酒點燃燒過的小刀劃開傷口挖出裏麵的異物，接著用開水煮過的棉布清理傷口，並且最後上藥包紮。

  結果是疼的韋二和吳四二人大哭大嚎，慘叫不斷，弄得船上如同殺豬場一般的鬧嚷，聽得人人都心中發毛。

  後來不得不用繩子重新將二人綁在桅杆上，李陌一才完成了他人生中第一次進行的小手術，但是等他處理完二人的傷口之後，兩個家夥也都疼的暈過去了。

  剛才為王老五起箭包紮，隻是臨時的處理了一下他的傷口，這會兒東西齊備之後，為了確保王老五的傷口也得到更好的處理，於是李陌一便轉身要求給王老五再重新進行一次清洗傷口。

  有了那兩個海盜的經驗之後，一聽李陌一也要為他再清理一次傷口，頓時嚇得王老五麵色蒼白，連連擺手拒絕，表示他的傷口已經沒有大礙了，就不必再麻煩李陌一了。

  李陌一苦口的勸了半晌，王老五也不肯答應，最終李陌一也懶得再跟他廢話了，直接令人按住王老五，揭開他右臂之上的包紮物，也重新又給他做了一次清創處理。

  船上頓時又響起了王老五一連串大哭大嚎般的慘叫聲，疼的王老五拍著船板放聲大罵老天爺，結果是嚇得船上另外幾個人，各個都麵色如土，心中更是對李陌一懼怕了幾分，暗自琢磨，自己千萬不要落在這家夥手中，雖然明知李陌一這是在救人小命，但是看架勢跟殺豬也差不多了………

  …………

  …………

  船在眾人的弄作之下，按照王老五的意見，先掉頭朝東行了一段時間之後，到了晚上開始轉舵，再一次朝北行去，雖說木式帆船行駛速度慢了一些，但是這種木式生帆駕作起來卻比較方便，而且隻要不是正對著風頭，隻要調整船帆受風的角度，便可以利用側風繼續航行，同時木式生帆對於弄作船帆人員的數量也需求比較少，從這一點來說，也充分說明了當世之人的聰明才智。

  現在船上的人員少了一大半，弄作起船隻的時候，人手便顯得頗為緊張了起來，平時船上的人還可以輪流休息一下，但是這個時候顯然沒法進行正常的輪休了。

  也好在船上還留下了一個叫做王同的舵手，要不然的話，他們現在遠離海岸，弄不好便會在茫茫大海之上迷航。

  而李陌一在經過這件事之後，無形之中已經成了船上的主心骨，本來老挫廚子將王船東的屍首留在了船上，打算將他的屍身帶回北國的王家，但是到了晚上之後，李陌一還是勒令老挫廚子將王船東的屍身拋入到了大海之中，理由依舊是屍首會很快腐爛，弄不好會讓船上的人都染病，為了大家夥的生命安全，所以必須要丟掉王船東的屍首。

  老挫廚子有點不樂意，他是王家的親信下人，雖然王船東已經亡了，但是他的家人還在，他一個下人跟著王船東隨船出來，雖然沒有能保住他東主的小命，但是如果他能將王船東的屍首帶回家，交給他的家人安葬的話，也是大功一件，王家給他賞錢肯定不會少的，故此老挫廚子在處理船上人員屍首的時候，才會刻意的將王船東的屍身給留在了船上，還找來一匹布，將他的屍首給包裹了起來。

  現如今，李陌一迫他將王船東的屍身丟入大海之中，那麽老挫廚子回去之後便真沒法再對王家交代了，他一個下人沒保護好自家老爺，甚至連東家的屍身都沒有能保住，即便是他回到王家，王家人恐怕也饒不了他，所以老挫廚子怎麽都不肯答應，丟掉王船東的屍首。

  甚至於他在船上對李陌一吆喝，說王船東乃是他李陌一的恩人，他李陌一不能這麽忘恩負義，這麽對待王船東，想要鼓動船上的人站在他那邊，保住王船東的屍身留在船上。

  但是在這件事上，船上的其他人卻都沒有站在老挫廚子這邊，原因很簡單，大家夥都知道，即便是他們駕船返回了北國王家，也需要好幾天時間，海上潮濕的厲害，屍首肯定很快便開始腐爛，誰都不想陪著一具屍首過活，保不住一旦因此染了病，連他們的小命也不保了，在小命攸關的事情上，眾人都一起站在了李陌一一邊。

  看著氣急敗壞的老挫廚子，李陌一又掃視了一圈船上的其他人，看到所有人都站在了他這一邊，於是嘴角現出了一絲冷笑“要麽你把他的屍首拋下去，要麽我把你和他一起都丟下去，你自己選吧………”李陌一冷冰冰的丟給了老挫廚子這麽一句話。

  老挫廚子當然不會選後者，迫於李陌一的威迫，他隻得將王船東的屍身拖到了船舷旁邊，用力的推出了船舷。

  似乎老挫廚子對他的主子還頗有點忠心，望著落入海中的王船東的屍首在海水中載沉載浮，漸漸的飄離船隻，老挫廚子居然還趴在船舷上擠出了幾滴眼淚。

  很顯然這個王船東對待船上的人並不算太好，以至於他的亡身並沒有讓其他人感到太過憂傷，反倒大家夥似乎都還有點幸災樂禍的感覺，最起碼可以吃的比以前好多了………

  因為這件事，老挫廚子很明顯對李陌一心懷怨意，但是明裏又不敢拿李陌一怎麽樣，入夜之後，李陌一在船首位置進行瞭望，於是這人便趁機開始在船上亂竄了起來，找到了另外兩個船夫，小聲的嘀咕了起來。

  對於那個碇工，李陌一根本就沒有把他放在眼裏，這個人乃是個膽小之輩，而且是那種標準的牆頭草，隻要稍微嚇唬一下，這個家夥便會當場尿褲子，白天一戰之中，這個家夥躲的最遠，跑的最快，所以基本上不足為慮。

  倒是另外一個姓王的舵工，李陌一大致記得此人好像是叫王同，多少和王船東沾了點親，算是王船東的掛邊遠房親戚，素來在船上話不多，而且王船東似乎對這個掛邊親戚也沒有什麽特別照顧，權當他是船上的一個下人使喚，平時不太招人注意，算是個比較老實的人，這些天李陌一在船上，他也很少參與對李陌一的作弄，所以李陌一對他印象不壞。

  雖然李陌一到了船頭，但是耳朵和眼角的餘光卻還留意著老挫廚子，從他迫老挫廚子丟王船東屍身入海的時候，他便從老挫廚子眼中看出了一絲陰怨的神色，便心知這家夥不會就這麽善罷甘休，果不其然，現在這小子開始行動了起來，在船上拉攏人，保不準下一步就要跟他找麻煩了。

  不過李陌一也不是怕事的主，對此他自有他的辦法，便暫時不去管這小子，任他在船上先行串聯左右。

  …………

  …………

  這條船在李陌一和王老五的指令下，先是朝西行駛了一段距離之後，進而開始轉向朝南航行。

  當船又向南行駛一天多之後，船上的人沒有發現有海盜追上來，於是這心也就漸漸的放回到了肚子裏麵。

  到了這裏，依王老五的判斷，應該已經出了水家子的勢力範圍，按照他們的航線和航速，船走到這裏，海盜還沒有追上來，那麽就基本上不用再擔心水家子的人會追上他們了，而且在這年月的茫茫大海上，海盜們想要追蹤一條船，也是如同大海撈針一般困難，所以船上的人已經不用再擔心太多了。

  而趁著這一天多的時間，李陌一跟王老五聊了不少，基本上也弄清了海上的更多事情………

  當然李陌一對於北國現今的時局也是詢問了一二，王老五他們雖然並不太清楚什麽天下大局，但是多多少少也還是聽到一些有關戰事的傳言。

  王老五還告訴李陌一，現在北國南方沿海等地，也正在作亂，好像是有個姓周的家夥，還有個姓李的家夥，正帶領一夥什麽末成大隊在作亂，聽說是在找個什麽無故失蹤的將軍………上頭打了不少敗戰，具體情況就不太清楚了。

  對於王老五所說的北國時局，李陌一原本沒太在意，可聽到“末成大隊”四字之後，當即猜到他剛剛說的北國南方沿海之亂………周指的應該是周全公，李應該就是說的李貝才那小子，帶領的就是他的陌塵大隊，那他們要找個什麽無故失蹤的將軍………自然就是自己了………

  想到這裏，李陌一心下也是一震，沒想到周全公他們竟然戰到了北國南方沿海一帶尋人，不過眼下李陌一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這茫茫大海之上，想回去哪有這般之容易………

  這個時候，李陌塵也得歎一聲倒黴，真是屋漏偏逢連陰雨，細想那日落難的情景，李陌一現在覺得那可能就是傳說之中的海市蜃樓………

  碰上海市蜃樓已經夠倒黴了，卻倒黴上加倒黴，整個船上幾十號人，偏偏唯他一人給掉到了海中………這運氣，怕不是是喝涼水都得塞牙縫。

  暗自感歎一番過後，現如今李陌一也沒有多作何感想，他眼下的處境不妙，他更多關注的還是短時間之內，他如何在這茫茫大海生存下去，再想法子找到回去的路方為上，至於北國天下現今後怎麽個亂法，暫時根本就不是他需要考慮的事情。

  雖說他為韋二、吳四、王老五清創治傷，把三個人折騰的夠嗆，險一些疼絕過去，當時估摸著他們掐滅李陌一的心都有了………但是好歹三個人還是明白李陌一為什麽要這麽做，到底上李陌一還是為了治好他們三個人的傷，所以事情過後，三個人對李陌一這麽做還是承激不盡的。

  他們其實很清楚在這個時候，像他們這樣的傷，在海上缺醫少藥的情況下，很可能會要了他們的命，李陌一費勁巴拉的為他們清創療傷，很大程度上可以救回他們的小命。

  …………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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