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0115章天災
作者:王一了      更新:2020-11-05 01:53      字數:8902
  很快,在臨近正午時分的時候,他們一行人緩緩到了百裏村。

  百裏村鄉野環境不錯,沿街盡是一些小店攤跟一些吃食攤子。

  李陌一心中還在不時計較著,不是計較張氏那案子凶手到底是什麽人,而是計較著昨夜那檔子事。

  李陌一一邊走著,一邊就不由自主的緊皺起眉頭來,易仙對於他這出遊卻這樣表現很是疑惑,開口問說“你怎麽了?”

  “沒什麽。”李陌一搖搖頭,隨嘴問說“你知不知道崇州在什麽地方?”

  易仙從小浪跡四方,李陌一覺著,這小子可能知道崇州那地界在哪。

  “崇州?不敢肯定,但這地名我好像在哪聽過………總之應該是真實存在的一個地方。”易仙回答說。

  昨晚上易仙和李陌一兩人看完了玉墜上的絕密之書,在易仙睡去之後,李陌一卻琢磨了大半夜,但他想了半天也沒想出個所以然,隻能做出一些較為模糊的推測。

  李陌一一開始想出的答案是這上麵的故事是虛假的,因為這玄奇的故事看起來沒一點真實的感覺,全然沒來由,說的東西又這般虛無縹緲,可轉念一想,後麵那幾段文字是老爺子新添上去了。

  也就是說,前麵那一大段文字是更早之前就有人刻在上麵的,早些年月的人可能無緣無故編造這麽一個故事來騙後人嗎?李陌一覺得可能性實在很小,這麽想來的話,這玄奇故事,還有那絕馗匕術或許是真的??

  “要不然把它砸開吧?看看裏麵還藏著什麽?”易仙這檔子摻和一嘴就給李陌一出了個這主意。

  李陌一一聽差點就當場惱了。

  老爺子給他留下的遺物,你讓他砸了?!這不是欠打麽!

  昨晚上李陌一一直都沒怎麽睡,睜著眼睛望著屋頂板,腦子裏亂得不行,直到天亮才隱約約的睡過去了。

  要是玉墜上所說的確是真實的,老爺子當初在崇州遇見的東西,或許就是一個古代的遺跡。

  古墓?還是什麽?李陌一猜不到。

  “易仙,你有辦法找到崇州的假陵嗎?”李陌一漫不經心的問說,他也不期望易仙能有著尋路的本領。

  易仙沒有多想,下意識的就回答了一聲“能找到。”

  “那文字上關於古墓的位置隻寫了崇州兩個字,北國這地界這麽大,你真有辦法能找到?”李陌一皺緊了眉頭。

  易仙就算是走過見過很多,也不至於能在北國那麽大的地方找到一個古墓吧?

  更何況文字上又沒有多寫古墓的具體位置,僅僅憑借“崇州”二字怎麽可能會找到?!

  “天下人數眾多,各地都有熟識當地曆史人文的人物,隻要找到這種人問問。”易仙的聲音很輕“想要找到一個古墓,花點時間就夠了。”

  一聽這話李陌一就不淡然了。

  心中迫切想要去一探究竟,那古墓裏究竟有著什麽………傳說之中的絕馗匕術又是個什麽樣的存在………老爺子又曾經在那古墓中見過什麽………

  別的不提,那裏可是老爺子奮戰拚命的地方。

  而且,老爺子所說的“秘密”還藏在那古墓裏………

  “要不………”李陌一喃喃說,話還沒怎麽說出口,易仙忽然接了一句“你是想先行一步,把古墓裏的東西拿出來?”

  李陌一沒回答易仙的話。

  “我能幫你。”易仙說“這秘密是你發現的,林未小侍衛負責下裏邊要用的東西,我負責找墓,至於那東西………”

  “嗎嗎的我還沒說要去呢!”李陌一沒好氣的罵說。

  “這麽一個大秘密藏在那,難說你能束手不管,讓人那秘密深藏萬古,再無見日的一天?”易仙也想去一探究竟,李陌一已經看出來了。

  “回去再說,這事還需再議。”李陌一岔開了話題。

  ………

  ………

  在正午陽光冒頭的時候,李陌一跟著一群閑散的人在百裏村一家小店吃菜食,一邊流著汗一邊還得說上幾句“易仙你他麽別搶老子雞腿!!!”

  “雞腿有兩個~給你吃~”月兒輕笑著把雞腿放進了李陌一碗裏,見李陌一跟易仙為了一個雞腿搶得不亦樂乎,她不禁笑著把易仙拉住“易仙小道你吃個雞頭吧,補補腦,別跟哥搶了~”

  “我去,我的雞腿………我腦子好用的很………”易仙欲哭無淚的看著月兒,轉頭又看了看冷笑個不停的李陌一,他搖了搖頭,無奈的坐下身來夾了個雞頭,看樣子是不想再說話了。

  林未小侍衛在一旁笑而不語,這種笑容吧,很難形容。

  稍微準確點的形容就是………放肆且收斂………?

  趁月兒他們一心吃著燒烤,李陌一給林未小侍衛使了個眼神,示意讓他先出去,有些話不太好當著大家的麵說。

  林未小侍衛一臉疑惑的跟著李陌一出了小店大門,路上也沒發問,因為他知道李陌一有話要說。

  在小店大門外麵就是百裏村河的支流,挺清澈的一條小溪,不經意的掃眼一看,還能看見幾條小魚在水下自在的遊來遊去。

  坐在溪邊,李陌一看了看林未小侍衛,沉默了起來。

  “易仙給我說了,你想去崇州找個古墓,叫我準備好下去要用的東西,你想把古墓裏的秘密拿出去。”林未小侍衛深深的看了一眼李陌一。“如果那秘密對你真的重要,不管有沒有什麽危險,我願意跟你們一起去。”

  李陌一卻沒看他,雙眼平靜的看著小溪。

  “誰人說要帶你去了?”李陌一悶悶的說,雖話裏是這樣說,但心裏卻一陣無奈。

  易仙又快言快語了,不過還好是對林未小侍衛。

  不過李陌一也是想多叫上一兩個人,不為別的,隻隱隱覺得本該如此,或許那秘密也需要人來見證………

  “這事兒先別多想,等做好了萬全準備在說,眼下先回安丘鎮上。”李陌一如是說著。

  林未小侍衛隻點了點頭。

  ………

  ………

  李陌一囑咐了幾人,讓易仙等人先回安丘鎮上,他自己則獨自稍後再回。

  …………

  李陌一沒有選擇徑直回安丘鎮上,而是選擇繞路去了一個從沒去過的小城中。

  ………

  李陌一攏著手,嘴中不時噴著白氣,呼吸著清冷的空氣,卻格外的提神。

  從城門進來,李陌一見得上方寫的城名。

  七劍城。

  路邊一個小攤上傳來淡淡的煙氣,夾雜著一陣陣的香味兒。李陌一轉頭看去,卻是一輛四輪小車上架著個泥炭爐子。

  小攤後麵,一個滿麵皺紋膚色黝黑的老漢,正用夾子翻騰著一個個圓圓的麵餅。那香味兒就是從麵餅上傳出的。

  吳家燒餅。

  李陌一停下腳步,看了看小攤上的字牌,倒是想起了易仙那天到這安丘鎮上和他碰麵,給他帶了三個燒餅的事。

  “老叔,給我來三個燒餅。”從懷裏摸出一文大錢,李陌一笑嘻嘻的遞過去。

  老漢低著頭,沒有抬眼細看來人,仍是專注的翻騰著燒餅,嘴上說“客官,老漢這燒餅一文錢兩個,三個卻是不好算賬。”

  “那就四個。”李陌一手不退縮,又掏出一文大錢,卻是豪邁非常。

  老漢聞言,恍惚中抬頭,隻見得來人是個書生打扮,不由的歎了口氣,點頭說:“我那兒子要是也能有客官這般就好了,不知道他啥時候能安分守己些,天不生時,唉………”。

  李陌一愣了愣,隨即很快恍悟過來。

  簡單想來,這吳老漢也有個兒子,隻是這個兒子卻不肯像他老子這般安分,整日都在外麵亂竄,不像是好路數。

  “老叔何必多慮,所謂天生我材必有用,現在怎麽知道你那兒子以後不出息?且放寬心。至少,待來日後在看。”李陌一不好說別的,隻能簡單安慰幾句。

  吳老漢麵露苦澀,嘴唇囁嚅了幾下,終隻是化為一聲歎息。點點頭才要再繼續開口說,猛然卻聽一陣急促的腳步聲近來,轉頭看去,但見一大漢直奔到近前,瞪著眼喘息著大聲說“出事了出事了!!”

  “你這逆子!!又在別處闖了什麽禍事?!”吳老漢怒上心頭,伸手就要打這大漢。

  大漢哎呦一聲,閃身避過,急說“爹,不是我,是真的出事了。”

  吳老漢哪裏肯信,低頭又去找找家什,旁邊李陌一急忙攔住,勸說“老叔先消消氣,先問問清楚再說。”

  說著,又轉頭對那大漢說“這位兄台,究竟是出了什麽事兒了?”

  那大漢這才反應過來,旁邊這還有個人,上下打量了李陌一幾眼,隻當是個買燒餅的客人,也不多說什麽。

  被人打量一番,李陌一麵上卻無表情,旁邊吳老漢跺腳說“逆子!你個崽子愣著幹什麽!快說,到底出了什麽事兒??”

  李陌一這個無語啊,這才片刻功夫,從逆子到崽子,下一步莫不是快成孽畜了。

  那大漢哎呦又是一聲,顧不上再打量眼前的李陌一,手忙腳亂的開始收拾攤子,一邊急急的說“災了,災來了!總共有幾千多人的樣子。爹,快快收了攤子回去,不然待這些災人進了城,你這攤子可不成了肉包子打狗了?”

  吳老漢和李陌一聽的齊齊一愣,隨即同時臉色大變。

  吳老漢再顧不上教訓自家兒子,慌裏慌張的和兒子一起收拾起來。

  災了?

  李陌一退開兩步,眉頭微微皺了起來。

  所謂災了,其實就是災民來了。

  這年月,仍舊停留在古老的農耕階段,百姓除了麵朝黃土背朝天的從土地刨食兒,極少別的生存手段。

  至於說經商,後世許多人細細追究起來就知道古代商賈地位低下。

  其中更重要的原因,商人這個行當不但需要本錢,更是被一些世家貴族把持著,普通老百姓少有能參與進去的。

  所以,一旦發生什麽天災禍事,又或是遇上戰亂,百姓們就隻能背井離鄉,成群結隊往別處求活。如此便形成了災民,災民來了,也就是吳振口中的災了。

  那這次突如其來的大批災民,又是什麽原因呢?

  想到這兒,李陌一把拉住大漢,問說“這位兄台,你說災民來了,可知道這災民從什麽地方而來?又是遭的什麽天災?”

  那大漢一愣,搖了搖頭說“我哪裏知道啊,是了,聽說去年大寒,北邊幾個縣都遭了天災,糧食貧瘠顆粒無收,應該是從那邊來的吧。得得得,你要想知道,自己去城門那邊問去,我來時見到府長官邸裏的人都往那邊去了。”說著,那大漢甩脫李陌一拉扯的手,轉頭推起小車就走。

  李陌一眉頭皺的更緊,稍稍一沉吟,轉身待要走,後麵卻被人拉住。

  扭頭看去,吳老漢捏著油紙包遞了過來,歎說“小兄弟,拿著這個,這災民一來,怕是老漢這點營生是做不了了。你也趕緊回去跟你家裏人商量下,盡量多存些米糧,我料著,這糧價………”說著,吳老漢搖搖頭,歎口氣而去。

  李陌一愣在原地,看著遠去的父子倆,捏了捏手中的油紙包,裏麵是三個熱乎乎的燒餅,心中又是感慨又是歎息。

  把燒餅藏在懷裏揣好了,李陌一拔腿往這小村上城門那邊走去。找張氏真凶,尋古墓之秘什麽的都先放放吧,眼下先把當前這事兒弄明白了再說。

  正如吳老漢說的,這災民一來,隻怕這四周方圓百裏地再也難以平靜。

  災民一來,當地人口暴漲,供大於求,糧食價格自然飛升,大戶富人們底蘊深厚,根基牢固,再難也能撐住。而普通百姓去如同無根的浮萍,稍大點的風浪,一個不好就是覆頂之災。

  很不幸,李陌一自己個兒目前也是屬於這無根浮萍中的一簇。僅僅一百多兩根本不足以支撐幾月,這讓李陌一不由的再次感歎,倒黴事可能是真賴上他了。

  越往小村上的城門走,緊張的氣氛越濃鬱。沿路的許多店鋪都在上門板開始收拾。

  路過一家裝潢氣派的酒樓時,李陌一遠遠看去,卻見那邊竟連門板都上好了,也不知是動作夠快,還是根本就沒開過。

  心中的憂慮又更重了幾分,想了一想,還是沒停留,繼續往城門走去。若不搞清楚狀況,連個應對的計劃都沒法設定,更別說解決問題了。

  待到了城門這邊,情形更讓人緊張了。

  街上到處都是當地的侍衛,提著哨棒跨刀,挨家挨戶的敲門勸店家不要慌,不要關門停業。還有幾個拎著銅鑼,邊敲邊大聲宣布官邸的通令。

  通令內容不外乎就是要大家不必慌亂,安守秩序等等。再就是通知各處,若有趁機作亂、生事者必嚴懲不貸。

  隻是這個關頭上,自身難保,又哪有人肯聽?任那差役拍的門板山響,各店家裏麵也是打活不應。

  李陌一看的直搖頭。剛剛聽那大漢說官邸的人在第一時間就趕往城門,還覺得本地的這些個大人頗有擔當。然而此時一看,擔當是有了,但能力實在是很有待考量。

  眼下這個時候,維持秩序固然是必須的,但強令商家開門營業莫不是亂上加亂?

  不相幹的人應該越少越好,那樣才便於安排布置。

  “那書生,災民禍來亂時,莫要在七劍城中四處閑逛。”

  正暗暗搖頭之際,李陌一忽然聽的有人喊自己,轉頭看去,隻見前麵拐角處一隊人擁了出來。

  最中間一人年紀四十上下,身材微胖,一身青色長袍,穿在身上緊繃繃的。頭戴雙翅烏紗黑帽,這大冷的天,額頭上卻仍是汗水直冒的。此刻一邊走一邊擦拭,麵色陰沉,滿是憂色。

  這人李陌一不認識,不過從其穿著打扮上,猜想應該是此城府長官邸裏,至少排名前三的主兒。這從他身上長服補子上,繡的那兩隻與眾不同的鳥兒就能看出來。

  李陌一心中稱為鳥兒的,其實正是此朝七品官的象征。而此人也不是別個,正是此地七劍城府長大人嚴士言。

  跟在嚴士言身邊的,除了幾個侍衛外,還有兩人。其中一個一身青色道袍,麵色紅潤,仙眉長目,頜下一綹長髯,望之神采斐然,一派靈風道骨,看上去像是個道中之人。

  另外一人卻是個小年輕,剛才叫他的正是此人。

  李陌一趕忙上前幾步,拱拳見禮。“敢問兄台尊姓大名?”

  “七劍城吏陪堂——陽無極。”

  陽無極示意免禮,隨即開口說:“你一書生,這災民亂時別在大街上亂晃悠,快快回家去吧………妨礙了嚴大人辦公事,小心要你吃板子!”

  嚴士言有些神思不屬,隻是點了點頭,便又眼望遠處,隨即很快吩咐一句:“先辦正事,莫要在此糾纏。”說罷,那嚴大人轉身就先領著幾人朝別處走去。

  “等下!”李陌一無奈點頭,卻猛的回過神來,連忙攔住。

  “怎麽?還有什麽事?”陽無極愕然轉頭。

  “小子此來,是想問問這災民的事兒,不知大人可知曉個中緣由?”

  “此事………無妨,書生就愛問出個所以然,告訴你也沒什麽事。””陽無極聽李陌一問起這事兒,笑容斂去,臉上露出憤怒之色。

  “……去年大寒,各地均有不同程度災難。尤其是我北國北方地縣,更是受災嚴重,顆粒無收,牛羊牲畜凍絕無數。農夫們便斷了生計,自然便又打起了遷移他地的主意。隻恨天災難擋,北地災民一路南下,可憐無衣無食,隻得倉皇遷徙………唉………”

  說起此事,陽無極咬牙切齒,額頭青筋直跳,一連串的天災可恨,隻是說到最後,猛然警醒,天災不可擋,無奈了一聲歎氣打住。

  李陌一默然。

  這年月天災確是不可違,屬於不可抗力,暫時無解。

  但是天災禍事他阻抗不了,但是相關自身生存的事兒,卻還是能夠決定一二的。

  “大人,不知此次往七劍城來的災民有多少?城中可有妥善應對之策?”看陽無極生悶氣,李陌一將話題轉到當下問題上。

  陽無極歎了口氣,一臉無奈的說“有什麽妥善辦法可言,不外乎是隔絕於外,擇地安置,施粥賑濟,然後再向上頭請奏,請求撥銀放糧減免稅負之類的。至於災民數目………現在難以知曉,不過按照受災地域預估,怕是要上萬數人了,唉………”

  李陌一眉頭一皺,麵上些微愕然說“隔絕於外?不讓災民們進城?”

  陽無極詫異的看他一眼,“自然不能進城,這有什麽奇怪的。災民流動,千裏遷徙,必有疫情。若是不隔絕於外,放入城中,一旦發作起來,難不成遷延全城?再者說了,就算沒有疫情之患,咱這小小一個七劍城,單單突然多出這麽多人,到時候地域不同、風俗各異,百姓之間必將引發種種矛盾。倘若被有心人利用,趁機動亂,豈不是立成不可測之大禍,此焉能不防?”

  李陌一一陣恍然,腦子裏想了下後世救災的程序,又再問說“那城外安置災民的地方,是怎麽布置的?朝廷賑濟又什麽時候能到?”

  陽無極疑惑之色更重,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沉聲說“此皆官邸事務,為什麽你如此關切?此話在我麵前說說罷了,切不可胡亂打聽!”

  陽無極這話說的很重,已然等同於訓斥了。但是李陌一心中卻是感激,明麵上陽無極是在訓斥他,其實卻是提醒他不要問的太多,讓人誤會。

  眼前這叫陽無極的小年輕麵冷心熱,惡言誠告,未嚐不是一份提舉之心。

  “兄台說的是,小子受教了。”李陌一恭恭敬敬的行了一禮,陽無極麵色稍回轉。

  卻聽李陌一又說“兄台卻是誤會小子了,小子之所以問起這些,實在是相乎切身利益,不得不問。”

  陽無極皺起眉頭,“救災乃是官家之責,與你有什麽關係?”

  李陌一坦然說“災民眾多,無論進不進城,在上頭賑濟錢糧撥下來之前,總要施粥救濟。忽然多出萬多張口吃飯,如此,米價必然大幅度上漲。大戶人家還算湊合,他們總有存量自給自足………”

  頓了頓,李陌一繼續說:“但像我等尋常百姓,米價上漲卻是天大的事兒了。平常可保一日兩餐的,米價一高,怕是隻得一日一餐。這還是開始。倘若朝廷賑濟發放稍稍慢點,延時幾日,又或災民越聚越多,隻怕便是一餐也吃不上。以小民家境狀況,必然是最先餓肚子的一批,此事怎麽會與小民無幹?此其一也。”

  陽無極當即愣住,旋即大怒說“誰人敢行此囤積買斷之事!難道不懼律法森嚴嗎?”

  李陌一苦笑一聲,這位陽無極小年輕真是迂腐的緊。低買高賣,買斷存貨,這本是商業規則,單憑律法又哪能禁的住?隻要不是太過分,誰人也說不出什麽來。

  再說了,就算是本份經營,隨著需求的突然大大增加,商人們進貨的成本必然會隨之增高,賣價自然而然也必須隨之提高,這屬於正常的市場規律,又怎麽能去製人家什麽罪?

  倘若真要強製壓下米價,進價高賣價低,商人利益受損,誰人還肯去販米來售?如此,事與願違,救民不成反倒更加害民了。

  李陌一把這道理一說,陽無極不由當場傻了眼,腦門子上的汗,顯而易見的淌了下來。

  如今上頭雖說有為,內閣清廉孑然,但是體製就是體製,程序是必須要走的。就算再快,這救急錢糧也需三五日才能批複下來。然後再轉送戶部調撥,征發運輸,前前後後,至少要一兩個月才能真正將賑濟落實到位地方各處。

  這其中,還要刨去損耗和暗自克扣。陽無極身為體製中一員,雖然稍稍顯的有些迂腐,卻也更知道裏麵的陰暗。克扣之事絕對有,而且幾乎屬於常態,這般算下來,李陌一方才說的事兒,就絕不是危言聳聽。

  “這………”這可如何是好?”陽無極搓著手,滿麵的焦急。

  李陌一歎口氣,搖頭又說“剛剛我所說的隻是其一。”

  陽無極猛然一醒悟,連聲說“對對對,那其二呢?”

  “其二………”李陌一頓了頓,“其二便是你方才所說的,疫情!”

  陽無極麵上大驚說“疫情?!既然已經隔絕,又怎麽會發生疫情?”

  李陌一苦笑一聲說“敢問,以你所知,曆次災情,疫情真的能徹底控製住嗎?”

  陽無極麵色一變,沉默不語。災禍後有疫,這不是憑空猜測,而是通過一樁樁的事實總結出來的。何謂總結?就是真實事件發生後才得出的結論。

  曆次災情後,疫病幾乎每次都會出現,區別隻在於疫病範圍的大小多少罷了。所謂隔絕於外,也隻是現有能做到的辦法而已,卻不是真的就能根絕疫病不產生。

  “疫情大範圍發作,就必然需要大量用藥。這般一來,則藥材就必然也會引起緊缺。藥材不同於米糧,不在於錢多錢少,而是在於一個急字上。米糧開始少些,總不會上來就把人餓絕,怎麽也能堅持個幾日。但是藥材一旦少了,急需的病人可能熬的幾日?”

  陽無極麵色更難看了幾分。

  李陌一看了看他,猶豫著又說“其實,這還不是最可慮的。”

  陽無極眼角突突的跳了兩下,猛的一瞪眼看著他,“這還不是最可慮的?難道還有比這更糟糕的?這書生,還讓不讓人活了?曆來救災都是這麽個程序,以前也沒覺得怎麽樣。怎麽被這你這書生一說,簡直處處都是不行?”

  “還有什麽,你說。”陽無極幾乎是咬著牙,一字一蹦的說。

  李陌一歎口氣,“疫病最可怕的是傳播,若不能從根源上控製,就算是隔絕於外,也起不到作用。據小民所知,有些疫病細菌,可是通過空氣傳播的。”

  陽無極猛的瞪大眼睛,如同聽到天外之語,“細菌?那是個什麽東西?”

  呃!

  李陌一稍稍卡頓了一下,這才反應過來用語的問題。想了想,剛要張口解釋,陽無極忽然擺手打住,問說“你說了這麽多,可是有什麽辦法解決?”

  李陌一拱手說“不敢說有辦法,隻是有些建議,但望能稍稍為本地百姓解憂。”

  陽無極當即拉著他便走。一邊走一邊說“既是如此,須讓府長大人知曉。”

  李陌一想要攔阻已經來不及,踉蹌兩步,已是站在了嚴士言身前。

  ………

  ………

  嚴士言正為這災民之事滿肚子憂愁,本來今日一早,不是真人來訪,讓他很是開心。

  至於這位不是真人的來曆,也可稱得上一樁驛事。

  數年前,嚴士言在入京會試時偶遇這位真人,眼見其風姿不凡、望之猶如仙人臨凡一般,當下主動拜會。一番相談下來,得不是真人善言幾句,當年果然高中,並順利登上七劍城府長寶座。

  這讓嚴士言感覺這真人果然是個高人,自己一切順利,怕是也托了這位真人善言之福。這位真人,可謂是自己的福星啊。

  今日福星重至,真真是天大的喜事啊。今早問過不是真人,真人算過後,也給出了鴻運當頭的幾句簡單卦語,這讓嚴大人更是開心。

  然而還沒等開心多久,就傳來了災民的事兒,當即如同一盆冷水澆下來,什麽福星重至,什麽天大的喜事,若是眼前災民這一關過不去,立時就是塌天大禍。

  救災,從來就是最倒黴的差事!

  什麽天災也不會不亡幾個人,隻要亡了人,再大的功也要被抹去幾分。更別說,救災這差事哪裏會有功去撈?

  所以,一接到大批災民遷移到此的消息後,嚴大人便當場急竄起身,一連串的命令發布下去,把陽陪堂和幾個侍衛指使的團團轉,自己也親自跑到城外去,察看即將麵臨的災難。

  待到從城外回來,嚴大人更是心喪如灰。那些災民的淒慘自不必多說,更要命的是,很多災民明顯就剩那麽一口氣兒了。這要是亡在自己執政的七劍城內,自己這冤不冤啊。

  這麻煩事先不說,後麵接下來的救災事宜更是難辦的事情,還不知要熬到什麽時候才是個頭。而熬到最後,隻指望不要發生什麽大禍事就是福了。

  要不,自己幹脆“病”了,先一步請辭歸去,避避這風頭,等事情過個幾月平靜下來再說?

  轉念一想嚴大人又覺得有些不妥,剛剛風風火火的一通忙活,可是好多人都看著了。這會兒忽然說病了,估計傻子也不會信。一個不好被有心人拿去大做文章,頭上這頂帽子可就保不住了。

  如此一來,難不成自斷了仕途之路?自己辛辛苦苦十數年寒窗,可如今馬上就快成了東流之水了。

  這可不行,這事兒不能這麽做。可是,不這麽做,這次救災之務又能怎麽辦呢?

  隻一句頭疼啊!

  ………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