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叫夥計再送酒來，便一麵喝酒一麵望著窗外，腦袋裏卻始終出現著一張張的臉孔，那些我看重的人，從此與我再無關係，又想起師父曾經說的一句話：重情者死。可是，我卻依舊逃不脫這四個字，我看重我的兄弟，為他們受了些傷，吃了些苦，卻全不在意，如今，我坐在這裏喝著苦酒，而卻無人能來相伴共飲。

  我一壺壺地喝著，不覺天色漸晚，我也有些昏昏噩噩起來，柱子，你在哪裏，是否已然忘卻了這山上的一草一木，忘卻了曾經種種，你在哪裏落腳，在哪裏……

  我伏在桌上迷迷糊糊地竟睡了過去，直到掌櫃的來將我推醒，張開眼時，外麵已然黑了天色，街上也沒了人。“我這就走，你們打烊吧。”我說著便將一枚銀子放在桌上，他追來幾步我已然出了門去，手裏拿著還有一半的酒，一麵晃晃地走在街上，一時有些不辯方向。

  沒走幾步，便看見前方巷口有人，走近一看，是有人在此搭了靈棚，看來是死了人了，正想走時，便聽見有人叫我，回頭，看了半晌才看清是縣衙的趙捕頭。

  “大當家這會子怎麽在這裏？”趙捕頭走近我時問著，卻皺一皺眉又道，“大當家這是喝了酒了？兄弟們呢？怎麽也沒人跟著？”

  我擺擺手道：“我，便這就，回去了，趙大哥怎麽在此？那，是誰，死了？”我口齒不清地問著。趙捕頭回了回頭道：“新來的那個容捕快，後晌讓個村民發現死在穀中林子裏正被兩頭狼嘶咬著，當了一條手臂，內髒也幾乎被掏空了。”

  我這才想起這個人來，不由歎道：“自作孽，不可活。”這時，站在靈棚外的一人聞言忽地轉過身來大步走來，抬手指著我罵道：“你說什麽呢？再說一遍！”趙捕頭忙上前阻攔，他身後還跟著兩人也都怒氣衝衝地盯著我。

  “老子，沒說錯，這等廢物，早晚也是個死，別喂了狼，便也是行了善。”我嗬嗬笑著說道，那人便掙著上前要來揍我，趙捕頭向他們身後喊一聲，便有幾個衙役跑來將他們扯退回去。

  “大當家的也早些回去，天不早了，別讓兄弟們掛念。”趙捕頭說著指了指身後道，“我還得去忙，便不送了。”我甩了甩手道：“不打擾了，我便回去了，替我給容大人燒幾張紙，讓他下輩子別當捕快了。”我一麵說著一麵又晃晃地往前走，卻不知是走反了方向。

  一路走到鎮子北邊那座寺廟前這才停了腳步，四下看著，對自己道：“我怎麽走到這裏來了？真是喝醉了。”言罷又搖搖頭，轉過身時再往裏看，便邁步要往裏進，走來要送門的小沙彌一眼瞧見我便出來雙手合十道：“寺院要關門了，施主若要燒香明日請早。”

  “聽說，這裏的菩薩最最靈驗，是也不是？”我搖搖

  晃晃地站在他麵前問著。

  他欠了欠身道：“靈與不靈，全看眾生是否向佛，心中有佛便是靈驗。”

  我揮揮手不耐煩道：“聽不懂你說個什麽，靈驗便好，我去跟菩薩說說話。”說時便要往裏走，他卻在前麵擋我：“施主一身酒氣未免衝撞了菩薩，還是明日……”

  “給老子滾開！”我一把將他推翻在地還是往寺中走，四下便有和尚們走出來，其中一個識得我便抬手讓他們別來惹我，我便大步走到大殿中，抬眼看著麵前高大的菩薩像，我從來不進寺院，不拜佛，不燒香，我覺得，這世間事，凡事隻能靠自己，菩薩和佛祖隻是幻象和虛妄，怎麽能真的讓人快活如願，但此時，我站在這菩薩像的麵前慢慢跪了下去，雙手合十在胸前，輕聲說道：“菩薩，我自知殺孽深重，不可饒恕，所以我不拜佛，不下跪，我不求你護我長命百歲，也不求你讓我大富大貴，今日，我跪你，拜你，隻求，你能保佑我的兄弟平平安安，保佑，柱子一切安好，他便是不再回來，也休要讓他吃了苦，休要讓誰傷了他，就算，我們從此今生不再相見，也保佑他，不病，不痛，無難，無災，也讓我，忘了他。”說時，竟覺得眼中升起水霧來，連忙拜下去，一串眼淚便落在手心裏。

  我連磕了三個頭，連忙起了身來拿了那半壺酒轉身往外急走，怕再拜下去便更不可抑製讓這些禿頭和尚看了我的笑話。

  我幾步走到寺院門前，被我推翻在地的小和尚還站在那裏，看見我時不由得後退了半步，我向他抱了抱拳轉身出了寺門，他站在門裏說了句：“施主走好，菩薩保佑，阿彌陀佛。”我回過頭時，他正深深地雙手合十向我彎了彎身，便退回去掩了門扉。

  我歎口氣，轉過身走了幾步又仰頭咚咚地灌了口酒，又辯了辯方向便繼續往另一個方向走著。

  走了會子到了一棵樹下，覺得有些累了，便坐在樹下歇一歇，遠遠的街對麵便是春香樓，門前掛著紅燈籠，裏麵傳來歌舞升平之聲，我垂下頭去眯著眼睛依著樹身，正迷迷糊糊要睡時，忽聞有腳步聲來，抬起眼皮看時，竟有三道身影向我逼近，也不等我起身，卻忽地被從頭套下一個口袋來接著頭上便挨了一悶棍，瞬時便失了知覺。

  醒轉時隻覺得身上一陣痛，便是正在被人用木棒亂打著，我還是被困在袋中，便隻是抬手護了腦袋蜷了身子，身上四處都被重重打著，我也不求饒不喊痛，隻是咬著牙，不知為何，心中卻是期待著，便是被打死了，讓柱子知道，看他會後悔不，會難受不，我便開始笑起來。

  他們許是聽見我正笑，一時停了手，不明所以地一把扯開袋子來，我這才伏在地上還是笑，抬眼看見身旁正站著三個人，一個個麵

  上纏著黑巾，一胖一瘦一矮，他們見我笑，其中一人便咬牙罵道：“死到臨頭，還能笑，讓你再笑！”說著便舉了木棒兜頭打來，一下便打在額角，我眼前一陣發白便撞在地上，三人又舉棒打來，我也不還手，也許這樣才能泄了心中苦悶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