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將他們擊潰，但參與暴亂的暴徒超過三成逃入了外城區之中。”嶽桐背著手站在治療艙前麵，望著全身浸泡在翠綠色營養液中的雪嵐，“你也是從那裏出來的，你應該也知道，如果那裏的村落聚集地鐵了心要護住他們的話，你幾乎不可能將他們帶出來。”

  “我也沒打算將他們帶出來接受審判。”雪嵐睜開了眼睛，通過氧氣麵罩中的話筒傳出聲音，“我會按照我自己的方式進行判斷，該去死的，我一個也不會讓他們活著。”

  “你這麽做會很危險。”嶽桐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我也隻能在我力所能及的範圍內給予你幫助。”

  “武器庫的權限我已經向你全麵開放，從今往後，你不用再通過我，可以直接向鷹巢調動裏麵的東西。”嶽桐頓了頓，忽然歎息一聲，“我跟過來，本來是想幫助你適應離開戰場後的生活的，結果，反而把你往戰場的更深處推去。”

  “或許從今往後，你的心中將再沒有戰場和戰場之外的明確區分，籠罩在防護罩下披著和平外衣的後方一百一十三座城市，對你而言僅僅隻是另一個戰場而已。”

  “或許，這就是造化弄人。”雪嵐似乎輕笑了一聲，“大小姐說的沒錯，想要守護什麽，就得做好失去什麽的準備。”

  “安放炸藥的那個人，是我當初一念之差放走的襲擊者。”雪嵐語氣沒有絲毫波動，但嶽桐知道，他隻是將自己所有的懊悔和不甘埋在心底，“其實，如果我願意違背我的承諾，在外城區那時我可以殺了她。”

  “雖然不知道她的能力是什麽讓她可以有自信逃脫，但至少在我能力運行的時候，我可以一直鎖定她的身影。”

  如果雪嵐的話被和對方交手過的淩藝璿聽到肯定會大吃一驚，能夠看到處於隱身狀態下的艾薇兒，他的能力絕對不僅僅是LV1的透視這麽簡單。

  “人死不能複生，但我至少可以為他們複仇。”雪嵐重新閉上了眼睛，“彌補這個因為我當時的幼稚而犯下的過錯。”

  “這……也是我應該償還的債。”

  “這也不全是你的責任……”嶽桐望了眼雪嵐的表情，張了張嘴，放棄了繼續勸說的打算，他很清楚，這個弟子是多麽執拗的人。

  “鷹巢那邊我還有事，今天就離開這裏了，你自己保重。”嶽桐擺了擺手，朝門口走去，然後忽然想到什麽般的停下了腳步，“……還有，今天似乎是你那些同事們的下葬日，你的治療也已經接近尾聲了。”

  “去最後見他們一麵，道個別吧。”

  說完，嶽桐的身影消失在了門後，半晌空無一人的靜謐室內才傳來一聲回應，

  “好。”

  相比戰爭結束時的磅礴大雨，現在

  的天空已經重新放晴，倒塌的建築也在工程隊的幫助下慢慢修複，或許再過不久，暴亂留下的痕跡也將從大地上消失。

  但人們心中留下的傷痕卻不會退卻，所失去的一些東西也再也回不來了。

  今天，城西的墓園被包場了，無數城衛軍分散在各個墓園的入口，禁止外人進入。

  在暴亂中為了保護這座城市和人民所奉獻出了自己性命的城衛軍士兵們，將在今天集體下葬，前來給同僚送行的城衛軍們，身上原本深藍色的製服也都換成了肅穆的黑色。

  堆滿了白色花朵的卡車上，黑色的盒子整整齊齊的排列著，長長的車隊順著道路延伸開來，一眼望不到盡頭。

  民眾們自發的聚集在了道路兩旁，沉默的注視著駛過眼前的車隊，他們很清楚，為了在那場暴亂中保護他們，那些音容全部凝固在骨灰盒上一張小小照片中的人們，到底做了些什麽。

  他們中的大多數人拿著簡單的武器在最前線義無反顧的阻攔著裝備精良的暴徒，就那些還在休假中手無寸鐵的城衛軍士兵們，也在城市的各處，用自己的方式履行著城衛軍的責任。

  史蒂芬他們是其中的一員，但像他們一樣的人，還有許多許多，雖然，在災難來臨之時因為怯戰而偷偷脫下製服躲入人群職中的懦夫也有在城衛軍中出現，但他們中更多的人則是選擇像一個英雄一樣以血肉之軀攔在了暴徒的前麵。

  因為不允許靠近，不知道在誰的帶領下，人們開始自發的將手中的鮮花放在路邊，花朵漸漸地堆積起來，將車隊夾在了花海之中。

  在無數雙眼睛的注視下，卡車一輛接一輛的駛入墓園之中，整齊的在墓園中排成兩行的城衛軍士兵們沉默的走上前去，從卡車上將盒子小心翼翼的捧下來，鄭重的放入早已挖好的一排排小坑之中。

  鐫刻著名字和生平的墓碑被從另外的卡車下搬下來，不多時候，一排排石碑如同樹木般在墓園中豎起，將那些為了守護這座城市而犧牲的人們永遠埋在了下麵。

  轟隆隆

  巨大的聲響從道路盡頭傳來，吸引了所有圍在墓園附近人們的注意力，如同列車般連著幾節車廂的重型卡車緩緩駛來，高達數十米的紀念碑在魔動機械的托舉下緩緩升起，耗費的巨大能量甚至一連崩碎了鑲嵌在機械上的數十顆魔晶，經過幾十分鍾的搬運，重達數十噸的紀念碑最終在墓園門口豎了起來。

  待到所有人伸長脖子凝神去看這個花費了大量資源才豎起來的石碑之時，卻愕然的發現上麵什麽都沒有。

  沒有字，沒有圖案，如果不是被粗略的製成了紀念碑的樣式，大家甚至以為是隨便找了塊巨石放在這裏。

  “它的存在，其實就代表

  著那些無名英雄。”站在城主府的觀景台上，遙望著在遙遠的另一側豎起的石碑，淩宛珊遙遙舉起了一杯紅酒，“在活著的人心中，誰的名字應該被刻在上麵，那麽他就是你心目中的英雄。”

  “我不想將英雄這個範圍定死了，因為，每個人都可以成為英雄。”

  站在人群之中，雪嵐凝視那塊方碑許久，最終轉身離開，放棄了進入墓園的打算。

  組長他們做了自己認為應該做的事，他們是坦然的笑著離開這個世界的，他們不需要自己軟弱的眼淚來送別。

  雪嵐忽然想起了黑白二色交織如同墓園的鷹巢，以及放在鍾樓中那一個個僅有名字的骨灰盒。

  他們也隻是覺得自己做了自己該做的事，並不值得驕傲，也不覺得自己有什麽了不起的，甚至不打算讓後人去銘記他們。

  一直以來，在雪嵐心中隻有一個模糊雛形的“正義”，似乎在這一刻，隱隱有了一個可以看得到的方向。

  “你們想要守護的東西，我會繼續守護下去，哪怕髒了自己的手也在所不惜。”壓了壓帽簷，雪嵐朝著小巷一步步走去，消失在了陰影之中。

  在靠近墓園的一角中，計南正在努力安慰著泣不成聲的家眷們，但哪怕是隨意一個人都能看出來，他其實並不像言語中所表現出來的這麽輕鬆，臉頰和眼眶深深的凹陷了下去，本就瘦小的身體在這段時間又縮水了幾圈。

  一個情緒激動的女子在極度的悲憤下猛然伸手推了計南一把，他幾乎摔倒在地上，一直跟在他身旁伴侶連忙上前一步攙住了他的手臂。

  “嫂子，很抱歉，我沒能將組長救出來。”

  製止了就要發作的女朋友，計南抬起布滿血絲的眼眸，朝著推了他一把的女子——史蒂芬的遺孀深深低下了腦袋。

  “不是你的錯，不是你的錯……”

  女子嘴唇翕動著，大顆大顆的淚珠從她眼裏滑落，，“我早該知道，他從事這麽危險的工作遲早會有這麽一天的……”

  “我隻是……不能接受，不願意接受啊！！！”她捂著臉聲嘶力竭的哭喊著，身軀慢慢的彎了下去，縮成了一團。

  計南正準備說些什麽來寬慰已經陷入悲傷之中的女人，一個熟悉的身影在眼前一閃而過，重新消失在了人群之中。

  “副組……”

  不知為什麽，計南有種預感，從今以後，他將再也見不到這個相處時間極短，卻已在他們所有人心裏都留下了深刻印象的少年。

  第七行動組因為減員過多已經解散，雪嵐和淩藝璿的去向一如既往的是沒有權限查閱的機密，計南自己則是被調到了城主府辦公室成為了一名文職人員，曾經在基地中充斥著的歡聲笑語，也再也聽不到了。

  “多保重。”

  耳邊忽然飄來一個清脆的聲音，計南一愣，望向四周，人來人往，哪裏還找得到那個能力本就可以變成他人的女孩。

  “嗯……你們也是。”

  計南揉了揉眼睛，雖然沒有出現在自己麵前，但是他知道，曾經那個第七行動組還活著的人，都來到了這裏為已經逝去的人送行，這樣就好。

  收回了注視著遠方的目光，淩宛珊將紅酒灑在地上以示祭奠，然後猛然回頭將酒杯砸在了身後被鐵鏈鐐銬鎖在椅子上的人的腦袋上。

  “我原本還指望看著那些被你害死的鮮活生命，你能有一點一滴的悔過之心。”淩宛珊一腳踹在那人的腹部，揪起他的頭發強迫他和自己對視，“他們到底給了你什麽，讓你背叛了我，背叛了你們曾立誓要保護的人民！”

  幾個隱秘的大型軍火庫在內戰爆發伊始就被暴徒炸毀，經過幾夜不眠不休的排查，淩宛珊終於揪出了這個隱藏在政府極深地方的始作俑者，正是他將軍火庫的位置告知了暴徒並協助他們安放了炸藥。

  “這隻是對於你們這群強盜的報複而已！”被綁在椅子上的男子滿身傷痕，就連眼睛也腫得隻剩下了一條縫，但他仍然在放聲大笑，“這座城市的主人本來就不是你們！！！”

  “懂了，薩托裏家族的餘孽。”一拳打碎了男子幾顆牙齒，讓他癲狂的笑聲戛然而止，淩宛珊轉頭望了眼夢潔，“記得讓維修部多修一扇窗戶。”

  “好的。”

  在夢潔給出回應後，淩宛珊望了眼滿嘴鮮血扔在含糊不清叫罵的男子，將一根纖長的食指搭在如血般鮮紅的唇上，

  “噓，屍體是不需要吵鬧的。”

  淩宛珊一把抓住捆縛著男子的椅子，將其連人帶椅子一同撞破玻璃甩出窗外，含糊不清的慘叫聲在半空中逐漸變小，最後以沉悶的落地聲響收尾。

  “傷痛之後，這個城市會得到重生。”淩宛珊背著手站在朝屋內灌風的破洞前，注視著遍布維修機械的街道，“薩托裏家族掌控地雄城時留下的暗子，將在不久以後被徹底根除。”

  “小姐，您似乎很有信心。”夢潔望著頭發隨風舞動的淩宛珊背影，提出了自己的疑問，“那麽多年來都沒能解決的問題，為何您現在忽然有了把握。”

  “因為，我終於有了一個優秀的幫手。”淩宛珊回眸一笑，“你的曾經的隊長雪嵐，我對他可是有著滿滿的期待。”

  “滿到能從心裏溢出那種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