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歡迎回來。”淩宛珊端起咖啡輕抿了一口，“有沒有發現，每次你回來我都是第一個來表示歡迎的。”

  “我可沒讓你表示歡迎啊。”

  雪嵐偏頭望向窗外，他是在收拾行李的時候被淩宛珊讓法老叫過來的。

  “真冷淡。”淩宛珊挑了挑眉毛，“虧我還在百忙之中來到這裏。”

  “謝謝……”雪嵐愣了愣，出於禮貌，他還是道了聲謝。

  “不用，其實我也不完全是為你。”淩宛珊笑笑，“除了你，我還邀請了另一個人。”

  仿佛是為了應和她的話語一般，門外恰到好處的響起了敲門聲，一個雪嵐熟悉的身影走了進來。

  “是你？！”

  愣的不止有雪嵐，還有來者，兩人異口同聲的說，“你怎麽在這？”

  “他是我邀請來的。”淩宛珊放下咖啡杯解釋了一句，聽了她的話語，兩人又是不約而同的露出了恍然大悟的神情，然後表情終於開始出現了分歧。

  雪嵐臉上露出苦笑，而來者——和雪嵐在敵後並肩作戰過一段時間的逸軒，雙眼冒火，臉上寫滿了憤怒。

  “你到底為什麽要在那個時候那麽做！”還沒等雪嵐說話，逸軒的話語就如同炮彈一般夾雜著怒火傾瀉過來。

  作為少有的跟隨雪嵐參與了前後兩次行動的人之一，他的怒火比那後一批被營救出來的戰俘們更盛數倍，前後兩次行動中，雪嵐的形象落差太過巨大，他無數次的在返程的夢中驚醒，不願意接受那個向神靈下跪的是曾將他從絕望和死亡之中救出來的英雄。

  他一直期待著雪嵐有什麽苦衷才這麽做的，然而無論是當事人的雪嵐還是作為他隊友的其他人，沒有一個人站出來解釋一句話，所有人仿佛默認了這就是事實，甚至那些作為他隊友的精銳們還主動請纓看守押送雪嵐，以防他逃跑。

  雪嵐張了張嘴，他想起自己之前在憲兵麵前做出的決定，又重新將嘴邊的話吞了回去，既然決定了自己背負委屈，就不應在途中再改主意。

  卻不想，他的這個話語落在逸軒眼中反而更落實了他作為叛徒的行為，就連心裏僅存的一絲僥幸也消失得無影無蹤，就連他此刻還沒被憲兵抓走，逸軒也認為是淩宛珊在從中作梗的緣故。

  “好了，別那麽大火氣，坐吧。”淩宛珊微笑著看向逸軒，“我不管你們有什麽恩怨，在我這裏給我個麵子不要鬧起來，可以吧？”

  雖然用的是疑問的句式，但淩宛珊卻是以不容置疑的語氣說的，就連眸中也沒有絲毫笑意，見到她這副樣子，逸軒不知道想起了什麽，忽然打了個寒噤，再沒有說話，而是乖乖的坐在了專門就給他的椅子上，默不作聲的端起法老送過來的紅茶，讓溫熱的茶水順著

  食道流入胃中。

  “快到時間了呢。”

  淩宛珊看了一眼腕表上的時間，在彈出來的虛擬菜單上用手指輕點了幾下，放置在桌旁的電視亮了起來，雪嵐和逸軒同時輕咦了一聲，曾和他們並肩作戰過的瓦蘭丘斯出現在了上麵。

  那是一個關於回歸戰俘的采訪節目，他們看到，在那個漂亮的女記者的問詢下，瓦蘭丘斯微笑著表達了對雪嵐的讚譽。

  幾乎同時，逸軒和屏幕裏的人哼了一聲，他偏頭看向雪嵐，希望在他臉上看到哪怕一絲愧疚。

  然而他失望了，雪嵐臉上的表情仍是那麽平靜，從容的端起杯子喝了一口茶。

  “你的心是鐵做的麽？”逸軒再也壓不住自己的憤怒，不顧淩宛珊還在場，跳起來質問雪嵐，“我也曾和他一樣那麽相信你，結果你辜負了我們的信任，對神靈卑躬屈膝！”

  “我在你身上半點悔改之意都沒看到！”

  在一百一十三座城池中所有正在看著電視的人目瞪口呆的注視下，瓦蘭丘斯和那名士兵的爭執直至動手的過程都被完完整整的放了上去，他們甚至能聽到在一片混亂中那名漂亮的女記者發出的驚叫聲。

  在女記者隨著鏡頭逃出房間的那一刻，畫麵戛然而止，在一片雪白中，加黑的大字伴隨著爆炸般的音效跳了出來:

  “真相是什麽？”

  仿佛是在故意吊著民眾胃口一般，畫麵一轉，數名西裝革履的專家坐在一張圓桌前，對著鏡頭述說著自己的看法。

  仿佛是為了應和話題一般，專家們也吵了起來，認為那個神秘隊長叛變和他另有隱情的專家們分成兩派各持己見，唾沫橫飛。

  “是的，采訪完成了。”走出房門，雅利安娜緊緊攥著手中的錄音筆踏上了飛機，她要以最快的速度返回電視台，將一切的真相告訴觀眾們。

  “最大的英雄卻默默背負了所有罵名和委屈。”雅利安娜望著助手，“達米安，我們絕不能容忍這種事發生，你說對麽？”

  “當然，我的大小姐。”助手小心翼翼的給膠卷包上了幾層防護，這才略微放心了一些，“有了這個新聞，你一定可以成為高級記者，到時可別忘了給加工資。”

  “如果我能當上高級記者，那當然。”雅利安娜一臉認真的說，“不過我不是為了這個。”

  “你還堅持著自己的夢想麽？”

  “是的，記者，就是探尋真相的存在。”雅利安娜轉過頭，望著如同繁星般點綴在地麵的燈光，“我們是麵向大眾的傳話筒，必須讓他們看到最真實的世界。”

  一名工作人員小跑上台，低聲的說了些什麽，爭得麵紅耳赤的專家們安靜了，整理了一下衣服坐回了原來的位置。

  “我們的前線記者有幸采

  訪到了那支英雄小隊中的其他成員，對於飽受爭議的隊長，他們又會給出怎樣的回答呢？”

  “真相，就在其中。”

  隨著主持人的話語，屏幕整個暗了下去，然後，一個采訪畫麵跳了出來。

  在昏暗的房間內，幾名男男女女圍坐在桌旁，受限於軍方的保密條例，他們臉上帶著麵罩，就連浮動在每個人下方的名字也用代稱來標注。

  短暫的寒暄後，那個名為雅利安娜的漂亮女記者終於問出了所有人關心著的那個問題:

  “有人說他是拯救了大家的英雄，有人說他是向神靈們卑躬屈膝的叛逆，那麽，作為離他最近的，跟隨他踏過了幾個戰場的隊員，你們能否告訴大家事情的真相到底是什麽樣的？”

  “當然沒有問題，這也是恰好是我們接受采訪的目的。”帶著帽子被標注為J小姐的夢潔開口了，她的頭發太過醒目，隻能以這種方式遮起來。

  “現在，兩個不同批次返回第三戰區的戰俘們對隊長有著截然不同的看法，他們中是否有一方在說謊呢？”

  “不，他們都沒有說謊。”被標注為k先生的凱開口，話語還是一如既往的直接，“隻不過，一方講述的接近真實，而一方講述的僅僅隻是表麵上所看到。”

  “眼睛有的時候是會說謊的。”

  “您又和我們賣了個關子。”雅利安娜笑道，“再這樣吊胃口下去，我怕觀眾們會忍不住把電視砸了。”

  “如果要詳說的話，那就是一個很長的故事了。”A先生——也就是安洛斯笑著說，“希望貴台給我們留好了足夠的時間。”

  “當然，我們預留好了充足的播放時間。”雅利安娜輕輕頷首，“您可以開始講故事了。”

  “我講的故事可能沒有說服力。”安洛斯搖了搖頭，“相比雪……哦不是，我們隊長x先生那兩極分化的評價，事情的真相由兩批被營救回來的戰士們共同信服敬重的副隊長m小姐來說出口比較恰當吧。”

  “我是一名魔力進化者。”M小姐瑪悠站了起來，“我以通天塔的名義和身為一個戰士的榮耀發誓，我接下來所說的全部都是事實。”

  內城區中，來來往往的懸浮車停了下來，司機們探出腦袋，望著路邊的大屏幕。

  隻要是魔力進化者，哪怕是大奸大惡之人，以魔道聖地通天塔發下的誓言都是絕對真實的，所有人都知道，他們期待了一晚上的真相，或許即將到來。

  瑪悠開口了，從完成任務後深入敵後，到救出千人戰俘和失陷在敵後的那支部隊匯合後的再入敵後，戰場中那力挽狂瀾的指揮，以及最後在瓦爾基裏威逼之下的無奈屈膝。

  “這就是全部的真相，為了不在敵後讓大家出現動搖，為了能

  讓大家活著回去，他選擇了隱瞞下這一切，甚至在所有人麵前自導自演了一場苦肉計。”

  “我是執行人。”凱語氣低沉，“這是我第一次在傷害別人的時候，心如刀絞。”

  “在帶領第二批戰士們返回的前一個晚上，我和他打了一架。”安洛斯緊握雙拳激動的說，“因為那個混蛋到了那種時候，居然還想獨自一人更加深入敵後，他還想救更多的人！”

  “我們回來的第二天，第三戰區開始全麵撤退。”安洛斯重新坐回了椅子中，長長的歎了口氣，“如果那個時候我讓他走了，很有可能，他再也回不到我們這邊。”

  “或許再見到他的時候，他就真的如你們期望變成了神靈。”安洛斯冷笑一聲，“但不管是被洗去記憶還是抹去靈魂，那都絕不會是他主動要求的。”

  “我們自始至終的都相信著他，我所憤怒的，是被他一遍遍冒著生命危險救出來的那些人，居然不願意相信一次他。”

  采訪到這裏結束了，無論是演播室還是街道上，所有人都鴉雀無聲，每個人都在消化著那短短幾十分鍾內所看到聽到的消息。

  “他是一個真正的英雄。”半晌，在仿佛被按下了暫停鍵的直播畫麵中，一名專家緩緩開口，他是先前在反對陣營中聲音最大的幾個人之一，“我為我先前對他的質疑，而感到羞愧。”

  “他比我們想象中的還要偉大。”

  支持著雪嵐那一陣營的專家中也站起一人，率先鼓掌。

  啪啪啪

  掌聲從演播室開始，逐漸傳染到了人類社會的每一個角落，所有觀看這個節目的人都在用力的鼓掌，將一百一十三座城池化作了掌聲的海洋。

  “等等，我們剛剛收到第三戰區宣傳部發來的消息！哦！天哪！！！”

  在主持人尖銳的驚叫聲中，畫麵再一次被切換，所有人看到，在燈光照耀著的廣場上，一個整齊的方陣站在那裏，隨著鏡頭移動，這幾日不斷在屏幕上滾動著的一張張熟悉麵孔映入觀眾們的眼中。

  “原第三戰區十八師上校卡魯索！”

  “原第三戰區第二機械師中尉程宇！”

  “原第三戰區第七師……”

  仿佛報數一般，方陣中戰士們，一個接一個的站出隊列，高聲的說著自己的官職和名字。

  “他們想幹嘛？”

  一名中年人麵露茫然的望著屏幕，問出了所有人的心聲，排成方陣的那些人是第二批被營救回來的那些戰俘，也是對那個神秘隊長給出反麵評價的一方。

  報數比想象中還要更快的結束了，細心的人發現，做出報數的人中，沒有任何一人所屬的編製是重複的，也就是說，他們是作為代表被推舉出來的，剩下的戰士們沉默的站在方陣中，

  一言不發。

  “被救回來的5439人，除去住院的873人外，剩下的4566人在此，對拯救我們，卻心甘情願的承受所有誤解的英雄，獻上我們最真誠的歉意！”

  “預備！”

  咚

  一聲幾乎重疊在一起的巨響，震撼了觀看著節目的每一個人，他們看到畫麵中，那些戰士們膝蓋整齊劃一的砸在了地上，將腦袋到了地麵上。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

  之前，為了能將所有人從敵後帶出來，他對著卡拉彎下了挺直的脊梁；現在，那些被他救出來的人，當著一百一十三座城池中數十億的人的麵，還了他那一跪。

  戰場上的戰士們是最簡單直接的，他們不能容忍忘恩負義的自己，沒有人命令，也沒有人組織，看完那個節目後，他們自發的聚集在了這個廣場，完成了這場驚世一跪。

  短暫的寂靜後，掌聲再次從每一座城池中響起，是獻給那個神秘的隊長，也是獻給所有勇於承認自己錯誤的戰士們，今天晚上他們贏得了所有人的尊敬。

  在調小電視聲音也掩蓋不住的雷鳴般道歉聲中，在窗外暴雨般的掌聲中，淩宛珊緩緩回頭，望著已經激動得說不出話的雪嵐，她的嘴角微微勾起:

  “他們可沒你想象的那麽脆弱，不需要你用委屈自己的方式來照顧他們。”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