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風呼嘯，雪山頂上，兩個人彼此汲取著對方的溫度，有悄然的溫存慢慢化開，融入骨血。huaxiangju

  許久，季星塵放開慕承景，抬眼看他：“我們一起過去吧！”

  慕承景點頭，牽著季星塵的手一步步來到了墓碑前。

  積雪很厚，他彎身，也不顧很冷，就那麽用手仔細地清理著墓碑上的雪。

  季星塵要幫忙，慕承景也不讓，說她的手會凍著，他自己則是花了許久的工夫，才讓那個無字碑整個顯露了出來。

  指腹摩挲在墓碑之上，因為手已經凍到麻木，反而不覺得冷了。

  隻是，墓地裏的主人，他冷麽？

  “您真的是我的父親嗎？”慕承景在心裏問道。

  生死是這個世界上最殘忍的分界線，他有很多疑問、有很多話想對地下的那個人說，可是，說的人和聽的人，卻永遠天人永隔了。

  季星塵站在慕承景身邊，將他的手拉起來，放在掌心暖著。

  她明白他的心情。

  或許，有當初沒能多關心和陪伴的遺憾懊悔、有太多感情無法訴說的淒然絕望，還有很多想要知道的秘密深埋地下的茫然無助……

  尤其是，他甚至不能百分百確定，墓碑的主人，是他的親生父親。

  季星塵忽而想到，過去看一部電影裏，有段印象頗深的台詞

  “浮萍飄泊本無根，天涯遊子君莫問。殘雪凝輝冷畫屏，落梅橫笛已三更。更無人處月朧明，我是人間惆悵客。知君何事淚縱橫，斷腸聲裏憶平生。”

  她收緊了手，輕聲道：“承景，我們給他送一束花吧！”

  慕承景微愣，詢問地看著季星塵。

  她蹲下身子，用手指在墓前的雪上勾勒出花束的模樣。

  隨著指尖滑動，一朵朵白色的花朵在墓前成型。.huaxiangju.com季星塵還在繼續畫，慕承景則是慢慢綻出一抹笑容，輕聲道：“您當年說，要看我的妻子和孩子。現在看到了，她很好，上次來的時候，就對我很好，現在，她更成了我唯一的親人。”

  說著，又道：“至於寶寶，我們會有的，下次來的時候，或許寶寶就出生了，我們挑個暖和的日子，過來看您。”

  至始至終，他都沒有叫墓地裏的那個人爸爸。

  天空高遠，中午的陽光格外明烈，有細碎的光在晶瑩的雪上升起，宛若一場猝然降臨的夢。

  大朵大朵的白色花朵上，折射著陽光的斑駁色彩，似乎在瞬間被賦予了七彩的顏色。

  季星塵還在畫，慕承景卻走了過去，牽起她：“星塵，我們回去吧！”

  她疑惑：“不再待一會兒嗎？”他們上來的時間並不算長。

  “不了。”慕承景說著，牽起她往回走：“山上太冷，你別凍感冒了。”

  她搖頭：“沒事的，我身體挺好的！”

  “回家了。”慕承景將季星塵摟入懷中，卻在就要下山的時候，轉頭看向了那座墓碑。

  他忽而想起來，過去莫老師對他說的話。

  莫老師說，小景，人生在世，當為君子，無愧於天地。

  此刻，那座墓碑獨立於天地之間，一如他很多次迷茫時候，滄海中唯一的燈塔。

  慕承景收回視線，再次在季星塵麵前蹲下來，背她下山。

  這次下山，她沒有主動唱歌，他卻道：“星塵，唱首歌給我聽。”

  “想聽什麽？”季星塵問。

  “和雪有關的吧。”慕承景道。

  季星塵想了想，唱了一首最近流行的古風歌

  “梨花飄落，這年又添一色，如你素衣斑駁，淚無轍。.huaxiangju.com千言萬語，字字不離不舍，轉身又能對誰說……”

  他聽著她輕柔的聲音，心底一點點溫暖起來：“老婆，有你真好。”

  “眼看細雪沒入無情的歲月，卻等來，你一句勿忘的留言。舊夢還春，為何如曇花一現，良辰折減，剩殘雪。”

  下山時候，風有些大，四周的樹枝上積雪被吹起，在空中打著圈，陽光下，淬著讓人迷離的光影。

  世界很大，此刻，卻恍若隻有他們兩個，在那一片茫然雪白裏，走向世界的盡頭。

  “常羨人間深深幾許的塵緣，我等待，這紅塵有你的流年。夢散之前，讓我記下你的臉。往昔留言，過雲煙……”

  慕承景背著季星塵，來到了車前。才一會兒工夫，車上已經有了些許雪花，他拿出毛巾擦掉，見季星塵正在搓著手，連忙拉著她上車，著了車，然後將暖氣打開，靜靜地等著車子升溫。

  車裏很安靜，慕承景捏著季星塵的手，凝著她的眼睛，開口：“星塵，我沒有叫他，如果他真是我的父親，會不會怪我？”

  “不會的。”季星塵認真道：“當年，他沒有認你，或許就是不想讓你覺得為難。他對你的期望，是希望你變得正直又優秀。現在，你成為了他心目中最好的樣子，他連開心都來不及，為什麽要怪你？”

  慕承景伸臂，將季星塵抱進懷裏，許久：“星塵，想聽聽關於他的故事嗎？”

  季星塵點頭：“嗯，你講給我聽。”

  於是，慕承景從莫老師的那段經曆開始講起，又講到了他記憶中和他的第一次相遇，還有後來，高中發生的那些事。

  最後，則是莫老師彌留之際的模樣。

  記得當時，學校說莫老師無後，於是，將他所有的財產，都捐給了希望小學。

  還有莫老師生前的一些東西，教學資料留在了學校檔案室。而其他，當時慕承景將它們都整理好後火化，一並埋在了墓地。

  如今一切，早已歸入塵土。他的身世，也隨之永遠成了秘密。

  “之前，我管理慕氏，握著慕氏的那些股份，甚至占著慕氏總裁的位置。”慕承景歎息：“現在看來，承燁隻是拿回了應該屬於他的東西。”

  “承景，別難過，可能是他媽媽告訴了他這個秘密呢？”季星塵道：“其實，你是誰不重要，甚至，如果你把股份還給他們也沒關係的，我們從頭再來。”

  他自嘲一笑，揉了揉她的頭發：“星塵，我真的是一無所有了，比起之前失去慕氏總裁的位置，現在，就連我是誰、親生父母是誰都不知道了。你和我在一起，委屈你了。”

  “承景。”季星塵鎖住他的眼睛：“你現在，是不是覺得自己很差、覺得自己摘掉了所有的身份和光環，什麽都不是？”

  他望著遠處，深沉的眼底卻沒有光：“是啊，我突然覺得自己好像找不到方向了。”

  過去，曾聽人說，人是最有歸屬感的動物，最注重自己的根。

  可是，現在的他，就連想知道自己是誰都無從考證了，所以，根都沒有了，他就好像無處可依的浮萍，天大地大卻不知漂泊何處。

  季星塵真的是第一次看到這麽消沉的慕承景，她覺得自己的心也堵得難受，她轉過頭，讓他和她對視，開口道：“承景，就好像我之前對你說的，不論你是誰，都一樣很優秀。我知道你很難過，當初莫老師那麽困難，你卻不能幫他。你的親生母親，是因為生你而大出血離開人世。但是，他們作為你的至親，一定不希望你在得知真相後難過。所以，莫老師從來沒有告訴過你那些事！”

  “他們希望你能夠開心快樂，體會他們從不曾體會的廣大世界，這樣，才不枉有人用她的犧牲，換來你的生命！”她說著，咬了咬唇：“還有一件事，你恐怕不知道吧？”

  慕承景輕聲道：“還有什麽？”

  “你的優秀，不是因為你是慕承景、更不是因為慕家的光環。”季星塵說到這裏，心跳有些加速：“你知道我為什麽離開季家、獨自一個人去娛樂圈，即使在最艱難無助的時候，也不願依靠任何人，直到打拚三年多，站在樂壇的最高位置嗎？”

  她一字一句道：“因為一個人，那個人的一句話，改變了我的一生。”

  他怔住，心底被凍結的地方，有什麽似乎要破冰而出。

  “那個人就是你。”她凝視著他的眼睛：“你對我說真的優秀，是不依靠任何人，都會讓所有人看到你的光芒。就是因為這句話，讓我堅持了那麽久。”

  慕承景徹底震驚，不可思議地看著她。

  季星塵回憶過去，眸底帶著幾分悠遠：“那時候的我，爸爸還在，被寵到無法無天。我去酒吧唱歌，你不理我，我就偏要吸引你的注意。哪知道，我喉嚨都唱痛了，你也沒給我半個眼神！”

  “然後，我就去找你了，聽來的卻是你用不屑的語氣，說我就是蛀蟲，離開了季家，什麽都不是！”

  “我很不服氣，和你較勁，可你根本不理我，我的拳頭打在了棉花上。後來，有人要拐走喝醉的我，是你幫我解圍我才沒事。但是，你一句話又讓我很生氣。你說，你是因為和季家有淵源才救我的。”

  “你變著法子說我離開季家什麽都不是，我起了逆反心理，非要證明給你看。”季星塵說到這裏，唇角彎了彎：“那天，你對我說的那句話，我當時裝作不服氣，卻一記就記了四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