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鳴記得老阿婆當年有提過謝氏醫山一事。

  老阿婆說：“巫神娘娘老奴也沒那福氣瞧，但老奴瞧過大巫治病，那不是治人，是治山呢！

  “那還是我小時候的事情了。那時候的巫主還不是如今的羅家，那大巫，是謝家的。那山就是咱們麥州的。當初那山林木枯盡、山石奔塌，鳥獸盡絕，沒了生氣，大巫說，是這山要病死了。然後大巫就行了巫舞儀式，跳了三天三夜，之後，那山病除......如今那山，林木蔥鬱，鳥獸珍絕，是寶地呢！

  但具體哪座山，老阿婆沒說，是此刻九象提了，鹿鳴才知道。

  “九象哥，你對那個謝家知道多少？鹿鳴轉頭看九象，問道。

  謝氏禁提，所以關於當年謝氏的事情周遭談論起的幾乎沒有，年長一些，哪怕聽說或者知道些什麽，也絕口不提。在齊氏和梅山的時候，鹿鳴有特意的找過關於謝氏的記載，但也沒找到。而在藥院裏，謝氏雖有被說起，但大家除了知道那是前巫主家族外，其它知道的也不多。

  鹿鳴最多一次聽到，還是當初在孟婆的口中。

  那之後，除了那綺羅奪魂，似乎也沒有更多關於謝家的聽聞了。

  此刻，鹿鳴也隻是好奇順口的一問，並不特別肯定九象就能說出點什麽來。

  讓鹿鳴意外的是，九象卻看著她點了點頭，“多少知道一些！

  他蹲下身，摸了肉幹和水出來遞給鹿鳴，自己也尋了一樹靠住，然後小口的咀嚼起來。

  鹿鳴沒有催促，接了東西吃喝，也等著九象繼續開口。

  “巫族沒落，到了謝家才恢複了幾分榮光。好些失傳的巫技，也是在謝家手裏開始複拾起來。而謝家家族裏，最天才的巫，是謝家第五代的謝雲娘。醫山一事，便是這位謝雲娘在二十八歲的時候所行！

  “二十八歲？鹿鳴驚訝的插了一句。

  九象點點頭，“是，僅二十八歲！

  “據說這位謝雲娘出生是在冬和春、日和夜的交際之時，她出生的時候，夜至深至濃，等她開口啼哭，幾乎是一刹那，便紅日乍現，更有神鹿馱了巫神虛像在天上出現，地上有百花在那一日全部綻放。到她十一歲，便已熟悉了所有藥草醫理，二十歲，成大巫，能除百病、馭百獸，通曉天地萬物機語。當時南武並不是很強盛，尤其是老皇帝，身弱病重，纏綿臥榻。可太子早逝，能繼任的皇子都還小！

  “二十歲的謝雲娘被接去京城，二年後，老皇帝再出現世人麵前，世人發現，皇帝卻不是白發老者，而是回複到了四十幾的身板和模樣。宮裏有人傳，謝家大巫雲娘，有能使人長生不死的手段。

  “又二年後，當時最強大的是棠國，舉國來犯，直打到了南武京都，眼見著南武將滅亡。是謝家雲娘出現在了京都外圍的城牆之上。她以彩泥塗麵，著黑色巫裳，拿鼓槌在城牆之上，敲下一段戰鼓曲。鼓起，泥裏有閻羅爬出，黑色身影直撲敵方，不過眨眼，所過處生生活人變為森森白骨......。

  “棠國皇帝暴斃，皇族一夜之前消失不見，如被蒸發一般，活不見人，死不見屍，唯有他們所穿的衣裳擺出各種身形姿態，或在床榻上，或在朝殿內。有人說，那亦是謝家雲娘所為。

  “棠國降，歸並南武。棠國降眾，被屠殺了一大半，隻留下活口一小半！流血成河！據說，這殺降眾事，也是謝家雲娘的建議！

  “二十八歲的謝雲娘，被封為皇巫，持皇帝親賜印璽一枚。同一年，謝雲娘離京。

  “後來，謝雲娘出現在麥州，就是治眼前的這座山。這是她最後一次出現在大家的視線裏，那之後，謝雲娘下落不明。皇帝和謝家派了無數人查找，仍是沒有任何消息。

  “然後就是謝家開始敗落，一直到最後一代家主手裏，謝家做了人神共憤之事，被巫神降罪，雷霆大火下，全族覆滅。九象說到最後，仰頭咕咕喝起水來。

  鹿鳴則還沉浸在九象說的這些事情裏，謝雲娘，二十歲成大巫，讓白發皇帝恢複青春，隻人滅了敵軍，屠殺棠國降眾，二十八歲成皇巫，後下落不明......這樣的人生，鹿鳴不敢想，可聽在耳朵裏，莫名的就有些......悲傷和躁動的情緒。

  “那謝家被巫神降罪，究竟是做了什麽人神公憤事？鹿鳴追問。

  這次九象搖搖頭，“那我確實不知道了。這種秘密，隻怕也隻有羅巫主和巫家最高長老知道。他又看了看那邊的山脈，然後再看鹿鳴，“寒潭白羽就在那山裏一處，休息好了的話，我們走吧！

  鹿鳴點頭。

  麵前那座山看似不遠，但到真正走入那山林之間，也仍花了二天的時間。這中間，自然也遇著了猛獸，這裏的猛獸不似其他山頭的，見人會主動跑開。它們的體態更大一些，見到人是主動獵捕，九象沒有出手，阻下野獸攻擊的是那些他隨身帶著的藥粉。

  正式進到那山裏，立刻發覺山裏的樹木軀幹比別山更巨大，也長的更高，高處冠開如傘，將天空遮的密密實實，光線進不來，視線受阻，行路便難。

  “隻要繞過這一麵，我們從光禿那邊上山，危險會少很多。九象手裏拿了一物，那是一隻竹篾編製成的拳頭大的環籠，裏頭不知放了何物，發出微弱黃光，一步內黑暗破開口子。

  那光，無論人動或是風吹，都不抖不滅。

  他的另外一隻手則握著鹿鳴的手腕，並盡量的將鹿鳴護在身後。

  黑暗裏，會遇見的危險不僅僅隻是野獸，還有蟲蛇蜘蛛和一些在陰暗潮濕地生長的藤蔓有毒植物。

  鹿鳴無比慚愧的說，是她欠思量了，她隻想到怎麽過寒瘴，卻不曾考慮過路上的其他危險。

  九象才要接話，整個人的身體卻猛的繃緊，他腳底升騰起一股危機感，直衝腦頂。他絲毫不遲疑的，他一個旋轉抱起鹿鳴，接著就從原地騰空躍開五步。他手裏的環籠不慎落下，在地上咕嚕嚕滾了二滾，照出一隻尖細漆黑、帶著倒刺的腿。那腿刺向環籠......

  黃光散滅，頓時漆黑如水，將一切吞噬！而這片漆黑中，睜開了綠悠悠的八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