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酒站在不遠處，靜靜候著世無雙。

  說實在的，眼下溫酒也不知道是該上去勸，還是等世無雙自己解了心結。

  這一等，就是一上午。

  眼見，都快中午了。

  世無雙仍是沒有反應，哪怕溫酒再沉得住心，也已是有些坐不住了。

  樓下袁雪端著一碗剛剛燒好的熱粥，走了上來。

  她目光示意溫酒，讓他幫著將這碗熱粥給世無雙端過去。

  畢竟，世無雙自昨天中午開始到今天上午，就是這麽一副不吃不喝的狀態。

  這麽下去也不是給事情。

  萬一熬壞了身子怎麽辦？

  溫酒點頭，接過熱粥，給世無雙端了過去。

  “溫酒，你可知道，以前的北方軍是什麽樣子的？”

  溫酒還未走近，世無雙突然轉過腦袋，問道。

  他的氣色已經恢複了些許。

  但，狀況依舊談不上好。

  溫酒將熱粥放在茶桌上，搖搖頭沒有說話。

  世無雙眯了眯眼睛，有些恍惚，有些感慨，繼續道：“普天之下，世人皆知我北域鐵騎戰無不勝，是一支真正的王者之師。”

  “但，他們不知道的是，在我之前，還有一位老將軍，年過六十，尚有餘勇。”

  孫坡，孫老將軍。

  北方軍的上一任統領。

  當初的北方軍，不如現在這般強悍無敵。

  其餘三方軍對此也是虎視眈眈，各懷其心。

  明爭暗鬥不在少數。

  那時，北方軍在四方軍係中是墊底排名的存在。

  不僅勢單力薄，也沒有可以拿得出手來鎮場子的武將。

  十年前，世無雙背負行囊，一路北行。

  他從一個邊關小卒，一步一步成長起來，登頂霸業。

  這其中便有這位孫坡老將軍的功勞。

  若說，那位齊瑜公，齊先生是世無雙這輩子都要銘記的恩師的話。

  那麽，這位孫坡，孫老將軍則是猶如世無雙的親生父親。

  恩德皆重。

  當年，北方軍勢單力薄，幾乎沒有誰瞧得上眼。

  孫坡這位沙場老將，一身傷痕，左腿也瘸了。

  世無雙曾在營帳中聽孫坡講起過，這條左腿是在某次戰役中，進了敵人的陷阱給摔斷了。

  那次，死裏逃生的孫坡，命雖說是保了下來。

  但，左腿也因此落下了殘疾。

  至此，退居一線。

  京城六部，本想商量著讓孫坡解甲歸田，回家務農，快快活活過完下輩子。

  但，孫坡並沒有照著京城六部的提議，離開北方軍。

  而是退居幕後的同時，培養物色新的繼承人。

  孫坡之所以執意不走，很大一部分原因，與整個北方軍有著莫大的關係。

  當時的北方軍，勢頭本就弱於其他三方軍。

  若他一走，北方軍也將再無主將。

  此後，北方軍的下場，顯而易見。

  要麽，北方軍中有人能重新為孫坡扛起這杆帥旗，令北方軍軍心穩定的同時，又能提升士氣。

  要麽，北方軍徹底分崩離析，被其他三方軍蠶食殆盡。

  屆時，北方邊關也將再次變得動蕩不安。

  周邊世世代代生活在大雪域的老百姓，又該如何？

  哪怕，他孫坡瘸了一條腿，上不了沙場，也不能讓偌大的北方軍自此消失在曆史的長河中。

  這裏麵是一代代北方軍統領打下的心血，他不能放，也不可以放。

  可，即便如此，孫坡也知道自己時日無多。

  故此，他準備在自己死前，重新物色出一位可以扛起北方軍這杆帥旗的主將。

  ————

  “除開你二哥江流外，你們四人應該知道。北部五虎中，資曆最深的就屬二哥江流。”世無雙將桌子上的手帕對折，放回口袋。

  溫酒站在旁邊，點點頭，沒有說話，靜候下文。

  他們五人之中，資曆最深的確實如世無雙所說，屬二哥江流資曆最深。

  而且，當初世無雙統領偌大的北方軍係的時候，江流就已經在世無雙身邊輔佐他了。

  “你們二哥江流跟我同是孫坡的門生。當初，我尚未入孫坡門下的時候，江流已經跟在孫坡的身邊。”世無雙感歎道。

  下意識，隻覺得時間過得真快。

  這都過去多少年了？

  但，如今想起來，仍是恍如昨日一樣。

  期間，有冷風吹過，世無雙又是忍不住連連咳嗽。

  他忙是從口袋中取出手帕，捂住嘴，將嘴角的滲出的鮮血擦去。

  溫酒眉頭緊蹙，心悸連連，卻沒有上前。

  “當初，我本以為這杆帥旗，以江流的資曆，理應由他扛起來。”

  “可，在當夜孫坡卻是將我喊入了營帳。將北方軍的帥印以及虎符盡數交到了我的手上。”

  “當時，你們二哥江流就在旁邊站著。親眼，看著孫坡將帥印以及虎符交到我的手上。並且，孫坡臨終前還叮囑江流，讓他輔佐我。”

  “那時，你們二哥什麽也沒說，僅僅隻是點頭答應了下來。”

  “當時，我在他的眼睛裏麵感受不到任何一絲的怨氣，甚至於連半點埋怨也沒有。”

  “他好像早就知道，孫坡會將帥印及虎符傳給我，讓他在我身邊輔佐。”

  “當天夜裏，孫坡就死在了我跟江流的麵前，距離七十大壽，古稀之年，隻差一年。”

  當年夜裏，孫坡撒手人寰。

  臨行前，孫坡告知世無雙，他死後將他的骨灰撒在大雪域，不必送回家去了。

  豎日，世無雙依照孫坡的遺願，將其遺體火化，撒在了大雪域。

  溫酒站在一旁，自始至終，洗耳恭聽，眉頭也越發緊蹙。

  他有些不明覺厲。

  不知道世無雙為何會突然跟他提起這個？

  難不成，世無雙準備在自己死後，跟孫坡一樣，將帥印以及虎符傳至江流的手中？

  物歸原主？

  還是說他心甘於此？

  “北守，若是二哥知道，他會生氣的。”溫酒雙眸一陣酸澀，顫音道。

  世無雙嘴角淺笑，沒有說話。

  當年，孫坡因為舊傷複發而死。

  如今，他也因為舊傷複發，奄奄一息，離死不遠。

  此刻。

  世無雙的心境，早已是難以言表。

  有感慨，也有自嘲，更有釋然。

  “你準備一下，等我後天處理完我姐姐的忌日，我們立刻啟程出發去江南。”世無雙喝著已是半涼的粥，說道。

  溫酒點點頭，起身離去，著手進行準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