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5章
作者:付卡      更新:2020-10-28 02:21      字數:4306
  本是料峭回暖之時,門裏帳內傳出的一句“無事獻殷勤”卻令周身降冷三分,習武之人對這些變化自然明晰,隻得隔了灰黑衣袖搓了搓手臂泛起的疙瘩,餘光偏轉,更是瞟見窗前綠葉成塵的景象,心下便知曉今日老大心情著實不佳。

  隻想著今日大概是有了什麽不順心,卻也不是區區自己便能幫上忙的,便想著抱拳退開,隻得改日再來罷。

  卻聽得門內又傳來一句命令,便曉得這差事左右拒絕不得了。近日卻也算得上風平

  浪靜,左右也要帶師妹熟悉事務,權當曆練罷。

  明了聞人笑清楚門外舉動,於是抬手搭上鄭湄肩膀,示意她向後退退,帶著她朝著門內拱手

  “是,這便前去,多有叨擾,失禮了。”

  於是帶著鄭湄退開,默著按原路行了一段時間,確定不會打擾到心情不好的老大了,才轉了身對著鄭湄開口道

  “老大既然發了話,我們左右是得去了的,離恨樓在癸州,離雲都有段距離,我帶你去住處,你準備準備,盡快,可好?”

  心下卻已開始頭疼起那一句“不準帶人”該如何傳達出去,自己才不會得罪那十二大魔之一罷。

  自那海域之中,風暴未止,反倒愈演愈烈,最後形成一道可怖的漩渦深口。

  “……恐怕,這次會很難辦。”封西遙道,“你的小師妹小師弟最好還是回去。”

  林夜關垂眸看向周九思。

  自然,他們並不知道在另一端,江月明正拉著江遙,逆人流而前進,一路直奔海邊。

  “自然是有事的——看見這隻巨獸了嗎?”他指尖指向烏雲密布,雷電交加的天空之上,“入海為魚,出海則化鳥,你就沒有想到點什麽?”他轉動傘麵,一道無形靈氣順著傘柄而上,形成了一道圓弧屏障,遮擋住狂風暴雨。

  江月明眼眸清亮,他勾唇笑意漸深:“唉,他確實是有些羞澀的,我一直都知道的……好了,抓緊我,隨我進去一探究竟吧。”

  忽的風動,傘隨風而起,帶著江月明與江遙如浮萍柳絮穩穩飛起,直往大漩渦處而去。

  而鄭湄對於這些實在是很不在乎的,她幼年時居於虹映別院,鄭覓容好享樂、喜奢侈,雖托女冠之名卻極盡靡靡豔事,那一間屋子是燕寢凝香朱兩幡,謂之雲苗——初升的霞光,而自她離家後便再無這樣的待遇了,餐風露宿亦有。

  她實在沒有什麽東西可收拾準備,隻將幾身衣服放入櫃中,而轉身出去時若側目一看便可看到銅鏡中映出少女麵容,幾縷烏發已然脫離發帶束縛散在耳畔,而她卻目不斜視推門出去,與祁雩同往江州,直奔離恨樓所在之處。

  她垂了眸,落得乖巧模樣,有些信息她不該聽的聽不見,有些信息例如陛下和程宗主不得不說的二三事,它們自動入了耳,她便順路納了。

  此時場麵有些尷尬,千鶴悄悄抬起眸,她是個旁觀者,看得清,師姐欲言又止,止又欲言,終是被公主一句話結束談話,轉身盈盈嫋嫋便上了馬車。

  她側身一覽身後弟子,悉數皆是陌生麵容,連個丁點眼熟的都沒有,心下歎口氣,便是托人留個口信都不方便了。她隻幾步上前,向方才發言的師姐行了禮,便隨著公主腳步上了馬車。

  靈獸振翅,她能聽見馬車外刮過的風聲,也能嗅見馬車內悠悠熏香味,待馬車內平穩下來了,還一如既往的靜。千鶴假意挑了珠簾瞧瞧外景,這路通向哪兒她並不曉得,她隻曉得這一是下不了船了,二是船到橋頭自然直,她如今想的,卻是俗話常說的三人行總得有個話癆,今日看來——她是要承下這擔子了。

  千鶴視線還留在窗外,嘴巴便自行先張了:“先前原想介紹自個,未料公主正與故人敘舊,沒能找到機會來給公主獻獻‘寶’。”

  她放下珠簾,視線一掠,定格於公主身上,她悠閑自在得仿佛是在自個屋裏頭,背靠坐席,還能悠悠哉悠哉用玩笑語氣說話。

  “行途千裏,在閑雲野鶴中抓一隻鶴,便成了千鶴了。”

  話從少女口中出來著實噎人,換做旁人隻怕要惱羞成怒,隻眼前人卻胸襟似海,半分不愉也無。她低眉啟唇,便有一聲笑泄,彎了的眉眼好似春景明媚。

  “靈物難得,自然妾身來也是奉命,緣何不是姑娘一讓?”

  她沒想與人理論先來後到,交談話語也不過是向來禮數,女子抱琴自然不是隻做擺設。素手輕撥,樂音流動,冷鋒劃破春決明衣袂。

  春風拂檻的主子是個瑕疵必報的,這點誰都知道,是以在此殺了春風的人也不是個好主意,若能讓其知難而退才好。

  “姑娘且讓讓吧,下回再有緣,妾身讓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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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師兄手中筆一頓,他驚喜笑笑,收下玉簡道:“如此,太感謝師妹了,樓裏如此雜亂也能理清,師妹心細。”

  玉簡沉重,他擱了東西來捧:“尋不到的總也有人去尋,想來不久以後這一卷就能刪了許多……方才來的可是魏紫賀子冉?”他抽出記敘一卷來看:“果然是他……春雪錦囊不過是個逗趣的玩意兒,於修行無用,於煉丹無益,他這是想去逗小美人麽?”

  隻是近兩年聽聞這風流青年已是金盆洗手,不知道是在為誰守身如玉了,東西興許也是要給那一位金屋藏的嬌。

  他搖了搖頭又把玉簡放回去,待到物歸原位後,他手中又多出來

  一個小巧儲物荷包:“師妹做的很用心,這是任務的獎勵。”

  霜玉似是有靈的,聽聞應非之語,也錚然而悅,嗡鳴時流光四溢,映著這一方小天地,又漸漸而息。

  及至樓下,管理藏經閣的是一名內門弟子,他懶洋洋側坐,原是百無聊賴的模樣,卻在二人借書之後睜大圓眼。隻怕是借書太貴,劍宗一向沒什麽人願意借,多是能就地看完就不踏出門一步的。

  :“——是上三樓的書?這個一向沒人記的,我便按三樓的算吧,借三日算五十靈石。”

  那弟子聽到發問,愣了一愣,他擰眉思索片刻:“我想來是聽過的,很耳熟的名字。”他又誠懇道,“我確實想不起來,不過想來是個有些名氣的,你們可以去問問其他人,白簌師姐或者一些長老,想必能有所收獲。”

  “或者……通讀幾遍所著之書?”

  [襄州:過危樓]

  江月明迎風而上,狂風中他的聲音有些模糊,但仍舊是那般驕矜而貴,又很自傲自狂的。

  “非是鯤鵬這樣的神物,誰又能喚動我來一遭?”

  他側身旋動紙傘,於大漩渦之上果斷收傘,也不禦空,而是卷了江遙攜其一同墜往海中。一瞬落水,耳目之中盡是浪潮湧動,卻有靈氣罩體而未能沾染分毫水氣。

  周身好似一個巨大的氣泡,外麵是波瀾起伏,裏麵卻寂靜無聲。身處氣泡之中,可以看見漩渦深處的平緩,幽暗深海中隻有點點熒光劃過,珊瑚如參天古木高大,也偶爾有魚類遊過。

  他環顧四周,眼中似有些許悵然。

  想必也是,江月明愛極了各類美景,也想讓程璧和他一同探尋遊賞,如此絢爛,不能與心悅之人攜手同行,是值得悵然的。

  可惜他心思昭然若揭,姓程的硬是看不出來,還當他是個不錯的朋友。

  江月明收回視線,他指了指遠處更深暗的地方,道:“敢不敢和二郎去瞧瞧?”

  -

  此一番波折混亂,幾人已是打作一團,陳絮不知何時已經脫離了混戰中心。他足下一圈圈靈氣閃爍,構成一片龐大的陣法,將這片區域整個籠罩,不讓幾人的動靜擴到其他地方,驚擾了襄州百姓。

  他指節一曲,興致索然,卻仍舊未走,而是挑了一處高樓冷眼旁觀鬧劇。

  旁的倒無所謂,聽聞阿蘇羅乃是樓夏密宗人,也是近年來魔修中極活躍的一個,新秀榜首,而另一個是新秀榜第三,飛鴉役的魚回風。二人相撞,卻是魔修對上魔修,好戲一場。

  隻是修為橫在那裏,魚回風二人尚且與阿蘇羅能戰,這小重山無辜被卷入的弟子卻不行,那赤色蓮火縱然強悍,卻不過傷及阿蘇羅分毫,叫他滯澀一瞬。

  今日話題:密宗二三事

  樓夏密宗是個修真界人盡皆知的變態宗門,入宗先得弑父殺母,修行途中亦少不得行殺戮之事。在密宗內的女子除了幾位供奉外都隻能為奴做婢,甚至於供人玩樂,當真是半分好也無。盡管如此,在信仰的作用下,大多數人都還是心甘情願做了佛前一條狗。

  伽藍:反正信了也是死,不信也是死,信一下好歹心理舒服點嘛。

  密宗現任國師大人,據說是樓夏皇室,年紀輕輕已是大乘修為,但據他所言隻想修煉到大圓滿,不準備突破渡劫,問其緣由,隻道是——

  伽藍:大乘大圓滿嘛,修佛不是大小乘?聽上去像是修佛大圓滿了,也算是個心理安慰吧,讀佛經真累人。

  密宗現任國師大人,皇室子弟,修煉鬼才,相貌俊美,很有阿Q精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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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榜單未變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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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段瑄:講個小秘密,白簌日常教學都帶著單片琉璃鏡,她是真的有點眼神不好。

  他得了應允便隻純然覺得高興,仿佛認定這柄劍已然歸自己所有,一手抱著劍就不肯撒手了。他對劍宗師兄有種天然的信賴,因而不假思索便握上師兄的手,借力起身,低眉任師兄動作,隻乖乖跟在身後,自我肯定似的點點頭:“小霜一定也喜歡我。”

  應非自師兄後邊探出頭來,本想問些什麽,想了想最終咽了下去,隻是掏出靈石付錢,登記時倚櫃托腮,翻了兩翻別劍賦,又問那管理的師兄:“師兄知道這本別劍賦的來曆麽?”

  那琴音凜冽如有實質,如算計好行程似的,堪堪擦過右邊袖口,收緊的衣袖一鬆,垂落鳧短鶴長,就連皮質護手也割破一道。這可是套新衣裳。春決明心疼了一下,唇微微抿緊,而後舒展,隻輕歎口氣。

  “在下明白了。”

  眨眼一息,左手素白五指已緊扣住劍柄。

  “雖然,在下打不過您。”

  話音未落,雙足使力一蹬河岸,人已旋身飛起,足點清池水。泛起漣漪尚未散,身影已去數步。同時聚靈力於劍尖,借了俯衝之巧力,肌肉緊繃,長臂一揮,劍在水中自下而上一挑,掀起水幕如屏,是以短暫斷人視線。刹那間,整個人順帶著微微躍起,衣帶翾翻,在空中側身旋了半圈,驀又壓下身,落回水中,繼而疾行,片刻不停。反手收劍於外側傍身。迅而敏而捷,如踏實地,欲借地勢之利先人一步搶了那風球。

  "小公主?"

  他的活潑靈動映入我眼底,我更再無什麽緣由去拒他。卻也不吭聲,不說好,也不說不好,隻被他扯得東跑西跑。也奇怪,我隻知曉他叫唐嵐,卻並不知何來尊貴,大抵是我太隔絕世間,又不愛與人來往,終究孤陋寡聞了些。

  :"湊熱鬧?人多嗎?"

  我心下一動,說不出的滋味。是開心?還是抗拒?說不上來,似乎有種莫名的向往,化作為一種力量推著我走。又或許是眼前的少年過於亮眼,驕陽一樣,足矣叫我忘卻死板陳規。

  腦袋歪了歪,跟在他身後,急匆匆的。

  :"我不認得那個小公主,找她做什麽?你喜歡她?"

  上了船,我心上卻全然是他嘴上的那個小公主,以及他腰間的小錦袋。

  非神物不至?

  “除了這般神物,那自然是得程師兄才請得動你呀——”

  話音未落,就被人卷入大漩渦中,雖然知道有靈氣罩體,但委實令人暈眩,舉目皆是海水與氣泡,明明應該是嘈雜的環境,聲音卻因為靈氣而隔絕,或許是個可以潛心修煉的地方。

  目光隨二郎所指之處望去,一片黑暗,仿佛是一處深淵,下去便是世界的盡頭,仿佛能聽到自己的心髒正在快速地怦怦跳,卻不是因為害怕,而是興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