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6章
作者:付卡      更新:2020-10-28 02:20      字數:4230
  那自己給眉眼唇角數載間鍍的霜一瞬悉數碎成齏粉,卻見那灰煙於他視線中化作騰龍,卷黃沙,挾風雷,直衝進胸膛,鋪天蓋地的威壓令封號鬥羅都心悸不已。

  回神又感大地震動,海潮呼嘯,漸進有獸吼如潮,麵色複歸凝重又是煙氣數縷卷滅幾簇火苗,眉間卻不見半點迷茫,隻留了一聲低低長息,呼出沉重悲愴。

  “竟是如此……”

  “路至此處,隻是,為何這下一人……會是他。”

  ——兄長,你又丟給我一個好大的難題。

  “無礙了,總歸是知道我會說,也不止說給一人聽,所以就提前收去了是嗎?”

  真當是遮天蔽日——這翻湧的塵沙,見那鮮活生氣如泥沙俱下,紅色的泥土寸草不生,利爪撕碎了滿山飛花,飽滿的粉紅破碎,墜入結不了痂的爛傷疤,鮮紅的光輪都顯得黯淡,喊聲被狂風卷起,無半點天光落下雲層。

  山頭那巨大光束衝天而起,連月光都被這純粹的猩紅色侵染,待這光柱散去,燃著的燈盞仍舊盡職盡責的燃燒,但再暖不起他的麵色,慘白如枯骨。覺喉間一陣腥甜翻湧,皭皭衣袍上開了血紅的花,半垂的長睫攏著悵惘,眼前景圖如漫漶的水墨畫般模糊不堪,以手支地以求平衡,細碎的咳了好一陣才緩了過來。

  “那,休息罷”

  宛如特赦令壹般,被子和枕頭從天而降,穩穩地砸在南宮身上,後又軟軟綿綿地倒在他的腳邊餘肆猜南宮自燭火熄滅後就不再動了,就照著記憶裏的位置,把被子枕頭壹股腦兒全部扔了過去自己就抱著雙膝,維持原本的姿勢,蜷縮成團,像貓壹般,呼吸淺而短,均勻平穩她陷入淺眠之中,始終不曾睡熟,恐怕是守夜的念頭盤桓在心頭久久不肯離去的緣故

  翌日清晨,她趕在南宮醒來之前率先起了,也不叫醒他,自顧自地跑去河邊洗漱換了壹套薄壹些的袍子,套上鐵青色外褂,她這才回頭去看南宮時候尚早,天氣還勉強算作溫和,不盡快動身,又得經受酷暑煎熬她,不,他盤發,背起木箱,戴上鬥笠少年人踱到門外,牙牙學語般咿咿呀呀地壓了會兒嗓子姑娘清澈的嗓音,被壓成低低的男音

  “走吧”

  他們要在這個村子先遊半日,售完木箱子裏多餘的日用品,後去較近的歇腳點做準備準備好後,立馬就去繁華的市鎮,找店家販售原材料行程緊得很,她卻絲毫不感疲倦,相反,與平素和人來往時,她處理商品的神色仿佛給了人愈加活潑的錯覺

  大約也有南宮的壹份功勞罷

  “倒也有理。”

  無論是這個開口的女生,還是這個老師,都有自己的一套理論。結合柔依萌本人經曆,倒是更能接受這名學生的說法。

  雖然性子不喜,但是為了自己這半個學期的早晨

  “老師,學生有問。學生少時於長水一處蓮池旁長大,當地人武魂莫不是荷,蓮,魚,再奇特者,不過以水霧為武魂。”

  柔依萌說到這兒,下意識一頓,恐又是想到什麽往事。不過也就是僅僅一頓,隨後便接上言繼續說道:“依萌武魂為黑霧,按照宗中記載,黑霧者,狀奇,是林瘴,多有毒,於密林中現。但弟子入宗門後,細查身世原為南閩之人,南閩本國或有林,但絕無密林。”

  “如此看來,依萌武魂與蓮鄉,南閩都無關係,是該如何?”

  “雖然黑霧算不得魂獸,但若論及武魂與環境相關這一內容,想必也是足夠了。”

  少女目光堅定的望著講台上的人,不做則已,做了就竭盡全力。

  雖說自己常以擔小怕事來遮掩,但這節課不問,總覺得有些浪費了,何況還是這麽個有個性的老師上的課。

  至於柔依萌剛才的問題和其武魂,按此書所說,應是某種,武魂變異。完全違背書本的話,你要如何作答呢,老師?

  她看不見預言過程是何樣的驚心動魄,異象迭起,她望不得他眼裏所見的天幕星綴,燭火盈盈。他身上蜿蜒著南閩的古血脈,緩緩淌過時間長河,接引過去與未來,福澤與禍劫。

  這回的祭陣散去的時間這樣早,威潮退散去後她慌慌彎腰要去攙她的小師哥。那一片燭光無聲沉寂著,一如百年來未曾改變的等待,燭油緩凝,血淚滑定,無聲得像是某種儀式的延續。懷裏那幾段鐫著朱砂色的古文字顫顫抖動,都說瑞獸能察覺將來未來之危機,它們是也知曉了嗎。草木摧折,風沙沉澱,深淵來的巨龍利爪撕裂一方錦繡圖畫,徒留的是滿目的狼狽淩亂。

  那該是由多少人耳目相傳的過往,熙攘華盛,光耀繁奢的表象下隱藏的夢魘,是孩童驚起的啼哭,百姓生人的哀泣與絕望,將軍戰士的淋漓鮮血。一次預言不同以往的異象能生出多少不詳。

  她倦得很了,像是有誰拿捏著力在心頭軟肉上狠狠擰了一把,疼得人發慌,壓得口悶氣噎在喉頭,眼眶也染了酸脹。輕輕撫拍著祭司的後背,有意要他好受些,說,說什麽。可怎地自己也先亂了陣腳。頹然緩緩坐落在小師哥身旁,真是乏了,隻得用臂圈了他的肘處,向來如蘊星采的眸子此刻暗淡了,好似誰把那份神采收了去。

  說,說出口。此刻在場的人大多都揣著念頭心思上來的,這般光景怎地也搪塞不過去,終究會有閑話傳出的。瞞不住的,再多不好的預言也瞞不住的。阿兄,六阿兄那邊又怎麽說呢。

  “祭司辛苦了。”

  她將頭靠在他肩上,如染血花的衣袍刺得人眼睛生疼,說出的話氣息卻穩得很,硬要顧念那幾分流程。她懷裏抱著他的臂,失神雙眼遠遠地去看那如折草木,染過殷紅口脂的雙唇不自覺地開闔。

  “小師哥,預言結果是什麽。”

  見那自稱夢魔的男子手臂出現了魂環,他心頭一驚。以夢魔為武魂本就世間罕見,古籍裏也並無記載,倒一時判定不好究竟這是常態還是異變了。見那人一個響指,竟是能釋放魂技的。他本下意識凝聚精神力去抵抗,卻發覺這魂技並不帶有攻擊性,倒是奇異。

  他枉自出神,隻覺那魂環的紫光籠罩過來時萬物模糊,他輕輕閉了眼,真是有幾分睡去的意思了。

  識海一陣模糊,感知便及時回歸。他睜眼,眼前是陌生風格的建築群。不似尋常宮殿多以木石為造,並輔以雕畫之技,眼前宮殿竟多以水晶、金屬等屬陰的寶物為主體而輔以木石,不免多顯幾分陰暗冷硬,但放於整體之中,卻覺渾然一體、巧奪天工,異常奇異。更有金絲與天相連——雖則這金銀交織的天也並不能稱之為天,此時情景倒與他夜間修煉相差無幾,應也是借了天地之力罷。再向下觀,他雖對草藥學知之甚少,卻也知這遍地繁花並不在一時爭豔,如今竟能同框,怕不是這夢境之主有了造物之力。

  心中暗驚,麵上卻不顯。幼時他見父親每每議事皆不動聲色,此時倒學了個十成十的架子。他見旁邊男子隨心變換異樣繁複衣著,手持一支黑漆漆吞噬周邊光明的長杖,倒顯得平穩鄭重,與術士祭祀所著竟有些相似,遂猜想此處應就是夢魔纏身之人所沉夢境,一咬舌尖借以保持幾分清醒。

  他一望上不見頂的階梯,微笑點頭回應男子歡迎之辭,卻覺畢竟是對此夢境知之甚少,已生退意,遂單刀直入。

  “我的榮幸。”

  “這風景倒是奇異詭美,令人陶醉,不知您家姑娘現在何處?”

  春風十裏,暖陽當空,花團錦簇,一切似是朝著希望而前行,加上課程大多都是在上午,便是造成了笙午後的閑時,一條筆直的大道上奔馳許久的笙,停下腳步卻不知道如何度日,路上的風景一閃而過,奔馳的時候可以看著風景放鬆一下心情,忽然停下腳步麵對花園卻手足無措,隻會觀望卻不知如何選擇

  響午剛過,笙捧著本古書在學院中閑晃,性子清冷的人自是不會有太多的夥伴,可笙卻是清冷的有些過分,偌大的學院中連個陪她閑晃的人也沒有,閑晃半響,笙閑晃到一棵樹前,笙好像記得曾經也有一個人從樹上掉下來,打那開始笙便一直對樹上產生了好奇,神使鬼差之下笙便爬到了樹上,椅靠樹幹,乘著樹蔭,翻動著古樹,還挺舒服的,不知不覺中笙便與周公下棋

  “疼”

  笙背部接觸著泥土,眼前有些發懵,眼前是光鍍上金的樹葉,不由的痛呼出聲,眼前的上一幕時古書的字句,下一幕便是樹葉,福不雙至禍不單行,一本古書自樹上掉下來,不偏不倚剛好砸在笙的臉上

  習習春風,吹得人不禁犯了懶,他背部蹭著樹下滑,就這麽坐下,頭仰起,陽光刺得人眼睜不開枝葉間的有團黑糊糊的影子,他眯起眸子,努力看清,然而還未來得及分辨那團影子就自己下來了轉瞬間,壹個人直直地摔到地麵上,同時壹本古書毫不留情地砸下來他好像聽到了聲小小的哀鳴

  春花爛漫,蜂蝶飛舞,嗡嗡歡唱不絕於耳稍稍吸氣,芬芳四溢,他又緩緩吐出口濁氣,算作淨化身心少年人完全不理會落下的人,又好似患上春困,悠悠地閉目養神但少年人不在意,卻不代表周圍的學生沒有好奇之心四處愈加地吵嚷起來,教他無法安生無奈,少年人似漫不經心挑眉,眸中寒意又甚幾分那些學生噤若寒蟬,紛紛閉上嘴,扭頭,窘迫地逃離

  驅散了蚊蟲,他起身,彎腰,拾起那人臉上的古書少年人綠眸中倒映出小姑娘的臉,他仿佛嗅到與自己相仿的冷清,不由得深深地看了看,手裏合起古書,幾乎是習慣性地甩甩灰方才靠著樹時,樹上的倒刺勾開了發帶,他的青絲宛若瀑布瀉下,垂到了那人臉邊少年人不擔心因此會暴露,畢竟稍稍畫了些妝無論怎樣看,他都隻是個清秀冷清的少年罷了

  “醒醒”

  再不醒來,會引來更多人的他想到這點,忍不住蹙眉,厭煩吵鬧的性子壹下子顯露出來

  “楊矰。“

  雙方的距離再度拉開,眼前這位“小先生”去罕見的詢問起了他人的名字。要是說榮幸,好像也有一點。

  末了,楊墨澈又幽幽補上一句:“我以為我早已經上了白鶴們的榜才對。”

  明明自身戰鬥經驗高出對方不止一籌,氣意也更趨近於圓滿,但在接近戰中卻保持著全盤被壓製的局麵。

  大概是因為對方專而精,而他雜亂斑駁吧。——這倒是楊墨澈現在就要解決的問題。

  “感謝小先生不吝賜教。白鶴於詭異迅捷之道上已超俗世二百年。”

  他自然不是打算偷師對方,沒有對應的口訣與步伐,胡亂模仿隻是自尋死路罷了。

  但是對方身上流露出的意氣對於正在進行這一步的楊墨澈來說,著實是相當重要之事。

  所謂爐養百經,如今正在塑造氣意的楊墨澈便是模仿百家,取長補短,所見越多,日後起點也就越高。

  他一邊揉著遭到重擊的腹部,然後將手籠入袖中,鞠而謝之。

  “眼看小先生還有其他要事,便不再叨擾了,日後若是有閑事去往江鄴,還請不要讓我失了主人該敬的禮數。”

  說完,左顧右盼,似乎是不想把氣氛弄得這麽認真,眼前之人似乎不如何適應。

  “若是再煩下去,恐怕小先生會忍不住對我這個文弱書生再施毒手便就此別過吧。”

  夜半人靜,半抹月華堪堪從簷角漏出。斜倚檻邊,撩起鬢角一縷青絲,轉而輕撫手間玉簫,蕭身淡淡流光順著月輝散出,是我這輩子的愛物。數日操勞,複再執起溫冷玉器,不覺心情舒悅。上有圓月繁星,下有嬌雀螢蟲。冰燭搖曳生姿,正欲歡奏一曲,恰有弟子閣前求見。

  卻看身影,眼前行禮作揖之人正是蘇芮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