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衝法身匆匆趕往玄鵬大聖處。

  此刻已然是深夜，星盛月隱，虎駝山猶如夜色中趴伏的一隻巨獸。

  化身甘道夫模樣的林衝，降在山頭時，玄鵬已然支開洞口小怪們——與洞中仙的聯絡，隱秘一些為好，免得暴露玄鵬這一洞中仙外圍勢力的存在。

  目前林衝可以觸達的勢力中，最為隱秘的是執掌萬法仙宗的許君虎，其次便是虎駝山玄鵬大聖，再往內還有套著‘洞中仙’馬甲的甘道夫，最終才是天外之人林衝。

  馬甲越多越保險，林衝深信這一點。

  以前有擅長黑客技術的同事，掉了馬甲，就蹲了大獄，林衝便是從他身上學到的。

  隻說此刻，林衝隨著玄鵬，一路走過彎彎曲曲的巷道，來至洞府極深處的石牢內，一路上皆是火把之光撲朔，搞得氣氛越發陰森起來。

  而越是近得石牢，那火光就越是湛藍，照在人臉上，有種皆是鬼魅的錯覺。

  此外，林衝還聽到內中有人在竊竊私語，聲音極低，宛如蚊鳴，但層層疊疊，卻是好似很多人在同時說話。

  “被感染了幾個？”林衝覺得氣氛壓抑，聲音都低了下去。

  “隻有一個，但很是古怪。”玄鵬恭敬答道。

  如何古怪……林衝心中疑惑，也不必問，因為前方一個轉彎，便到了那地界。

  就見一處石牢之內，有個長像跟哈利波特裏家養小精靈似的妖怪。

  他長得跟小老頭似的，頭發禿得隻剩下幾根毛，光著膀子，下半身圍了塊布，皮膚呈現詭異的青紫色，最離奇的，就是他有兩顆頭。

  現在正揮著那藍色晶石樹枝叉，滿石牢的亂轉，不時揮舞樹叉抽打空氣，口中還在不停喃喃低語，林衝聽到了，宛如幾十人重疊一般的話語聲，便是從他口中發出來的。

  “你這還有兩顆頭的妖怪？什麽變的？”林衝詫異。

  “便是方才接觸到上仙送的樹枝才變的。”玄鵬苦笑，“這世上除非上古精獸，不然多頭之妖著實少見。”

  “多出一顆頭……”林衝不禁想到了桃莊任白眉背後那張天魔麵具。

  掐著下巴琢磨了一會兒，林衝又問玄鵬：“那他在念叨什麽？”

  “這是獸言，他本是一隻地鼠所化，修行年頭不多，未通得全部人語，似乎是……”玄鵬仔細分辨了一下，“似乎是天什麽。”

  “天……啥？”林衝琢磨了一下。

  “我本讓他看守那枚樹枝，可不知怎麽的，他就變成這副模樣，我想大概是接觸到了吧。”玄鵬又言，“瞧這模樣，應該是入了魔。”

  “修道之人有魔劫，你們也有？”林衝好奇得問。

  “我們妖族，稱其為邪魔，被邪魔附體，在仙聖離塵前，是極其罕有之事，不過這段時間卻是多了起來。”玄鵬說，“土地說，最近其實並不罕見。”

  “你把土地叫出來，我也見見。”林衝又聽玄鵬說土地之名，不禁起了好奇心，土地大概是林衝最熟悉的神仙之一了，是從小時候假期必播的《西遊記》電視劇裏瞧見的。

  “謹尊仙命。”玄鵬答應下來，不過又有為難之色，“我這的土地，有些難纏，還望上仙不要生氣。”

  有啥可生氣的，你召吧。林衝揮揮手表示無事。

  就見玄鵬往地麵敲了敲，然後叫了兩聲‘土地’，便‘撲哧’一聲，煙氣四冒，蹦出來一個戴著紅頂官帽、穿著大紅官袍的……小老頭來。

  跟裏麵那個變異了的小妖不同，這個是真的小老頭，白須白發，就是個子極矮，約莫到林衝腰際，出現後搖頭晃腦的捋著胡子，“玄鵬大聖召小老兒何事啊？”

  “這是洞中仙座下甘道友。”玄鵬介紹林衝，“以後甘道友若是有事，亦會召喚於你。”

  “等小老兒記錄一筆。”土地從袍子裏拿出一卷書冊，又掏出一支筆，在口中沾了下，邊寫邊言，“甘道友……洞中仙……”

  “洞中仙之名，於一十七年前，在昔白骨大聖、今玄鵬大聖所轄昆侖山脈東南之地出現，疑與玄鵬成聖有關……”

  “這段刪掉。”玄鵬大聖說。

  “玄鵬大聖說刪掉這段……”土地搖頭晃頭的記著。

  玄鵬大聖抽出金絲紋龍纏身棍。

  “玄鵬大聖要打死小老兒……”土地瞄了玄鵬大聖一眼。

  玄鵬大聖歎了口氣，收了棍子。

  “又慫了……”土地繼續寫。

  玄鵬瞧了一眼林衝，林衝忽然明白當初花妖王，為啥要幹掉土地了，肯定是死於‘你知道得太多’。

  “四年前，昆侖山以南六百裏桃莊處，天術仙宗任白眉與洞中仙門下甘道夫一戰，甘道夫不敵而逃。”

  這段不實吧……林衝磨了磨牙。

  “三年前，在昆侖山脈以北八百裏，傲來國境內，洞中仙門下甘道夫與造物仙宗傳人景業道人交手，景業道人敗後被擒，善音覺知十方通曉大聖擊破虛空，棍斃景業道人……”

  “哎？那個善音覺知……”林衝想著這件事，土地竟然也知道。

  “道友慎言，封號大聖之名，小老可說，道友不可言。”土地嗬嗬笑著製止林衝。

  “土地仙受天庭敕令，事無不可知，知無不可言，言無不可書。”玄鵬解釋，就是啥都知道，啥都能說，啥都可以寫。

  所以封號大聖的名字，我念出來，就會被其覺查到，甚至看到，攻擊到，但是土地仙說了就沒事。

  ……手握免死金牌的狗仔隊啊，可惜沒真的給你們金剛不壞之身，也不怪你們這個職業陣亡率這麽高……林衝琢磨著是不是要玄鵬換個土地，把這個弄死算了，知道得太多。

  “此本十方誌異，乃是小老兒的寶貝，一旦寫上，便會十方通傳，天下土地仙手中的十方誌異，均可有所記載。”土地亮了一下手中書冊。

  林衝記得他還有一本呢，喲，這莫不是異世界最早的互聯網，不知道他那本還有沒有效。

  但現在土地說這件事，意思就是，打死他也沒用，對吧。

  “但是可以隱瞞。”玄鵬補充。

  “這倒是真的。”土地笑嗬嗬得說。

  “今日之事，也是機密，回頭找本聖統一結帳。”玄鵬對土地說。

  隱瞞……結帳……林衝瞧向玄鵬，玄鵬悄聲說‘便是金銀珠玉之類’，想是可與土地仙，將某一段不想對外公布的信息隱瞞處理，如此其他人便查不到了。

  我了個去……這不就是搜索競價排名那一套麽……隻不過是反向的……你們真是斂財有道啊！林衝登時對土地仙們刮目相看。

  “使得使得。”土地把手中十方誌異亮了出來，卻是不再記了，而是說，“不知大聖今日要查什麽？”

  “便是魔劫之事。”玄鵬指了指牢內，“現今天下有幾處？幾人受劫？都在哪裏？”

  土地翻著手中書冊，大概三分鍾，這才報上數來，“魔劫已有十餘，受此禍者，人類修士三百六十二人，妖族一百五十二位。”

  啊？林衝和玄鵬驚訝對視。

  “再往上數，魔劫上次臨世，一千八百年前，生出魏太武帝滅佛之禍，有觀音大士法身降凡，舍肉身而飼魔，終將其逐出天外。”

  “但此魔應是非彼魔，若是想知道究竟，可與小老兒一些金銀。”土地說到這，再往下該收費了。

  “這錢咱先不花。”林衝阻止玄鵬衝動消費。

  便在這時，囚牢內兩顆腦袋的小妖，忽得立定，嚎一聲尖叫，雙眼冒著藍光，大聲尖叫著什麽。

  “他說什麽？”林衝問玄鵬。

  反而是土地聽了之後，喃喃低語，“這是獸語，是在講……天地間三界億億劫未有之……？沒說完全，這什麽意思？”

  土地拿出冊子，拿出筆，在嘴巴裏沾了下，然後開始奮筆疾書，想來又是一條能賣錢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