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無話。

  翌日。

  常鶴洛醒來時，蕭星沉已經不在了，但是身邊的被窩卻是暖的。

  她坐在床邊，癡癡的看著他睡過的位置，不言不語。

  “姑娘。”

  玉鬥也醒來了，看到隻有姑娘一個人，她怔了下，脫口而出：“燕世子走了？”

  常鶴洛一怔，回神：“你醒了。”

  “對啊，昨天你們聊天時，我就醒了。”玉鬥打著哈欠起床，“姑娘，你為什麽不直接開口，讓他幫我們報仇。你看昨天，他拚著命的，也要殺蘇公子，他就是站在咱們這邊的。若是你開口讓他幫忙，他一定會拚著丟掉性命，也會幫咱們鎮國公府報仇。”

  常鶴洛望向窗外，雙眸無神，輕喃道：“我就是知道他會拚著性命替我報仇才不說。”

  正在洗臉的玉鬥，不解的看向常鶴洛：“為什麽？”

  常鶴洛收回目光，起身，穿衣：“我是他的誰？”

  玉鬥拎了把毛巾，脫口而出：“算是朋友吧？”

  燕世子喜歡姑娘，那就該算是姑娘的朋友。

  “對啊，算是朋友，憑什麽讓別人拿性命為你鋪路？”常鶴洛拿出自己做的牙刷，沾上鹽，“他是北召國戰無不勝的戰神將軍，有大好前程，憑什麽要讓他毀在我的手裏。”

  玉鬥垂眉不出聲。

  常鶴洛也沒再出聲，刷牙化妝，又是一個帥氣的公子。

  兩人來到街上，看似漫無目的的走著，可是順著她們的方向，走著走著，就走到了鎮國公府。

  鎮國公府的門前，依然人來人往，但是，曾經高大巍峨的鎮國公府的門上，卻貼著大大的封條。

  一個老大爺正拿著掃把，在門前打掃，常鶴洛認識這位白大爺，是東市的一位孤寡老人。

  常鶴洛每一次去東市，都會給這位白大爺帶吃的帶用的，冬天更是幫他備齊用品，讓他能安穩的活過這個冬天。

  她還記得第一次去東市，白大爺坐在地上，痛哭流涕。

  常鶴洛上前勸白大爺別哭，白大爺道：“我今年花甲有三，一生碌碌無為，生了四個兒子，全部送去參軍，四個兒子都沒有活下來。隻有大兒子留下了兩個孩子。我這兩個孫兒長大了，我明知道危險，卻還是把他們送去參軍。”

  “他們不保家衛國，哪來的國泰民安！可是，我的兩個孫兒，都沒了。我老伴一急之下，就再也沒起來，我難受啊！”

  白大爺明知道參軍九死一生，卻為了國泰民安，依然把唯一的兩個孫子送去了。

  如今，就剩他一個人。

  他靠打柴為生，家裏還養了點雞鴨，種點小菜，日子過的緊巴巴的。

  常鶴洛眼微紅，她曾經對他們的好，如今在她不在時，卻幫她守著鎮國公府，哪怕是掃掃大門前，也是一種報恩。

  這種事不能再看，常鶴洛咬唇別開眼，再次朝前方走去。

  白大爺看著幹幹淨淨的大門口，扛著掃把，一瘸一瘸的慢悠悠回家。

  “這老頭啊，也是的，自從鎮國公府出了事，一掃就是五年。”

  “對啊，被金吾衛們趕了又來，這都五年了，也不知道他在堅持什麽。”

  聽著這些話語，白大爺默默的扛著掃把回家，推開歪倒的庭院門，扯動棗樹上的風鈴，鈴聲清脆的響了起來。

  裏麵殘埂斷壁，低矮破敗的房子，都在顯示著他的窮困潦倒。

  房間到處都堆著自四麵八方撿來的垃圾，角落有一張床板，髒兮兮，油膩膩，黑乎乎的，看不出個顏色來。

  大爺站在門口，朝外張望了一會，才進入房間，扒開垃圾堆鑽了進去。

  裏麵別有洞天，正好可以放一張木板床，一張凳子，再無其他物。

  凳子還是墊高了的，上麵點著一盞昏暗的油燈，照亮著昏暗的一角。

  可就是在這個昏暗的地方，床上卻躺著一個人。

  床上的人頭發胡須一大茬，眼窩深陷，眼珠子在轉動，手也微微動著。

  白大爺忙走去查看他的身下：“是不是尿了？沒尿，我喂你喝點水。你也別跟我倔，我都說了，我現在身體健康的很，定能侍候到你們被平反，你不用跟我客氣，你若是不喝水不吃飯，身體營養不行，到時怎麽能見證青天白日。”

  床上的人，手指動動，幹裂的嘴唇微張：“謝謝！今天有人前去嗎？”

  聲音沙啞而幹裂，如嘴裏含著玻璃渣子。

  大爺拿木勺，勺點水到他嘴邊：“沒有。但是，他們一定會回家的，你得養好自己的身體，才能等到他們回家來。”

  他的拳頭握緊，眸中有著痛苦，嘴微張，喝下了一勺水。

  “鈴……”

  外麵響起了風鈴聲，他和白大爺都一怔，是誰來了？

  白大爺連忙放下碗，朝垃圾堆裏鑽出去：“我去看看是誰？”

  鑽出來的白大爺，依然是麵容窮苦的大爺，他把垃圾重新堆好，慢慢的出了房間，看著院外站著的人，笑了：“溫大夫來了啊。”

  溫大夫笑笑：“你的腿傷，我來看看。”

  “多謝溫大夫啊，若不是溫大夫，我這條才命，早就化成灰了，請請請。”白大爺揚著笑臉道。

  溫大夫笑的溫和：“曾經我也受過你的恩惠，這點小事是可以幫的。”

  兩人邊說邊進了屋，左右鄰舍對於他們這種對話情景，早已見怪不怪，繼續自己的事。

  進了房間，溫大夫熟練的爬進垃圾堆裏，白大爺留在外麵。

  溫大夫進入裏間，忙衝到床邊人前，替他把了把脈，鬆了一口氣：“一切都很好。但你這還是要多吃點東西，你不要怕麻煩白大爺，人拉屎是很正常的事，總不能因為怕拉屎就少吃東西吧。”

  話說的很直白，卻也很暖心。

  床上的人扯了個笑容：“謝謝你們幾年來的照顧，真的，五年了，他們都沒有一個人回來，我想，他們怕是再也不會回來了。”

  溫大夫解開他的衣服，小心的翻轉他的身體，他的身體滿是傷疤，背上那個龍骨，更是移位明顯。

  “你隻是龍骨斷了，不是死了，你再活個幾十年，也沒有問題。”溫大夫安不忍看他這樣子，卻又不得不說道，“常世子爺，你隻要活著，總能見到鎮國公府沉冤待雪，見到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