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生隻是小睡一會兒，趁著這段時間，方良把詛咒的規律和預防措施都講過一遍，

  等到醫生蘇醒，方良等人便會立即展開最後的收尾行動。

  泛黃的光影籠罩著森林沼澤，無盡的冰冷雨絲穿身而過，這定格的夢境或許不會持續太久，隻要使用斷刀去攻擊真正的詛咒源頭，一切夢境都將被切斷，所有人都會一同醒來。

  “我醒了，這次我真的睡夠了，而且沒有再做噩夢！”

  醫生看上去很緊張，又很興奮，他想揉一揉自己的鼻子，但他卻抵抗住了雙手的本能。

  他想保存一切體力用於清醒過來的那個瞬間，不想留下任何遺憾。

  在李曉瑜調配著燃燒瓶的時候，方良也在檢查武器彈藥：“那好，我最後說明一次，這樣做是很危險的，因為不止是醫生會醒過來，其他人也有可能瞬間蘇醒。”

  “而且，在我們行動過程中，受詛咒者可能也會發起反撲。”

  “屆時，那些貪戀於詛咒夢境的人，很有可能會對我們發動攻擊，因為夢中的永生亦有人不願意放棄，那些夢中無所不能的超自然能力會比毒藥更容易讓人上癮，更別說那些教會信徒——我很懷疑就是他們對詛咒之力濫加使用，才會引發大範圍的詛咒爆發。”

  “一旦得手，必要的話，我們可以留下來斷後，讓醫生或者其他願意離開的人逃跑。”

  “畢竟我們的主要工作是調查，而不是保持存活，錢到賬後浪一浪也沒關係的。”

  方良等人對視一眼，彼此心中有數：隊伍裏，其實隻有醫生是潛意識認知世界的人，而他們卻是外界的玩家，一旦副本通關，連勝和獎金到手，玩家角色是死是活壓根兒就不重要。

  “那麽開始吧，給這場噩夢畫上句號，讓那些濫用詛咒之力的人渣付出代價。”

  一切就緒，眾人背對洞穴下方，不斷深入洞穴底層。

  不知是不是受詛咒者們察覺到了來者不善，方良感覺坡道的長度異常增加，但是死線效應並沒有反應。

  “如此看來，也許非攻擊類的幹擾認知，並不容易觸發死線效應的預警和反擊。”

  方良心中微動，有繩索鏈結著眾人一起行動，他依然能夠迅速進入洞穴底部。

  見到洞穴底部的詭異場景，眾人捏了一把汗，此情此景並不是天災，而是徹頭徹尾的人禍。

  小男孩發現了森林中的詛咒，小男孩聽到了召喚，被教會視為神靈又高歌猛頌，用屁股想也知道：詛咒的力量早已蔓延得到處都是，森林覆蓋的範圍之內無人幸免。

  假若向詛咒祈求免於饑餓，詛咒源頭的回應是賜予蘑菇，那麽一切就會很好解釋。

  假若向詛咒祈求免於貧困，詛咒源頭的回應是萬物瘋長，那麽森林與小鎮的變化就能說通。

  假若向詛咒祈求永生不死，卻無意間觸發了詛咒源頭的規律，導致全麵失控，這便是答案。

  詛咒會用它自己的規律去解決問題，它並不是人類，在尚未接觸到人類之前，根本不會用人類的方式去思考和行動。

  方良拿到死線效應還沒用幾次就炸了，一想到這些本地人可能濫用詛咒很多年，那麽方良隻能認為，落到如此悲慘境地，全部都是因為當初他們的索求無度，這才導致詛咒爆發。

  好比一把狙擊步槍和一枚子彈，這一發子彈可以瞬間擊斃一名敵人，也可以把子彈拆卸下來，用彈殼裏麵積存的火藥來處理傷害。

  比起這一發狙擊槍子彈製造的殺傷力，拿火藥糊傷口的那點效果簡直是杯水車薪，同一種事物的殺傷性能、防禦性能和治愈性能是完全不同的。

  好比一槍爆頭，敵人一翻白眼當場撲街，腦門上飄出個“999點”的暴擊傷害數字。

  但拿子彈療傷可能1點生命值都無法恢複，僅僅隻能處理傷口嚴重失血的問題而已。

  就像方良使用死線效應來逃跑和防禦一樣，詛咒的規律性質決定了它不會乖乖辦事，它時不時的可能就會像魔鬼一樣，用其他的理由和標準，曲解使用者原本的命令導致失控。

  所以方良認為，拿詛咒殺人，肯定比用詛咒救人要輕鬆容易得多。

  這符合最基本的詛咒規律——所有詛咒都會殺人，隻是程度、速度和影響方式各不相同。

  方良等人進入底層，背對光源緩步後退。

  當方良踩到一枚彈殼時，他知道詛咒源頭就在自己背後，最終的時刻已經來臨。

  仿佛是預感到了夢境即將崩潰，那詭異的呐喊聲又從背後瘋狂湧出。

  “為什麽！你們明明答應了放過我們的，殺掉我們對你們有什麽好處！”

  “騙子，不守信用！你們和醫生一樣都是該死的騙子！”

  “求求你，不要這樣做，我們真的可以放你們離開！給你們一條生路！”

  “你敢動手嗎，你敢試試嗎！隻要你敢那樣做，我們一定會拉你陪葬！”

  方良背對光源，看向那些在“繭”中掙紮的受詛咒者：“說什麽騙子，你們才是騙子，說了要讓我的朋友們離開，結果還是把他們騙到這裏來。”

  “你們以為我不知道嗎？你們之所以還在夢境之中沒有消失，你們之所以長期假扮成病人去探訪醫生，根本就是因為你們也需要養料，需要足夠的精神力量才能維持下去，對吧？”

  “打開教堂的門，看看那些生不如死的病人，看看那些在銅壺鎮到處攀爬的毒霧炸彈，看看那些被蘑菇、被神血寄生的所有人，你們不敢變成那個樣子，所以必須殺人來維持自我，對嗎？”

  “如果你們真的認為自己沒有騙人，那麽隻能說明詛咒早已失控，你們的認知早就被混淆了，畢竟你們的本體就在這裏，不管你們在夢境之中逃到哪裏，最終還是會回到這裏。”

  “你們難道自己還沒發現嗎？你們早就已經失去了指路的能力，你們指的路，隻不過是一條又一條的死路，所有道路都通往噩夢深處，永遠不再醒來。”

  “如果你們的答案是徹底沉睡，那我們真沒什麽好聊的了，畢竟你們自己都逃不出去。你們已經成為了詛咒的奴隸，隻能把一個又一個的無辜者拖入噩夢深處，你們管這叫生路？”

  “那好吧，人渣們，我現在也給你們一條生路！”

  方良取出斷刀，反手向著那團朦朧的光源刺去。

  隻聽見一陣絕命大合唱般的尖叫，斷刀本身具備的詛咒之力，竟然瞬間引燃了詛咒源頭。

  仿佛胎兒出世，悲慟的哭聲不斷回蕩，整個世界都在扭曲變幻。

  無盡的天空、碎片與人影在眼前墜落，身旁的醫生徒然消失。

  現實位麵，比夢境位麵還要更加怪異，因為洞穴底部到處都是蠕動的天堂蘑菇！

  方良手頭一抖，幾條黑線瞬間浮現在手腕上，指向一個頭發早已長入樹根的“繭”。

  那個被困住的人想必就是醫生，因為方良施加的詛咒之力並沒有消散，即使是從夢中醒來，詛咒標記依然出現在醫生的身上。

  “別看它，閉上眼，麵對牆壁。”

  方良發現醫生回歸本體以後，立即舉槍射斷困住醫生的根須，因為大學期間的備戰級軍訓課他學得不錯，命中率挺高的，不至於幾十米的射擊距離都會讓子彈飄到褲衩附近。

  “不！！！”

  “為什麽！！！”

  越來越多的受詛咒者開始蘇醒，方良打破了他們的美夢，把他們拖回了痛苦而冰冷的現實，他們不再是無所不能的夢中之神，隻不過是一群性命垂危、早已背棄未來的受詛咒者而已。

  他們不願接受這悲慘的結局，紛紛就要破繭而出，試圖製造新的受害者，來為詛咒獻祭。

  但是方良等人早有準備，在決定動手的那一刻，他們已經閉眼轉身，直接觸碰詛咒源頭。

  虛幻的數據麵板開始扭曲，眼前是一片又一片撕裂、跳動的代碼，將一切真相匯入腦海。

  詛咒·黑暗森林

  基礎特性：正在嚐試限製封印！

  方良感到柔軟的光源內部，有某種疑似根須的觸肢在往外蔓延，不到1秒就纏住了他的手臂，一種層出不窮的聲音隨著觸肢的震顫，直接侵入了他的腦海。

  “他人就是地獄！”

  “傳令下去，殺光所有人，這太危險了，我們絕對不能暴露！”

  “但是殺光所有人，我們也將失去相對存在的意義，絕對不能這麽做！”

  “傳令下去，吃光所有人，我們一起活下去！”

  “神啊，讓我們永遠不會感到痛苦，讓我們永遠不會感到饑餓，讓我們飛升極樂世界……”

  “我隻是想活下去，而生存不分善惡好壞，所以我要吃了你，曆史將由活下去的人來書寫！”

  “不能讓他們知道我們的存在，讓他們繼續存在下去，對我們來說太危險了！”

  “他們為什麽會找到這裏，他們到底想對我們做什麽，我感到很不安，他們是個威脅！”

  “神啊，接納萬物吧，接納所有人吧！”

  ……

  瘋狂的夢囈，扭曲的呐喊，無數掙紮著呼喚著的人聲，一條條無法形容的色彩曲線開始在眼前泛濫成災，這些畫麵與聲音同時擠入方良的腦海，幾乎快要把他的意識撐破。

  然而下一刻，這種無法承受的世界觀擴張忽然被打斷，方良的眼前立即恢複了正常。

  係統：成功調查詛咒源頭的真名，全員存活通關，完勝、連勝、通關獎勵已發放！

  係統：是否立即離開副本？通關後，玩家角色存活與否，不影響獲取獎勵與連勝狀態。

  方良抽回了手，詛咒·黑暗森林的調查已經結束，他也沒理由繼續忍受詛咒侵蝕。

  然而在洞穴底部，因為詛咒斷刀的攻擊，不斷碰撞的詛咒之力，引燃了衝天大火。

  哪一個是醫生，哪一個是叛徒，哪一個是罪人，一切都在火焰和灰燼中變得混淆而模糊。

  方良發現隊伍語音可以用了，立即在小隊語音裏說道：“全體成員，馬上關閉痛覺感應、氣味感知與物理碰撞，凡是能幹擾到你的選項全部關掉。”

  “好。”

  隊友都是同學朋友，方良一句話的事，四人已經將真實度選項全部關閉。

  所以，當那受詛咒者的拳頭糊到臉上來的時候，方良隻是笑著點燃了燃燒瓶，然後朝著對方臉上毫不留情的拍了上去。

  即使玻璃劃傷了手指，割出一片片飽含木質纖維的黏液，方良也一點感覺都沒有。

  因為……這些身體並不屬於玩家，他們在遊戲期間所使用的身體，全都是詛咒源頭創造的。

  魯明等人也不是傻子，立即就發現了情況不對。

  能自主筆試考進月辰洲大學的人，交流、理解能力通常不會低到哪去，隻是長處有別而已。

  方良一連拍爆了所有的燃燒瓶，燒得那群瘋子滿地亂竄，這才坐下來笑道：“對不起，我知道這件事不能提前透露，所以你們會覺得意外，那隻能說明這種詛咒非常危險，偽裝力極強。”

  “那你說這是怎麽回事？反正已經通關了，總算可以告訴我們了吧？”李曉瑜忍不住問道。

  方良點點頭：“嗯，那麽說說我的猜測吧。”

  “首先，我認為，這種詛咒有一種將所有人拖入夢境，並且產生夢境同步的力量，就像神話傳說中的某些不可名狀的舊日支配者一樣，它們的力量通常很危險，並且副作用極度猛烈。”

  “所以，當詛咒本身觀測到我們時，它附著的宿主可能會產生有人入侵的認知概念。”

  “在這一瞬間，詛咒本身是失控的，在引導序章期間，它為所有玩家創造一副虛假的軀體。”

  “之後，出去尋找資源的醫生，在表層夢境之中攻擊了我們，就像用釘子來詛咒一隻巫毒娃娃一樣。在詛咒生效的瞬間，我們便被拖入了這些虛假的軀體中，成為了詛咒的受害者。”

  方良愜意坐地：“也就是說，如果保持著引導序章的讀心模式，可能那才是最初的玩家狀態，也就是最簡單的調查方式。”

  “就像我們在死線大廈中，給手背上畫出紅線就能夠聽到受詛咒者的認知低語一樣。那才是相對正常的調查方式，而不是視角與本體脫離，忽然出現‘自己躺在船邊上’這種可疑的畫麵。”

  李曉瑜先是驚喜，然後拉下臉來：“這麽說來，我們一開始在序章就想調查清楚，結果行動太激進導致受到詛咒攻擊，反而進入了高難度模式，導致我們繞了一個大彎子？”

  方良歪眉聳肩，把臉一斜，嗔怪道：“我連宇宙的盡頭在哪裏都不知道，怎麽會知道這個？”

  “其他玩家開局殺醫生太多，導致碰麵少，對比案例也太少了。所以我也隻能根據線索和變化，推測出一個我認為合理的答案，我說的推理，並不一定就是正解呀。”

  “再說了，要是開局保持讀心模式，在毫無準備的情況下自信心爆表直奔詛咒根源洞穴，那麽在正眼看到詛咒·黑暗森林的本體時，同樣也會在瞬間遭到襲擊，然後再度陷入夢境。”

  曹正飛笑道：“其實也就是說，想要繞過去是不可能的，隻有詛咒才能對抗詛咒。”

  魯明忍不住摘下帽子，擺出一副老漢扇風的認真模樣：“乖乖，那可真是危險的詛咒，一般人碰到它絕對會涼得很透徹！”

  “怪不得各方勢力想要處理森林，結果卻是全員失敗，它這裏裏外外挖的坑太多了。”

  “不知道醫生有沒有順利逃掉呢？”

  方良坐在原地，抬頭仰望洞窟的入口：“我留在他身上的線條正在消退，應該是跑掉了。”

  “伴隨著詛咒本體的封印，也許會有一些腦子勉強還算正常的幸存者也逃出去了吧，反正係統發布的任務隻是調查，我們嚐試救人也隻是探索詛咒、互相合作而已。”

  正在這時，李曉瑜忽然問道：“對了，你們有沒有聽到一種，奇怪的嘶嘶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