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一一章 秘密潛入
作者:太史令的鼠標      更新:2020-10-26 09:01      字數:3462
  白露已過,將近秋分,地表早晚溫差變大,但水體依舊保持著夏末的溫度,冷熱激蕩,在清晨時分,東湖水麵上凝結出半人多高淡淡的水霧,岸邊蘆葦白茅在霧氣中露出頭來,渴望虹吸第一縷陽光。

  齊駿、雲非雪、戚七郎一身難民裝扮,臉上塗得烏黑醃臢,混在一隊難民中,穿過寧軍設在湖岸外圍的防線登上小舟。

  難民船在晨霧中搖搖晃晃,豈止一刻方才渡到白洲。登上岸,難民們由淨靜庵的小尼引導著來到玄洲,安頓在庵外臨時設置的難民營,時值飯點,每人喝了一碗半稀半幹的白粥,再就打發回營先行休息。

  來洲上避難的百姓已有近千人,男子營紮在玄洲西邊,女子營則在庵東。齊駿略一打聽,先到的百姓說白洲和朱洲裏是軍營,大概有兩千守軍,青洲上住著的則是霧岸聽雪的姑娘。

  齊駿出營觀察玄洲。西南有曲橋連通白洲,東南連通青洲,白洲曲橋暢通,青洲曲橋並女子營外都守著寧軍,看樣子是怕難民中有不地道的過來騷擾女性。

  淨靜庵大門敞開,男女不限,隻要是進去燒香拜佛之人都允許進入。

  齊駿邁步進了山門,左右貂劍傘弦四大天王各逞嘴臉,恫嚇牛鬼蛇神不得入內。到了前院,香爐前層層疊疊圍著上香的信男信女,大雄寶殿更是擠也擠不進去,好在齊駿的目標不是那裏,旁邊觀音殿側的涼廊裏,雲非雪已在等他了。

  “怎麽樣?”齊駿關切問道。

  雲非雪沒領會到齊駿對自己的關心,回答了她以為齊駿關心的問題。“女人們舌頭長,都說他在青洲花叢堆裏。”

  “那我晚上去探探!”

  雲非雪白了齊駿一眼:“是咱倆!”

  “我就去探探風,先不下手,一個人行動方便。”

  “怎麽,嫌我礙手礙腳?”

  “怎麽會,你昨夜一夜沒睡,今晚好好補個覺!”

  “我必須跟著你,你沒察覺我們這一路有點太順利麽,我總覺著哪裏不對勁!”

  “太順利!什麽意思?”

  雲非雪瞅了瞅來來往往的人群,壓低聲音道:“從昨夜我們混進難民隊伍,就沒有一個寧軍來查我們的身份,他們就不怕有舜軍的細作混在難民裏?”

  “我們可是費盡周折穿過兩軍交戰的火線,會有細作像我們這樣身手麽?”

  “那也不至於連問都不問一聲吧!能守得這麽大座城,動員這麽多軍兵百姓,許去頑肯定不是等閑之輩,你說他會在自己最後的根據地這麽放鬆麽,反正我覺得不大對勁!”

  “反正我們是生麵孔,沒人認得出我們,怕什麽,按照約定好的話應對就是了!”

  “虧你還是聽雷城城主,要是聽雷城被圍,進進出出的人你要不要盤查?”

  換位思考,齊駿確實覺察出一絲異樣,不過他卻並不十分擔憂。“我們的目標隻是許去頑一人,他在明我們在暗,況且還有你,毒煙一放,十步無立者。”

  “那也不成,總歸還是要小心再小心,今晚說什麽我也要和你一起!”

  上午無事,縮在營帳中休息,喝過午粥,湖麵上來往穿梭的軍報船隻多了起來。湖外除了西麵,北、東、南三個方向都有新的煙霧騰起,北、東兩個方向更有數道黑煙已快逼近湖岸了。

  又有一船難民自西岸送到白洲,另有三船傷兵上岸,直接轉送到了朱洲。未等天黑,越來越緊的戰況已經直接反映到難民身上了。

  一名軍官進到男子營中,手中亮出一張寫滿小字的紙:“所有六十歲以下十四歲以上的正常男子跟我走!”

  有人果決,有人遲疑,有人茫然,有人惶惑。

  稀稀拉拉站起來百十來人,其中青壯年隻有二十來個,其餘要麽是半百大爺,要麽是半大娃娃。

  軍官挑挑揀揀按下去幾個太過瘦弱者,又揪起來幾個滿臉不情願的,喝令一聲,帶著這百十號人出了營。

  步曲橋過白洲,來到朱洲西頭,這邊候著一隊寧軍,空地上散放著殘舊的長矛、圓盾、砍刀,軍官向武器一指:“所有人自行挑選武器!”

  內中有個膽小且不情願的小老頭問:“軍爺,這叫我們拿刀啊槍啊的是做啥子?莫不是叫我們回岸上打仗吧?”

  軍官一瞪眼:“國難家仇當前,你是鶴阪人麽?”

  小老頭一個“是”字話到嘴邊,突然眼珠一轉,哭喪著臉道:“軍爺明鑒,小老兒年初才來鶴阪省親,本想住個半年就走,誰知這一耽誤就走不了了!”

  軍官冷眼瞧著他:“即便是戰時,東門也可按時按令出入,你怎麽就走不了?”

  小聰明一個接一個:“軍爺有所不知,小老兒是溯峽蛤蟆溝人,溯峽兩頭分別給寧軍舜軍封了,回不去噻!”

  “哦,那你是寧軍這頭的還是舜軍那頭的?”軍官這話的語氣已經不對勁了。

  小聰明還在繼續:“當然是舜軍那頭的了,不然怎麽回不……”

  一個“去”字未出口,眾人眼前血光一閃,軍官一刀劈翻小老頭。他用刀尖虛點屍體:“這是舜軍的細作,斬立決,還有不是鶴阪人的麽?”

  殺雞儆猴永遠都是非常有用的,這一刀下去,情願殺敵的自不必說,那些犯嘀咕的當即服了軟。

  眾人在兵器堆前挑挑揀揀,齊駿提了兩口刀,戚七郎背了八根斷矛。

  軍官突然指點齊駿和戚七郎:“你們兩個,過來。”

  齊駿提了十二分警惕走了過去,點頭哈腰道:“軍爺還有什麽吩咐?”

  “看你們兩個麵生得很,又不是鶴阪口音,長得這麽壯實,到底是何底細,為何之前沒有選編入民勇?”

  現成的謊話是背熟了的:“我二人乃是在西北和鶴阪間販紅木與茶瓷的行商,因之前‘義捐’,所以沒進民勇隊伍!”

  “那怎麽不繼續花銀子了?”

  齊駿裝作憤恨模樣:“店都沒了,到哪兒弄銀子去!”

  “怎麽不把銀子賄賂了敵軍,保個平安?”

  齊駿咬牙切齒咧嘴瞪眼:“強盜是沒有賄賂這個詞的!”

  軍官又掃了齊駿兩眼,再問戚七郎:“那你是他什麽人?”

  戚七郎演技不錯,往齊駿身後略縮了縮,弱弱回道:“我是我家主人的家生奴。”

  “哦,你會功夫?”

  戚七郎撥楞腦袋。

  “那你背這許多斷矛幹什麽?”

  “怕……怕不夠用,多背幾根心裏踏實。”

  一句話逗得大兵們嘿嘿亂笑。

  軍官道:“這裏邊就屬你兩個最壯實,你,”手指齊駿,“帶一半人守衛青洲北樹林。你,”指點戚七郎,“帶另一半人守衛青州南沙灘。”

  軍官衝兩個新晉小隊長喊道:“但凡有從水中或船上想偷渡青洲的,第一時間來這裏報告,同時不管你們用什麽辦法,隻要不叫敵人腳踏著實地即可,否則青洲受襲,你們全部提頭來見!聽到沒有?”

  齊駿戚七郎隻得齊聲應和。

  既拿了刀,就要站好崗,齊駿將民勇一分為二,由兩個小兵引著向青洲走去。

  路過朱洲中央,見搭著許多傷兵帳篷,輕傷兵就這麽或坐或躺歪在樹根、石頭、吊床上,隻有重傷員才有“資格”睡進帳篷。

  帳篷裏裏外外忙活著的有軍醫、民醫、霧岸聽雪的姑娘、淨靜庵的尼姑,另外都是從難民營裏抽出來的青壯女子,幫忙照料傷員。

  齊駿故意放慢腳步,想看看雲非雪有沒有被抽來,結果正和她碰了個對眼。

  齊駿一驚,雲非雪看上去比齊駿還驚。待得前後錯位時,雲非雪衝齊駿微微搖頭,示意今晚不宜行動。齊駿微微點頭,算是回應。

  青洲上勾簷鬥角是霧岸聽雪的別業內院,寧軍近衛將這裏圍了一周,看來許去頑真的在此處。

  先到戚七郎的防地,齊駿話外有音,“多留神!”

  戚七郎點點頭:“少爺也多留神!”

  在別業西邊的池橋廊石間繞來繞去,到了洲北的一片小樹林。

  這林子尋常肯定不進人,地上青青黃黃是密密麻麻的灌木長草。齊駿令所有拿刀的民勇當先砍路,這邊刀兵唧唧歪歪磨洋工,那邊抱著矛的杵在地上偷笑。

  齊駿看在眼裏,大聲傳令道:“砍路的兄弟們辛苦,今夜先由長矛兵值夜!”

  這下換了風景,砍路的呲著牙笑,抱矛的罵罵咧咧。

  內中有一個不服氣的,挑釁道:“別拿著雞毛當令箭,你就一個破販木頭的,憑什麽吆三喝四指五使六?那兒有那麽多寧軍,我們來就是擺個樣子嚇唬嚇唬舜軍細作,搞這麽認真給誰看啊,還指望升官不成?”

  齊駿冷笑兩聲:“剛才那老頭兒怎麽死的想必你看見了吧?”

  那人更不服氣了:“我又沒說不拿矛,你有什麽把柄治我?你又有什麽權力治我?”

  “既拿了矛,就是兵,軍人以服從命令為天職,你不聽隊長的命令,隊長就能治你!”

  那人一吹胡子:“吹吧,有本事你砍了我?”

  齊駿一笑:“噯,都是自己兄弟,砍你做什麽!”

  “嘁,紙皮老虎嚇人不中用!”

  齊駿摸了摸身邊大腿粗的一棵樹,手起刀落,幹淨利索地將樹一截兩段。碩大的樹冠撲撲颯颯倒在路上,嚇得民勇們紛紛躲避。

  “你覺得你的脖子和這樹比,哪個更硬?”

  這一手露得又是另一種殺雞儆猴的效果,從那攪毛漢子到所有刀矛民勇無不將脖子縮了兩縮。牛皮誰都會吹,脖子可就這麽細細一根,既都淪落到這步田地了,還是乖乖聽話吧。

  齊駿收束好部下,這才將視線投往青洲別業。